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蓮道 于 2017-2-9 19:48 编辑

10、野蛮人

审讯室的大门紧闭着，所有能看到室内的门窗都被不透光的黑布挡住，外面来回走动的邪教徒成员只能听得见激烈频繁的金属撞击声，“野蛮人的审讯风格果然不同凡响”，闲步走廊里的成员们小声议论着。蓝发少女可谓是他们这几天来最大的收获，甚至引起了“大法师”的关注，他要求成员们用尽其极折磨这位少女，待她的心智彻底崩溃后，她将被送入底层的密室里，没有人知道那里藏着怎样的秘密，但对这些脑子已经不正常的邪教徒而言，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野蛮人看来要抢先立功了，真不走运。”

“是啊，大法师一直很关照她，可毕竟是野蛮人，脑子不开窍。”

所谓的不开窍，是有人目睹了杏子丢弃肉食的画面。按理说，野蛮人的食谱永远离不开肉，而其他成员难得能吃上一口，他们正为这不公的待遇愤愤不平，随着审讯室里的声音越响越烈，他们的嘴巴也动的越快，“轰隆”一声巨响，面前的墙壁猛然碎裂，飞出的砖石砸中两名成员，厚重的尘土呛得人睁不开眼，等到他们回过神来时，一名身穿重甲，手持巨盾与连枷的骑士背对他们立在残墙边缘。

“这......”邪教徒们睁大双眼，灰尘落尽的那一刻，他们看到身披铠甲的野蛮人正拿着巨头长枪与骑士对峙。

骑士甩甩手中的连枷，隔着十字盔称赞道：“好力道。”

“你也不赖嘛。”杏子的双眸充斥鲜血的红，“若是普通人吃我这一击，恐怕已经变成一滩肉泥了。”

“别小看圣教军的盾，就是陨星也能挡给你看！”

两人把这里当做比武场，潜入计划的初衷抛之脑后，全然不顾周围四散奔逃的邪教徒呼喊的警报。

骑士站在原地，警觉的盯着杏子的一举一动，哪怕是她轻微的滑步，不经意的挠痒痒，两只眼睛一刻不敢放松。

“有件事我很奇怪，你这么强，为何还会被那群废物抓住。”杏子仿佛看出了对方在紧张，随口问道。

“我也很奇怪你，不像是被‘奴役’的家伙。”

“哼，怎么可能！恶魔可是野蛮人的宿敌。”

骑士放下持盾的手臂，走近两步，更清晰的观察杏子。

“奴役”一词算是行话，通常在教会和隐蔽组织内流行，大意是甘愿服从恶魔的意志，成为它们走狗的人类。杏子既然能听得懂，说明她对眼下的情况有所了解，至于是不是敌人，骑士还无法做更深一步的判断。

“说说看你有什么目的？”

杏子放松的收起武器，笑道：“也许和你一样呢？”

砖块堆下忽然发出微弱的呻吟，两人这才意识到，哪个不走运的成员还趴在那苦苦哀嚎，骑士用铁靴踢开碎砖，满脸流着深红色血液的邪教徒向她发出求助的目光。

“没有仁慈，抱歉了朋友。”

她一脚踩碎了邪教徒的脑袋，就像踩碎一个南瓜那么轻松，飞溅的浓稠液体弄脏了她铮亮的靴子，她从尸体上扯下一块布料，将恶心的液体擦得干干净净。

难得喘口气的时间，杏子坐在地上，点起烟斗，说道：“你见过恶魔的血液么？”

骑士摘下头盔，刻意闻了闻碎布上的味道，那味道简直令人肠胃翻滚。

“没见过，说来，只在书里见过恶魔的样貌，现实里还从未遇到过。”

杏子吐出烟雾，一颗虎牙得意的露出唇外，笑道：“被奴役者的鲜血是褐色的，而恶魔的血是纯黑的，有点像火油，但火油会反光，恶魔的血不会，滴在地上会让植物迅速枯萎，过一会儿啊就会变成一缕黑雾消失了。”

“你知道的还挺多嘛。”

“我小时候在部落里见过，我的首领宰了一头恶魔，把它的脑袋挂在村子中央，那场面终身难忘。”杏子倒出烟锅里的烟灰，叹息一声，“哎，我要是能像首领一样强壮就好啦！据说她参加过一场大战，斩杀了成千上万的恶魔，就像先祖降临一样......”

骑士若有所思的望着她，野蛮人少女那双藏不住秘密的眼神里充斥着悲伤，她清清嗓门道：“我见过其他部落的野蛮人，在我的记忆里他们像屋顶那么高，腿有树干那么粗，而你......”

“是是，我的体格简直是部落里的笑话，不过和我同时出生的人都这样，父母没把我和妹妹丢进山里喂狼还真是幸运啊。”

话音还没落地，骑士警觉的目光探向不远处的黑暗，她们轻松的闲谈被一阵急迫的脚步声打断，正对面传来的空气夹杂着令人不舒服的味道，两人迅速起身，并肩站在一起，整装待发。

“谢谢你帮我拿回盔甲武器。”骑士笑道，向她友好的伸出手。“我叫沙耶加，朋友和同伴都这么叫我，奥克塔维娅是我从导师那里继承的名字。”

两只铁甲手掌紧紧握住，杏子爽朗的笑道：“荣幸之至，公牛部落的杏子，愿意与你并肩作战。”

“别忘了，我们还没分出胜负，等事情结束后再来！”

“当然！”

火把在她们面前不停摇晃，一队武装成民兵模样的家伙们抄着简陋的武器朝他们奔来，杏子暗感不安，半盔底下那死人般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们，多看一眼浑身都不舒服。

“快！冲上去活捉她们！”人群的背后有人喊道。

沙耶加暗中施法，空中星星点点的光芒逐渐汇聚在盾牌上，她举着大盾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前方。杏子也不示弱，她从后背抽出巨枪，两人几乎同时扑向拥挤在走廊里的人群。

“比比看谁杀的多怎样？”杏的长枪如她嘹亮的嗓门一般冲破防守的前排士兵。

“好啊，我不认为你能胜过我！”

沙耶加顺势抽出轻盈的军刀，砍向敌人的脖子，杏子则是利用尖锐的肩甲撞穿敌人的胸膛，一排人被两人的攻击冲得七零八落，顿时血肉横飞，甚至飘起一层深红的血雾。

武装军差不多有二十来人，全部阵亡，在他们背后指挥的邪教徒并没有趁势逃脱，他平静的站在原地，手中的长杖有条不紊的敲击地面。

“那家伙在干什么？”清理完奄奄一息的士兵后，沙耶加不解的盯着那个邪教徒。“喂！你不逃吗？你的士兵都死光了，麻烦下次在派点更强的人来。”

寂静的长廊里仅剩一根木杖的声音敲打神经，沙耶加不耐烦的向前跑去，却被杏子一把拉了回来：“别过去，那是幻象。”

“你怎么知道？”

“他没有影子，不是实体，真身应该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小心为妙。”

气氛立刻变得紧张，这批不堪一击的先头部队也许是个障眼法，诱骗两位少女步入陷阱，以杏子这几日对他们的观察，尖帽子邪教徒一个都未露面，不论怎么想都很古怪。

墙壁上的火把像是静止了，走廊里也感觉不到空气的流动，继续前进未必是明智之举，杏子决定带着沙耶加向背后走，穿过一个岔道，那里关押着许多无辜的村民，必须先解救他们才能放手一战。

她们正欲拔腿离开时，地上了无生气的尸体忽然抽搐，它们的嘴张大到十分夸张的长度，以至于面颊撕裂，下巴掉在地上，向空中颤抖的双手仿佛被一根无形深锁吊起来，猛然间扯向身后，肚皮裂开一条口子，已经发黑的内脏“噗”一声迸裂四溅，裸露的肋骨与脊椎如同生物的节肢，迫不及待穿破血肉模糊的躯干，一只只宛如蝎子的怪物敏捷的攀上墙壁，它们不急于攻击少女，而是在适应肢体的活动后带着只剩半个人脸的头部，把剩下的尸块吃个干干净净。

目睹这一过程的杏子与沙耶加两腿有些发软，沙耶加甚至快要吐出来，她很清楚怪物是什么东西，原来维兹郡渔村的屠杀案竟是如此惨不忍睹。

怪物吃罢，脊椎的尾端渐渐增长，长出了一条类似蝎尾的尖刺，它们整齐一致的将尾巴对准两位少女，突然冲了过来。

“要上喽！”杏子端着长枪，提足精气神，巨大的枪头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砸在地面上，两只“蝎人”吃了一击，关节立刻断裂，沙耶加抽出背后的双手剑，将怪物一刀两断。虽然怪物们外形骇人，可极其脆弱，一脚就能踩得稀烂。

二十多只“蝎人”被毫无悬念的消灭，但令两位少女后怕的是，未知的黑暗中，木棍敲击地面的声音还在继续，甚至越来越响亮。

“走！”杏子当务之急是要解救被困的囚犯，万一出什么岔子，无辜者会变成攻击她们的怪物，这样的死法毫无尊严。

两人来到关押囚犯的牢房里，一排铁门敞开着，里面见不到半个人影，杏子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都怪我，早知是这样的话，我就不和你决斗了。”杏子悔恨的锤墙，她如果能伪装更久，这些人也许还有救。

沙耶加却与她看法相悖：“就算你不暴露，他们也活不久。你根本不知道，这些人在放进来之前就已经受到非人的折磨了，不是每个人都会圣光魔法保自己一命。”

“可恶！你跟我来，最底层是他们的大本营，我们去杀光他们！”

野蛮人对于恶魔的憎恨远远高于其他国家和种族，如果说一般人对恶魔存在着担忧和恐惧，野蛮人则完全不害怕面对任何一个恶魔，甚至在他们的信条里，猎杀恶魔、守卫圣山的战士会被视为真正的勇者。这一切源于半个世纪前凯吉斯坦历1265年，历史上空前的大灾变，恶魔军团的首领之一——毁灭之王巴尔入侵野蛮人神圣的亚瑞特山，以此来腐蚀世界之石。在这场战役中，野蛮人展现出强大的力量与不屈的精神，他们无论男女老幼，纷纷拿起武器投身战场，誓死守卫世界之石。然而，谁也无法避免悲剧的发生，维系世界平衡的世界之石仍然遭到了恶魔的玷污，无奈之下大天使泰瑞尔只能将其毁灭，亚瑞特山瞬间夷为平地，周边野蛮人赖以生存的山脉草原全部化为一片恐怖的废土。

这场灾难几乎牺牲了野蛮人三分之二的人口，他们的首都赛斯切隆也变为废墟，事情还远未结束，一些幸存的野蛮人受到恶魔的诅咒，变成食人魔屠杀曾经的同胞，尚在灾后喘息求得余生的几个部落就此分崩离析。又过了二十年，曾是世界之柱被夷为平地的亚瑞特山，如今被称作亚瑞特巨坑的地方，成为恶魔的大军再次入侵人类世界的关口，这张战争造成多少野蛮人死亡不可计数，杏子只知道曾经强大的公牛部落只剩了三四十人。恐惧废土上无法生存的他们被迫南下，在西方诸国的夹缝里寻得一片安身立命的土地，她出生的地方并不是大雪风飞的山脉，而是湿润温和的森林。

历史上野蛮人与西方诸国时战时和，长达千年之久，却依然屹立不倒，甚至把宝贵的铸铁技术传遍全世界，仅仅是因为恶魔的两次入侵，野蛮人灿烂辉煌的文明灰飞烟灭，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

杏子火红的眸子里总是充满自豪与悲伤的矛盾，也许沙耶加能够体会居无定所的艰难，她始终无法与杏子一样目睹族群一天天衰落，直到灭亡的终结之日来临。

她们在迷宫般的地下军械库里继续探索，找寻邪教徒的影子，这些家伙看似弱不禁风，一有风吹草动跑得比兔子还快，而她们也未能找到通向更深一层的那扇大门。

“奇怪了，我记得就是在火坑不远处有一道阶梯啊。”杏子指了指一面完整的墙壁，她用枪头敲了敲，声音很扎实，不像是中空的障碍物。

沙耶加将耳朵贴在墙上，道：“有种魔法可以移动空间，让它产生错位，类似于魔方玩具一样，但还没有人能将空间移动到别处，出口肯定在这层。”

“嚯！这么神奇？”从未接触过魔法的杏子发出一声感叹。“这些混蛋不敢正面战斗真叫人恼火！”

“他们可不傻，我担心趁这空当他们会制造更多的怪物准备对付我们。”

沙耶加更担心麻美那边出了状况，迟迟等不到援军的她们，对眼下的魔法束手无策，除非有人能识破这拙劣的伎俩，否则只能苦苦等待。

两人围坐在火坑旁，分享最后一点干粮，深不见底的火坑里面除了熊熊燃烧的火焰，找不到任何杂物，是什么燃料在燃烧，杏子隔着一段距离望向里面，却一无所获。她站立的姿势像极了还未脱离母亲怀抱的幼熊，如果脱下盔甲谁也不会当她是个能征善战的野蛮人吧。

沙耶加枕着头盔，躺在温热的地面上，温暖平静带来的困意一丝一缕侵袭她的意识，但邪教徒的木杖声依然不绝于耳，她警惕的拍拍面颊，千万不能有任何大意。据说，人类睡眠时听到一些奇怪声音会被带入梦境，如果这些声音源于邪恶，那么很可能会被困在梦境里无法苏醒，若是借由魔法使恶魔闯了进来，在梦里杀死一个人远比现实中简单得多。

这正是邪教徒为她们设下的局，沙耶加很快集中精神，她选择与杏子继续聊天：“你生来就这么矮小么？还有你刚才说的，你父母把你丢进山里喂狼的事，我有些在意。”

“哈，那是别的部落干的事，我的首领很仁慈，她禁止族人杀死‘残疾’的孩子。”

“残疾......生得不够高大强壮就是残疾的话，那全世界都是喽。”

“你误会了。”杏子选择坐在沙耶加正对面的位置上，用一把小刀在地砖上划来划去。“我们的父辈多多少少受到恶魔的影响，一些人变成食人魔游荡在废墟和山林里，另一部分所幸没能变成怪物，但他们生下的孩子要么失去了强壮的体格，要么徒有外表却手无缚鸡之力，我是前者，而我妹妹......她从外观来看很正常，却连勺子都拿不起来。”

“真遗憾，那你应该留在部落里继续战斗，为什么会四处流浪呢？”

“别提了，父亲打心底认为我和妹妹是被诅咒者，是族群的耻辱，他希望我们像其他部落的畸形儿一样早早夭折，不要浪费宝贵的粮食。四年前我才刚满十岁就被赶出来了，他让我自谋生路，妹妹因为没有生存能力，只能留在家中受母亲和祖母照顾。我很担心她某天会被父亲杀掉，所以拼命赚钱，让家人生活能好过些。”

公牛部落处境并不乐观，前些日子因为土地与边境村民发生争执，恩特斯汀王国要求他们撤离，即使垂老的首领桑娅曾拯救过全人类，但一些王国对她和族人的待遇还不如城市里的流浪汉。

杏子自嘲的笑道：“我们这些被视为残疾的孩子啊不允许使用北境人的名字，父亲甚至给我们起了东部仙塞人的名，用来嘲弄我们的身材和力量，让我们时刻铭记自己带给部落的耻辱。我叫杏子，我妹妹叫桃子，很可笑吧？”

“抱歉，我笑不出来，至少你的力量证明了一点，你不是所谓的‘残疾’，你父亲太不公平了！”沙耶加安慰道。

“哼，这世界哪有公平可言？”杏子笑着收起小刀，地砖上深深刻下她的名字，“总有天我会让所有恶魔听到我的名字后胆裂魂飞！到那时，说不定部落就会重新接纳我啦。”

她垂下头，匆忙掩饰即将流出的泪水，她可以在任何人面前展示铺满鲜血的狰狞，却不允许自己流露任何一丁点的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