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启程 - 看不见的未来（四）

帝国８５０年，也是希斯托里娅女王登基的第一年，人类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反击开始了。

这是记载在帝国年纪上的记录，但后人却并不了解，那次反击的参与人数甚至不到宪兵团一个中队的数量，带头者更是一个……

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利耶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尽管双手被别在身后，眼睛上罩着布条，车头还有着士兵的把手。

她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是哪里，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处置等着自己，不过她并不在乎。只要她回来的那天她活着，就足够了。

不知过了多久，利耶只能从马车的温度上猜测天色已经暗了。按照时间来说，他们大概快要到了吧。

果然，不多时，她听见了城门打开的刺耳声音，马车下的道路也更为平整了，他们进入内城了。

车轮在石板路上转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慢慢地，那声响逐渐减弱，车帘被人掀开，入耳的却是熟悉的声音。

“好久不见啊，小利耶”

“劳拉……副官？”

眼罩被摘下，在她眼前嬉皮笑脸的不是劳拉副官又是谁呢。所以，这里是斯特黑斯城吗。

想到自己会被送往这里的原因，利耶抿了抿唇。眼帘垂下，不再说话。

就这样，她被士兵押送着，走进了斯特黑斯宪兵团分部。

说是押送其实不太准确，因为那些士兵并没有禁锢利耶的活动，甚至在劳拉的要求下，将她手腕上的绳索也解除了。

顶着调查兵们不赞同、戒备的眼神，劳拉大步在前面走着，一点都不担心犯人会做出什么危险举动。

经过熟悉的营区，道路，他们很快到达了长官办公的区域，而最终的目的地自然是分团长办公室。

“分团长，人已带到～”

“诸位辛苦了，劳拉，带大家下去休息一下吧”

“分团长……”“是！走吧，调查兵团的勇士们～”

等到劳拉将调查兵们拉走，办公室就只剩下了克拉克和利耶两个人。

“坐吧”

“是分团长要求的吗，我会被送到这里来”

“算是吧”

变相的承认让利耶更是无言，在她做出那种近乎背叛的举动之后，有什么资格让这个人继续庇护她呢。只是一切的愧疚，却被这个人的下一句话截断。

“是我和韩吉商定好的”

“商定……分团长指的是什么”

“这次的计划，大体是我们两人定的。是，包括将你作为人质困在城里，逼迫阿尼·利昂纳德为我们战斗”

“你……”

身体不受控制地站起，利耶差一点就要上前，脚步却还是在那个人依旧淡然的面孔下停止。

“为什么……你知道的，我绝不会……”

“啊，我知道，韩吉也知道”

克拉克看着利耶的身体随着她的话语颤抖，不去理会，只是继续说出残酷的现实。

“可是，其他人不知道”

“阿尼·利昂纳德曾经是人类的敌人，或许现在还是也说不定”抬手阻拦了利耶的反驳，“利耶·布朗是她的软肋，抓住她，便可以胁迫阿尼·利昂纳德为我们战斗。并且随行的都是南方第１０４期训练兵团毕业生，据情报来看，女巨人从来没有杀过同期生。以上，宪兵团与调查兵团一同请求女王陛下通过此次任务的计划书”

“明白了吗？这段时间你就当回到宪兵团了吧，不会拘禁”

握紧了拳头，利耶在听完那段话后终于抬头，眼中布满的血丝让她看起来更具有攻击性了。看着眼前的长官，长辈……理智上利耶明白对方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甚至还为她做了考虑。但感情上……她很难说服自己不去恨她。

她恨对方将她与阿尼之间的感情看得那么透彻。

这一路上，利耶没有想过逃跑，因为阿尼她们必然已经出发。昨夜是她们最后的机会，阿尼却自己放弃了。

如果逃走了，她们将要面临的无数士兵的追捕，除非，她们要一辈子过着躲躲藏藏的生活。但更多的，是因为大义。

巨人会在不久后卷土重来，这是所有人都确信的事情。但人类能够坚持几次它们的进攻，就没有人能够保证了。

截断巨人的来路，是为了求生而必须做的事情，利耶对此毫无异议。但，让她放手阿尼一人去搏命……

“分团长阁下还有其他事情吗，我想离开”

同样是夜幕之中，从西甘锡纳出发的小队已经离开玛利亚之墙很远了。所幸过去的日子里，调查兵团的屡次开拓还是有些成果的。

墙外某处城镇遗址，众人躲进地下室，燃起油灯。这里是调查兵团设置的墙外补给点之一，那些罐头虽然过期却还是能糊口的。

“真是……我还是头一次背着一堆食物做任务”

嫌弃地吃了一口罐头，康尼掂了掂自己的背包，里面除了携带装瓦斯外，满满的都是军用粮食。

用料极佳的压缩饼干，甚至还有小包装的牛肉干。待遇好的让他想起了前些时日在调查兵团的那一次聚餐。对比下那次行动的结果，这些东西愈加让他有了断头饭的感觉。

“你不要给我啊，我肯定拿得动！”

“你个吃货，罐头还堵不住你的嘴！”

这边打闹着，油灯的另一侧却显得压抑无比。队伍中的老兵们沉默地聚在一起，机械般地进食，不言不语，目不斜视。

稍远处，阿尼一个人坐在一旁，也是默默地吃着食物。

艾伦有去邀请过她一起，却是被拒绝。同期生无论是谁去，结果也都是一样。

所以，整个队伍中，也只有阿尼像个外人般，被排挤被戒备。

呵～她何止是外人啊，根本就不是人类嘛。

转动着罐头，阿尼读着上面的文字，自嘲。

小时候学习这些文字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大家都是一个先祖，却是相互对立。懵懂间，她已经被灌输了战士的思想。人类是罪恶的，是丑陋的，是他们的仇敌，是必须铲除的对象。

在难民区的时候，不可否认，她认为那些都是对的。丑陋的内心，虚伪的外表。

大概她做的唯一一件错事便是加入了训练兵团吧。

与外面不同，训练兵们有着许多品质高尚的人类。她一面评价着，一面躲避着。谁承想，游离了三年，她还是对那些同期生有了感情，无法将他们与自己定义的人类相互挂钩。

对其中一个人类，更是生出了不该有的，深刻入骨的情感。

一面杀人，一面留情。

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也是她自作自受吧。

背叛过人类，背弃了家乡，她唯一不曾舍弃的，只剩下利耶·布朗一个人。

那便是她余生的救赎。

“‘地图’的位置不远了，明天一早启程，大概中午可以抵达”

所以，她会回去的，活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