我想起一些旧事。

八云紫笑嘻嘻地看着我：“灵梦似乎在生气哦，你做什么坏事了么？”

俗话说：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但我知道那应该是骗人的。

虽说身为幻想乡的住民对于传闻逸事或多或少都抱有一定的敬畏之心，但话又说回来，像“在屋子里面打伞会长不高。”之类的骗一骗小孩的句子当然也是存在的。灵梦小姐曾说妖怪的话皆不可尽信，但后来听地底下能够读心的妖怪说，灵梦小姐虽然嘴上这么说，其实是十分信任八云紫的，其中真伪我自然不得而知。我当然也知道，人类的话也是不可尽信的，这是妇孺皆知的事情，毕竟人心隔肚皮，而所谓的人心隔肚皮的意思，在我看来，如果每个人都必须说真话，又为什么不让心长在外面，而是让它被包裹着呢。既然人心被好好地包裹着，那么说假话来掩饰真心也是理所应当的不是。

我同样露出了笑容，但那是与妖邪所展露的，奸诈又锐利的笑容截然不同的表情。

我负手而立，嘴上说的话却礼貌的紧，一副人畜无害的样貌：“紫大人话是这么说，其实罪魁祸首自己应当早就心知肚明。”

虽然尚还年幼，但我也早早学会了如何不动声色将揶揄扔回去了。八云紫却是毫不介意地样子说那可真是令人困扰啊，如若有机会能纠正她这一句话，我大概会说妖怪别用人类的腔调说话。

这幅场景后来如何发展我已经记不太清了，约莫是因为灵梦小姐还未归来八云紫便先离去的缘故，这么说来说不定灵梦小姐是在退治妖怪时遇见了头疼的家伙才气不打一处来也说不定。思来想去八云紫特地跑来问我说不定又当真与我俩有什么关系，不过也有可能不过是戏耍我罢了。

那么假若是与我二人有关，到底是我惹灵梦小姐生气了，还是八云紫？可所谓的灵梦小姐在生气，到底是真是假，也没人可以判断。头脑如八云紫也不过用了“似乎”二字并未下笃定的结论。

话又说回来，八云紫偶尔是个爱装傻的主，灵梦小姐虽未超凡入圣，七情六欲自然没有斩断，但面上的情欲是真是假偶尔也难以捉摸。好在幻想乡有点本事的家伙都不是省油的灯，心怀了什么鬼胎不花点心思去打探也难以触及。

或许大家都享受着这样的生活，一边赞美着实在难能可贵的平静与悠闲，又悄悄地为自己准备上一点打发一成不变的乐子。我听闻不知道哪个家伙如此评价说：“就像养老院的老人每日无事可做就在麻将桌上为了买汽水的钱动手脚一般。”

我家的小鬼与我幼时一样不安分。

八云紫在喝茶的时候突然话锋一转提起嘴角，笑眯眯地问我说：“你很爱使唤那个家伙吗。”

我当然知道她嘴里说及的是谁，却还是入乡随俗地做出一副天真又健忘的老年人模样：“紫大人说的是谁……可得原谅我上了年岁实在糊涂，打不来哑谜。”

八云紫仍旧理所应当地不介意。她依然稳稳当当地端着茶杯，轻轻偏了偏脑袋，笑道：“哎呀哎呀，她前些日子找我要了像妖怪的法子说是躲避可能会出现飞来横祸，喜欢装妖怪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大概唯有幻想乡中罪魁祸首向来如此理直气壮，换成灵梦小姐应当会给她一个结结实实的白眼，再或者实在有些懒于应付就直接下达逐客令也不一定。但我自然不是灵梦小姐，客气的笑容也未褪下，只是说如果只是汽水钱的范畴，在幻想乡是默许的。每个人皆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即使是博丽巫女也是如此。

“虽然守护的是幻想乡，又如何认为每个巫女守护的是同一个幻想乡呢？”我突然一时兴起，这样像八云紫提问道。“所谓的平等也是巫女自己拿捏的不是，也就是说，如果信念并不完全一致，每个巫女所守护的幻想乡，或者说幻想乡的模样，大约也不一样。”

如我所料地，八云紫敛去了些许笑容。是她不太喜欢这样的话题，还是对她而言是可以算作公事的话题，亦或者是她对我所说的话需要一定切实地认真思考才会如此，我猜除了第一项大概五五开，却又毫无根据地认为或许她不喜欢。

“哎呀哎呀，说来不考虑眼前却会去思考曾经与过往，作为巫女来说你还是第一个，虽然你在对待这事上的认真劲儿在历代排下来也能进入前三。”

“这怎么说？”

“毕竟每一任巫女都深爱着幻想乡，所以大多认真守护着幻想乡。”

被揶揄了，这话别人听来牛头不对马嘴，可我却知道她难能可贵地认真回答了我的问题。虽然并不想承认，但八云紫对于我来说不仅仅是偶尔指导修行的家伙，对于每一任博丽巫女应当都是如此。哪怕我现在已是黄昏之年，在被称作妖怪贤者的存在钱也全然不过一个小屁孩。也许是因为我所接触的存在们都寿命太长，即使我寿限将近却也用着倔强如孩童般的思维考虑万事。

我是说八云紫在说，我对于幻想乡的情感与其他巫女是不同的。

这并不是在否定我深爱着幻想乡这件事，但我仍旧放下茶杯，丝毫不敢怠慢地躬身行礼。

“我亦深爱着幻想乡。”我诚惶诚恐又万分真切，毫无虚假又饱含着虔敬之心地如实答道。

冠以博丽之名地任何一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定然不会有半分虚假，只是爱是个包罗万象地字眼，为何爱，爱什么皆不同，自然就不同。但绝对不会存在不深爱幻想乡的博丽巫女，在我看来这就是如同法则一般不可动摇的事物。

“你们人类总是这么倔强。”八云紫道。

“切不可将我与博丽灵梦大人相提并论。”我仍旧诚惶诚恐。

八云紫这时才重新提起一抹笑容，漫不经心地端着茶杯，半眯着眼睛对我说：“正是如此，乐园的巫女这一角色才非人类不可。”

我猜这是她身为妖怪对于人类的褒奖。不过我没打算接受。

在我看来我已经迈出了应当接受这样的褒奖的范围，大抵说这样的褒奖有一半应该是属于名叫博丽灵梦的家伙的。于我而言，如果要去欣赏“博丽灵梦”作为人类是毫无违和的，作为妖怪也是毫无违和的，但如果要去欣赏名为博丽灵梦的人类，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八云紫是想要斥责于我也说不定——不可能，她对于博丽巫女其实也分外公正，所以她其实并不是想要对我的做法也好做派也罢指手画脚。我是否打算维持我自己也不是这些事情能左右的，毕竟寿命将至，我这样已经可以说是过了好大半辈子。也许我已经不再是纯粹的人类，思维里有妖怪作祟，偶尔会站在非人的角度看待事物。

博丽灵梦却是个非常纯粹的人类。

于我而言最优秀的人类应该就是博丽灵梦的模样，这句话身为人类的我其实是没有太大的发言权。八云紫早年曾劝过我：“所谓的评判一切存在的标准是不存在的。”

可惜作用不大，毕竟所有的有思想的存在都是一定意义上主观，所以便并不能动摇我对于博丽灵梦的评价。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正如八云紫所言，我对于幻想乡的深爱与每一任博丽巫女的深爱都是不同的。

我深爱的是博丽灵梦存在的幻想乡，并且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一切。

对此提出看法的非人们并不少有。

森林里与人偶为伴的魔女说：“最好的咒语会变成最坏的咒语。”

图书馆里的魔女家长在陪同小孩子吸血鬼造访之后却说：“无须介意，如果超光速现象被证实，世界便再无逻辑和因果。”

看样子魔法的研究大概也需要与时俱进。

人的温柔也是有着各种各样的不同，所以会有这样的结果。正是因为博丽灵梦所存在过的幻想乡是如此的温柔，才会不停地让人怀念。

我非罪魁祸首，所有人都是我的同谋。

可这又算得上什么坏事呢？

我与八云紫不再交谈，偶尔我也认为自己并没有立场对八云紫下达什么逐客令，毕竟这与其说是我的神社，倒不如说是她的神社来的更准确些。

无人知晓博丽神社之中到底供奉着哪位神明大人，这没什么香火的一亩三分地却会随着幻想乡的存在而永远存在，我如此坚信不疑。

八云紫在盘算着什么，我喝着茶暗忖。深不可测的妖怪贤者大人自然不是我可以完全揣测，所以我假装毫无察觉。

然后我听见些许水声，猜想小鬼头也差不多是该回来了，放下茶杯略微舒展筋骨，听见老朽的身体发出点点声响，对八云紫说差不多该去巡查结界了。

“遇见那小鬼就得听她自以为聪明的无趣借口了。”我如此说道。“也不知道是和谁学了这一腔油嘴滑舌。”

八云紫提起了折扇，我看不见她眼睛之外的神情，一言不发地拉开一个间隙后又“啪”地一声合上折扇。

“我与你一同前去好了，与博丽巫女一起所见的幻想乡，别有一番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