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条件 - 看不见的未来（三）

第二日清晨，利耶睁开眼来见到的便是金发的睡美人。恍惚间她还以为今天又是和往常一样的一天，可屋外传来的噪音却让她瞬间清醒。

抿了抿唇，利耶蹑手蹑脚地起身，为了不让冷气钻进被窝。站在床边，再次替阿尼掖了掖被角后，她才终究走出了房门。

本来嘈杂的客厅在她出现的一瞬静止，利耶没有理会那些熟悉的面孔，只是转过身来轻轻关上了门。

“利，利耶～好久不见了哈”

单细胞生物是永远不知尴尬为何物的，因为他们完全不知道世上有这种东西存在。

仅仅瞄了自家团长、班长一眼，萨沙傻笑着凑了上去。万幸，她得到了回应。

“啊，好久不见”

冲着萨沙点头的同时，目光扫过了屋内其他人，显然，这句问候是群发性的。

“利耶，那个……阿尼呢？”

纠结，是艾伦·耶格尔现在唯一的感受。明明是朝夕相处了三年的伙伴，却搞得似敌非敌。如果说对阿尼他还有着一丝作为人类的愤恨，对利耶，他完全不知怎么办是好了。

她是他们的伙伴，是人类的精英。可她又是阿尼的依靠，是巨人的同伴。

“她还在睡，所以你们小声些”

合理的要求却得到了某人的冷哼声，利耶只是看了坐在角落的那位兵长一眼，垂眸不语。

大概是见着场面有些尴尬吧，韩吉招呼着大家一起吃饭。自然，米面锅碗用的都是利耶家的东西，她倒是相当自来熟。

在饭桌上，气氛总算是缓和了些。再加上萨沙，康尼这些人有意无意地叙旧，一时之间，倒真像是寻常兵团里的聚餐一般和谐，直到，内侧的房门打开为止。

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金发，阿尼无意识地巡视着房间，直到她看见那对琥珀眸子，眼睛才渐渐聚焦。

“早安，阿尼”

“啊，早安，利耶”

旁若无人地相互问候让韩吉眼眸更深了些，却还是不动声色地喝着米粥。

而第１０４期的毕业生们则是集体沉默，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或者说，他们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该不该恨这个人。

经过了帝都的那场战斗，初出茅庐的新兵们终于成长。不单是身体素质方面，更主要的是心智上的成长。他们终于明白了“士兵”一词的含义，遵从命令，是他们必须要做的，即便那会让他们的手上沾满人类的鲜血。

从某种意义上，其实他们已经理解莱纳和贝特霍尔德了。大家不过是立场不同的“士兵”罢了，犹在愤恨的，大概是因为他们将那两人当成了同生共死的战友了吧。

不得不说，阿尼三年来的游离，还是很成功的。

“早安，阿尼”

终于，有人先开口了，是艾伦。紧接着，萨沙、让、康尼也纷纷打了招呼，剩下的仅有，三笠·阿克曼一人。

利耶将目光转向三笠，这个人是同期生里她最欣赏，也最忌惮的人。如果她心无旁骛，那么她会是下一个人类最强。但如果……她会是隐藏在黑暗中的野兽。

瞥过艾伦，利耶直接走上前去，将阿尼拉到自己身旁，没吃几口的早餐直接转了个方向。

没得到回应的艾伦等人只得一阵沮丧，却在下一秒，惊讶地抬头。

“早安”

那是阔别已久的清冷嗓音。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了，利耶和阿尼终于正式地和调查兵团坐到了谈判桌上。

她们两人，对面也是两人。

“所以，我们必须要消灭所有‘通讯员’以及‘地图’？”

韩吉双手交叉地撑在桌面上，整理好从阿尼那里得来的情报后，问出了这么一句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阿尼的瞳。

“是的”

“那么……一共有多少？”

“‘通讯员’有３位，而‘地图’……一直掌握在武装部手里。自然，在外的这一份不算。”

“我要怎样才能确认……你说的话是真的呢”

“你可以不信”

韩吉一直盯着阿尼的瞳孔，却没从那湛蓝中发现半点波动，最后只得叹了口气。

“交换条件是，撤销阿尼·利昂纳德所有的罪名对吧？”

“是的”

“阿尼会和我们一起前往故乡执行任务？”

“是的”

“那么……就如此吧”

韩吉的话音刚落，利耶便看到对面那一直沉默的男人突然暴起，直冲着自己袭来。完全意料之外的袭击让两人都是一呆，但到底都是精英士兵，即便不如兵长，也绝不会束手就擒。

可下一秒，大开的房门外，满是举枪瞄准的士兵让两人无法再反击一毫，除非，阿尼化身为巨人。

最终，利耶被绑了起来，没错，只有她一人。

“到底，是要做什么！”

平静的冰蓝难得有了波动，那是惊怒，也隐着丝丝紧张。

“只是为了，确保你的忠心罢了”

目光从房屋中的一角扫过，韩吉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再次睁开，便又是那睿智果断的调查兵团团长。

“利耶·布朗会作为人质留在城内，而阿尼·利昂纳德与调查兵团特殊小队将向着故乡进发。以上，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虽然问的是“你们”，但韩吉却只是看着阿尼一人。第一次，她在这个人的眼里看出了情绪。茫然，明了，释怀。那情绪变化的太快，让她有些来不及看清。

最后……是露出了一抹温柔吗？

看着重新恢复冰冷的眼眸，韩吉在内心问着自己。

“没有”

“很好”

自始至终，韩吉都没再看利耶一眼。手里攥着偷来的东西，她径自转身走出了房间。但身影却还是在门口停住，看得出，她迟疑了一下，然后继续前行。

“明天一早，利耶就会被押往内城，你们只有一晚的时间”

这是不是假公济私，韩吉不知道。但这或许是她头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将信任加付到了巨人身上。低头看看手里早就不成样子的针线残骸，她对自己说，这是她欠她的。

夜幕降临，守着利耶的士兵终于离开，但也只是出了房间，守在门口。

阿尼进入了房间，靠近了床上的人，伸手摘下了她嘴里的布条。

嘶……

布条还没拿下，阿尼便感到手指传来了剧痛。抬眼，对视，却毫无动作。

她没有想要抽出手指，她没有想要松开口齿。

血腥儿味道慢慢蔓延开来，半响，利耶松开了口。

低头看着已是血肉模糊的手指，她偏过头，敛去眼中的心疼与怒气。

阿尼也没说什么，就那样忍着手指的疼痛解开了利耶的绳子。预想之中的暴起并没有发生，那个人只是静静地在床上坐着，却始终不肯看她。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阿尼的手指已经光滑如初了，利耶才终究出声。

“我们可以逃出去的”

“去哪里”

“哪里都好，到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去”

“人类呢？巨人呢？”

“不管”

手指试着触碰了下，对方没有再抗拒，于是阿尼安心地坐到身边，半搂着怀里难得任性的人儿。只有这种时候，她才想起，原来她们，都只有１５岁啊。

１５岁的她，不知杀了多少人类，夜夜饱受煎熬。

１５岁的她，爱上了她，从此万劫不复。

那是她的罪，却连累了另一个她。

“相信我吧，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绝对会回来的……】

记忆深处的话语此时在脑海里隐隐作痛，利耶咬牙控制着自己不要颤抖，手指紧紧地抓住了身旁的人。

“我爱你”

“嗯，我知道”

“所以你要回来”

“是，我爱你，所以我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