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单色画笔 于 2017-3-12 00:22 编辑

假如天无雨

断断续续的雨水持续了几周。

在六月份一个刮风的下午，博丽灵梦躲在因梅雨肆虐而无人参拜的神社无所事事。漫长而无聊的雨季减缓了幻想乡算不上快的生活节奏，也减缓了时间的脚步。灵梦站在走廊，迎着穿堂风，屋内因漏水催生从衣柜深处逐渐蔓延的木质腐烂气息断断续续被风吹散，她鼻子一痒，接连打了三个喷嚏，裸露在外的双肩忽地冷了起来。她心神不宁的，漫长而无聊的日子好像缺了点什么，她从睡梦中苏醒，衣衫不整地穿过昏暗的厨房。灶台隔着木头窗户，窗外总是有雾，森林山脉上方腾飞了朦胧烟雨，山顶神社则因风大而饱受梅雨季节木头发潮的侵蚀。灵梦随意泡了壶茶，便离开厨房，直到下午三四点钟，她都沉浸在盯着房檐滴落的无规律雨水当中，没吃一点东西。时间过得缓慢又无趣，天色早早暗下，灵梦环膝靠坐在走廊，望着绵绵的水雾，不知心中的烦躁从何而起，以至于开始怀念一向因异变发生而忙碌不耐烦的过往。

大概是梅雨的缘故，好像很久没有见到骑着扫帚飞过鸟居的魔法使了。每天都在下雨，明明才六月，枯枝败叶无人打扫，看着着实有些萧条。

“出去走走吧。”

她的耳边裂开一条缝。

灵梦心说八云紫其实可以出来陪她玩玩将棋什么的，打发打发时间，但老妖怪总是装作高深莫测，她惯例是打开扇子掩面笑了笑，笑起来太像一个黑幕，灵梦说你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个被时尚潮流遗留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文文新闻里的夜总会女郎。紫回答说那还真是对不住一千多年都是穿你这套衣服的巫女们了。她把阳伞递给灵梦，做了个拜拜的手势。

灵梦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褶皱，撑着阳伞走进了斜风细雨之中。

她其实漫无目的。巫女会飞，所以在雨中散步的感觉是那么的陌生，她走下台阶，粘在青石板上的苔藓有股湿润的清香，庭院里的杏树结了几颗苦涩的果，踩在脚下的枯黄落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干脆，而是嘎吱嘎吱，半截腐烂，半截陷进泥土；那些在晴朗时候让人口干舌燥的石头长梯变得水润光泽，大概是因为积水总是倒映着天空，尽管干净，却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

灵梦难以描述梅雨季节之所见所闻，她心情复杂。她曾经翻开一本书——铃奈庵的译本——书里写到：“……就如幼小的她爬出门槛，感到了外面的风。天是那么蓝，阳光是那么亮。天上还有鸽子在飞。鸽哨的声音叫人终生难忘。此时她想和我交谈，正如那时节她想和外面的世界合为一体，溶化到天地中去。假如世界上只有她一人，那实在是太寂寞了。”

可冷清的神社只有乌鸦盘旋，叫声尖锐而刺耳。厚重的云层摇摇欲坠，阳光也带着一点昏暗，她无论如何都提醒自己并不寂寞，念得多了，于是越发孤单。

穿过山下嵌满石子的羊肠小道，趟过了一片低洼泥泞的沼泽地带，再踩着杂草穿过一片湿润的灌木丛，博丽灵梦意识到香火惨淡也不是不无道理。当她不知不觉走出年久失修的密林长廊，鞋子与袖口早已在伺机而动的树叶雨水之间浸湿。她撑伞停在森林边缘，不远是半掩着门的香霖堂，屋里传来昏黄的灯光，隐隐透着人影。再往前走便是一条笔直的碎石路，直通人里，或者沿西北方向的小路，可以去往太阳花田。或者是朝东，魔法之森。在她犹豫之间，她已经走到了森林边缘，于是灵梦充满了决心。

魔法之森的内部温润潮湿，亮闪闪的不知名生物比比皆是，它们五颜六色，成群结队从灵梦眼前飞过，害她脚滑摔倒。不知名的鸟儿或者妖精躲在枝叶繁茂的大树冠下避雨，默默盯着这位时常见到的不速之客。谁也不敢吱声。灵梦小心翼翼地踩着青苔，闻到了香气，肚子叫了一声……当她寻着炊烟终于来到熟悉的小偷窝点，看见裹着深色斗篷的魔理沙正蹲在长满不知名藤蔓下的小花园转动放满蘑菇的烧烤架，下边堆着暗红的炭火。有人推开门，穿着柔软丝绸长袍的爱丽丝指挥人偶端着辣酱食盐之类的调料从屋里出来，她们都注意到了湿漉漉的灵梦，并因她的落魄模样大吃一惊。爱丽丝念出咒语将灵梦包裹在水团反复清洗，魔理沙拿来浴袍盖住灵梦，领她到炭火边加热。

魔理沙的小花园有一片看不见的结界，尽管烟雨蒙蒙，却并无潮湿。灵梦扯下头顶的浴巾和发带，长发从肩头滑下。魔理沙眨巴眨巴眼，给一串串蘑菇们涂上酱料，递了一串给灵梦。

“这季节魔法之森蘑菇贼多，来嘛灵梦，不要客气！”

她再取下一串递给躺在藤椅上翻书的爱丽丝。灵梦表现出了不放心。

“我担心吃了会死……”

“那你还我。”

“好吧我开玩笑。”她肚子叫了一声，“我饿了。”

魔理沙又给了她一串。

“太失体统了，”爱丽丝慵懒地看着大快朵颐的灵梦，轻轻咬了一口，“你干嘛不直接飞过来？”

“稍等……”灵梦咽下一朵蘑菇，擦了擦嘴角的油渍，“就是想走走。”

正在给蘑菇们刷上油的魔理沙与爱丽丝惊愕地对视了一眼，默不作声地交换了眼神。魔理沙点点头，对饥肠辘辘的灵梦说到：

“我有一个请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请讲。”

“今晚留下来。”

灵梦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

“这样不太好吧……”她把脸朝向火焰，背对着两人，又红又烫，“你家又没有睡的地方……”

“我们三个睡一起。”爱丽丝在藤椅边支着下巴，“三个人挤一张床，没有问题。”

“太失体统了……”

“不要怕嘛灵梦！”魔理沙笑嘻嘻地把灵梦搂在臂弯，我们又不会对你做什么！”她伸出油腻的手指抬起灵梦的下巴，吹了声口哨，“哟，小姑娘挺润的啊……”

灵梦一巴掌扇她脸上。

爱丽丝抚额。

“留下来吧。”爱丽丝揉了揉眼眶，“你全身都湿透了，一会再去好好洗个热水澡，换一身干净的衣服。我带过来几件睡袍，你应该穿得合适。”

灵梦不好意思地捂住脸，点了点头。不知怎的，火光灼烧着她的脸颊，天色渐渐变暗，魔理沙在她耳畔唠唠叨叨地说个不停，雨似乎小了，云层的一端露出一小块璀璨的星空，耳边两人的对话随着寥寥的炊烟越飘越远，越飘越远，带着灵梦的意识……灵梦偷偷望着天，依稀还能分辨远山单薄的神社。她回过神，淡淡的火光照映着魔理沙大大咧咧的笑容和爱丽丝不苟言笑的侧颜，她眨了眨眼，两人同时看向她，朝她微微一笑。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木炭火星，灵梦不知不觉地也跟着笑了起来，三人彼此诧异地望着对方，彼此大声地笑着，吃着手里的蘑菇，岁月仿佛在这一刻静止。那是一张永恒的照片。那一刻灵梦笑得那么自然，笑得那么久，甚至超越了所有的笑颜。当很多年后爱丽丝重新在两人的墓前追忆起昔日的往事，那晚挤在同一张床上的谈天说地或者同一浴室里的坦诚相待永远也抵不过这一刻她们的笑容那样刹那永恒，爱丽丝一个人哭着，为两人讲诉过去的事，即使她们早已死去。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