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alowko 于 2017-2-9 18:13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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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誇張的戰鬥方式還真是一點也沒變啊。」
杏子張大了嘴巴,將手中剩餘的肉包給吃個精光。然而,似乎是在觀察沙耶加戰鬥的期間,肉包完全冷掉了的樣子。乾乾巴巴的,什麼味道也沒有。
「無謂的傷害太多了。就不能再稍微想點什麼辦法嗎?」
勉強將失去了熱度與水分的肉包吞下肚裡,杏子態度冷淡地說道。並一邊說著,一邊大致看了一下沙耶加的傷勢。出血的地方雖然多,但不至於有什麼大礙的樣子。杏子稍微放下了心。為什麼自己要有感到安心的必要啊?她這麼自問著。
「──妳來這做什麼?」
沙耶加彷彿什麼都無所謂了的聲音響了起來。
「因為有魔力的痕跡才追了過來。妳不也是這樣嗎?但這回是妳先進了結界,才讓給妳的。」
這句話有一半是謊言,一半是真的。感受到了魔女的氣息才來到這裡這件事是真的。但那是在沙耶加之前的事。她說不定也會追來這裡——這麼想著的杏子一面注視著結界的周圍,一面躲了起來。而正如她所預料的,沙耶加現身了。
踩著蹣跚的步伐,用空洞的眼神看待一切——儘管她早有這樣的預感,但果然沙耶加使用了相當淒慘的戰鬥方式。從結界的波紋大大地掀起波動的樣子來看,她用那種感受不到痛楚的方式去戰鬥的事便一目瞭然。
「讓給了我?」
重複了杏子的話,沙耶加只是搖了搖頭。
「──說謊。明明就只是想要得到那個東西才來的。」
沙耶加仰起了下巴,漠然地望了過去。她將Grief Seed深深刺進了地板裡。杏子屈下身把它撿了起來後,又把它朝向沙耶加扔了過去。Grief Seed在地面上數度跳動。同樣固執的兩個人,以因一來一往的衝突而乾澀的聲音開口了。
「不對啦,這是妳打倒的魔女對吧,妳自己拿去用。」
「對我來說這是不必要的東西。」
「別說蠢話了!」
杏子怒斥道。整頓了心情後,便搔了搔腦袋。
「不必用那種戰法去戰勝魔女。再怎樣妳也明白自己是個門外漢吧?繼續用這種作法下去的話,妳也只會離死期更近而已。」
沙耶加終於看了杏子的臉。目光相接時,有那麼一瞬間,杏子感到了膽怯,不過對她而言不讓它表露出來這種事是不費力氣的。
與最初在日暮時分的大樓間相遇時相較之下,簡直是另一個人的眼神。
在低窪的眼窩裡頭,漂浮著某種黏膩而混濁的東西。瞳孔微妙地沒有聚焦,看起來在微微震動的樣子。什麼都沒說,什麼都訴說不了的話,就只是兩個開在臉上的洞口爾爾。
杏子還記得初見時,那雙有著會讓人聯想到天空的色彩的眼眸。
倔強且擁有著相信之物,無力避免那終將被奪去性命的未來之類的東西,都絲毫不相信的雙眼。那令杏子大為不快,便比往常更猛烈地去攻擊她。就算被擊倒了多少次都會再次站起來的沙耶加,眼神依舊蔚藍而清澄,猶如高遠而廣闊的五月的天空那般,生氣盎然地充斥著強韌的生命力。在教會見面時也是如此。直到那時候,都還確確實實地存在於此。
刀刃相向時所看見的事物,究竟是從那體內的何處消失不見了的呢。為什麼會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遺失了?杏子想要別開視線,但卻沒那麼做。取而代之的吐出細微而綿長的嘆息。
「怎樣都無所謂吧。不過就只是死了而已。」
從這麼說著的沙耶加的聲音裡頭,感受得到的只有放棄與疲勞。說不定一切都已經太遲了。杏子這麼想著,害怕了起來。無論怎麼費盡唇舌,都無法取回那個顏色了吧。那是件非常讓人可惜的事,她如此認為。
「妳在說什麼啊!」
「我們已經跟死了沒兩樣了不是嗎?再加上我,是一點價值都沒有的人類嘛。除了打倒魔女之外就沒用了。而且因為我沒有像妳那樣的力量,沒辦法像樣地戰鬥。就只有這種做法了吧。」
「妳這傢伙死了的話,會有人悲傷的吧。」
這樣的台詞是不是有點過於感傷了呢。杏子這麼想著。她似乎對於未經思考便脫口而出的陳腐話語感到不快。
「嘛,說不定也有人會因此流淚呢。」
沙耶加的嘴形扭曲了起來,似乎是想要笑的樣子。她這次沒有看向杏子,而是咬著雙唇,將視線轉往了窗外。
是滿月的關係嗎,外頭比她想像中來得明亮。
這是一個寧靜的夜晚。除了在遠方的工業地帶緩緩地閃爍著的紅燈以外,便沒有其他的動靜。或許是察知到了魔女的來訪,甚至感受不到小動物蠢動的氣息。
在這似乎是在解體途中便被擱置了的,因而變得鐵筋四處外露的大樓之中,彷彿只有她們兩人還活著一般。杏子再度看了沙耶加一眼。那副頑強地瑟縮著的身姿,儘管如今依然咻咻地呼吸著空氣,卻看似只要伸手碰觸便會如同沙雕般脆弱地崩塌。
選擇了消除痛覺這種戰鬥方式的是沙耶加自己。不去使用Grief Seed也是她自己的決定。不去干涉由自身意志所決定的事,既是杏子的流儀也是信條。然而,最近她卻自己打破了這項原則。這讓杏子感到十分不悅。無論如何,會變成如此都和沙耶加脫不了關係。明知兩人互看不順眼,卻還是要找上她的理由,杏子自己也不明白。
現在也是如此。有和這種天真的傢伙扯上關係的空閒的話,還不如去睡上一覺才是上策。
這種互相矛盾的情感使杏子感到困惑。然而,在無論身處怎樣的情境之下,相信自身嗅覺並順從於它以驅策身體──如此般的行動方針,哪怕是在這種場面也無所動搖。
「嘖,傷口能治好的吧。血這不是止住了嗎。」
她步向前,用力將Grief Seed給拔了出來。
關於沙耶加傷口治癒速度之快以及防禦力之高這件事,是打從最初與她交鋒時開始便存有的疑問。雖然在日後藉由丘比得知了她的願望後才得以理解這點,但那樣的沙耶加卻僅有這點程度的負傷,明顯是一種異常。Soul Gem變得混濁,為了治癒傷口魔力才會無法負荷的吧──杏子這麼想著。所以才解除不了變身。對於現在的沙耶加而言,連控制魔力的餘力都沒有。如果這個推測是正確的話,那麼終焉將近。痛覺麻痺的魔法一旦解除,沙耶加的身體便無法承受那樣激烈的劇痛。已經不是繼續偏執下去的時候了。不能讓她死在這裡──從杏子體內的某處,傳來了這樣的告誡。
但是,Grief Seed卻始終在杏子的手裡。
「喂,該適可而止了吧……」
杏子耐不住性子,強橫地抓過了沙耶加的手臂。
「放開我!」
遭到出乎意料之外的強大力量給揮開,杏子驚訝地睜大了雙眼。
「妳這混帳到底在固執什麼!已經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了吧!」
滿腔的怒意在沸騰著。不行了,該對這傢伙說些什麼才好都不知道了。如果想要一個人背負起一切的話,那麼就那樣做就好。那就只是所謂自作自受、只為了自己而活的人生。品嘗了當悲劇主角的滋味後,就這樣隨意地死在路邊。
只是,想要盡情痛扁這個笨蛋一頓也好,沒辦法這麼把她放著不管又是為什麼?
杏子握緊了雙拳。縱使受到了將Greif Seed擊碎、在眼前粉碎它的衝動驅使,卻不知怎地忍住了實行這個念頭的意欲。
「不要碰我。」
「別開玩笑了!」
「妳啊,很強對吧?也贏過麻美學姊對吧。我從丘比那聽說了。」
杏子無法理解為何沙耶加突然開始說起這種話。
「很厲害呢。麻美學姊明明有著飛行道具、有著拘束魔法。能贏過那樣的麻美學姊,使魔什麼的也能瞬殺。對上我這種對手,也只是抱著好玩的心態吧。單手就十足應付了。妳啊,從沒像這樣變得一副破破爛爛的樣子吧?變成這樣悲慘又卑劣的模樣,被妳這樣的傢伙給同情。今天來這裡的真正目的也是為了來殺我的不是嗎?妳,對我在意得不得了對吧?」
不行了。見到沙耶加突然變得口沫橫飛、饒舌起來的杏子,再度這麼心想。現在的這傢伙,就像是陷入了很嚴重的酒醉狀態。只能向人以言語頂撞這種手段來主張自己的存在。連自己到底在說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如此叫嚷著。因此不能對這傢伙的話認真。哪怕自己被說了多麼荒唐無理的話,為了雙方著想的她選擇了無視。
「就算是那樣,我還是不會輸給妳。要是輸給了妳的話,就自己親手把這東西給粉碎殆盡。」
沙耶加用手指觸摸了已經完全失去光輝的Soul Gem。
「不過,某種意義上我很羨慕妳。有才能又有實力,現在的情況也是如妳所願的吧。也沒有什麼讓妳痛苦的事不是嗎?因為妳就是那樣看開一切活下去的嘛。」
都到了這個份上,杏子也無法不去正視這番戲言了。雖然杏子這麼想著,卻無法嚥下這份悔恨。
自己似乎是擁有力量的。擁有能夠隨心所欲的力量。杏子在沙耶加的眼中,或多或少是擁有龐大力量之人。
然而,那份力量究竟在哪呢。假若真是持有那種力量的話,現在這副身體又算是什麼?以為好不容易終於能窺探她的內心,卻發現原來裡頭正散布著劇毒了的又是為什麼。
痛苦積攢而上,喉嚨深處鈍痛了起來。
「……是那樣沒錯。我們的實力有所差距。」
如果我真擁有如妳所說的力量的話。
也許我會為了妳而使用那份力量吧?
杏子的腦海裡浮現了拄著松葉杖的少年,和依偎在旁的鶯髮少女的身影。
以及兩人在公園的長椅上交談甚歡時的另一頭,飛奔離去的沙耶加的背影。就算只是看了這副景象的杏子也能十足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沙耶加之所以使用了比以前還要亂來的戰鬥方式,正是這個緣故。
「妳啊,那個小少爺被奪走了對吧。」 她知道自己十分地壞心眼。而以此為燃料,彷彿就是他人在說話似地,連思考的片刻都沒有,話語便毫無阻礙地從口中飛出。
「是朋友嗎?和小少爺走在一起的傢伙。高高的、綠色頭髮的那個。」
方才那饒舌多話的樣子有如謊言一般,沙耶加一動也不動。
「哪,被那傢伙給奪走了對吧?真可憐啊。明明一直在小少爺身旁支持著他的人是妳。所以啊,讓我殺了那傢伙吧?」
隨即,沙耶加的背上燃起了青白色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