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无标题

作者:懒十七
更新时间:2017-02-24 2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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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懒十七 于 2017-2-25 15:24 编辑


非常久远的坑。完结掉,以纪念我逐年丧失的记忆。顺便藏了点东西。


17、迁徙


迁徙的秘密只有候鸟知道。候鸟是指那些有迁徙行为的鸟类,每年春秋两季沿着固定的路线往返于繁殖地和避寒地之间。在不同的地域,根据候鸟出现的时间,可以将候鸟分为夏候鸟、冬候鸟、旅鸟、漂鸟。通常而言,在避寒地则视为冬候鸟,在它的繁殖地或避暑地则为夏候鸟,在它往返于避寒地和繁殖地途中所经过的区域则为旅鸟。在一定广域的范围内,或者是夏居山林,冬居平原处的则视为漂鸟。鸟类迁徙是鸟类随着季节变化而进行的,方向确定的、有规定的和长距离的迁居活动。迁徙是鸟类生命周期中风险最高的行为,受到体能、天敌等多种因素的制约,而人类的活动常常有意无意地破坏鸟类迁徙的补给站点,从而给它们的迁徙制造了更大的困难,有时甚至对某些物种的存续产生严重的影响。


——《地理杂志》




我写过一个故事叫做《迁徙》,主角流浪世间,初始的新鲜感总被同一件事物不断改头换面的重复出现给打败,终于有天觉得累了,决定去死。在死之前,遇见了一个他知道自己会倾心相爱的人,但他已经决定去死。最后,他带着满足的笑容跳楼自杀。因为主角死了,故事就此没了下文,只好搁在半空。你看,人心是最难把握的东西,想避开这个世界不过是想更靠近它的接口,内心矛盾而不自知,怎么避得开?就像我明明可以写一个合家团圆皆大欢喜的结局,但主角决定要死,我拦不住他,也不打算改变他的决定。


候鸟有着固定的路线,无论中间相隔几万里,它们总有能力飞到预定的地点,几千年来不曾改变。我每次离开一个刚刚熟悉的城市去往另一个陌生城市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像是只迷了路的候鸟,不断飞来飞去,却总是回到原来的地方,过着原来的生活,我所遇见的一切没有什么是不曾经历过的,我看着每一件事不断改头换面重复出现,最初的新鲜感总被似曾相识的倦怠所打败,而死亡恐怕是这世上唯一不可重复发生的事。


我叫张迁,二十九岁半。私下写稿,永远石沉大海。我的房子位于城市近郊,来回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我白天在书店收银,晚上去酒吧打工,捐掉收入的十分之一,勉强过活。我相信小说里有无限可能等人发现,我只是没有耐心等下去。《迁徙》改过很多遍,主要因为我不知道要如何抱着必死的念头去爱一个人,越爱越绝望,告完白就去死,就算对方会答应也一样。当然后来我发现了,那只是因为过去遇到的人都不符合剧情需要。也许一开始,我喜欢她只是因为她太像我想象中的角色,我不小心投入了全部的感情,再收不回来。


你有没有遇见过这样一个人?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你就始终把对方挂在心上,好像对方需要照顾需要你在,超过半小时不回电话就开始担心,你的世界天翻地覆,结果对方只是忘记开机。苏漆就是这么个小姑娘。她看起来非常单薄,个头也不高,总穿一身黑,面无表情,像只大摇大摆的乌鸦。事实上她最喜欢的颜色是粉红色,穿黑色只是方便打理,这是之后我才发现到的。你问她,她永远不会告诉你真相,你必须自己去发现,甚至是挖掘。她把自己包裹成谜题,而你是猜谜者,奖品是她的心,与此同时,她袒露得越多,你离她的心就会越远,如果你什么也不做,那就只能永远被她的谜题拦在外面。你会怎么选?我没得选。




“如果我怀念的,只是……”


这是打头的第一句话,然后换行,以下的部分已被撕走。苏漆捏着纸片晃来晃去,带着一点商人期待顾客还价的口气问道:“要吗?可以便宜一点的哦。”


“不要。”这张纸片迟早会成为她的又一件莫名其妙的收藏品,到时候再刨出来不就好了。我抱着因吃亏多次而决心从此不再受到商人蛊惑的念头回答道。


“我有另外的买家哦。”


这倒是很稀罕的事,由于我一向不干涉另一半的所作所为,常见她搬回各式各样的古怪物品,花费大概也不会小。虽然并不需要她承担什么生活费用,但对于习惯独立的她来说,手边有多一些可以任意使用的闲钱,我也会比较放心。她曾有过在收藏上开销过大以至于买不起一块橡皮而偷窃的经历,而这件事也正好成为我们认识的契机。当时我打算买提啤酒,却看见前面有个长发的小姑娘偷偷摸摸形迹可疑,她手里抱着面包和水,站在文具柜前驻足良久。我本来只是无意间瞄了她一眼,下一秒就发现她偷偷拿了块橡皮塞进口袋。当时我只是觉得有些好笑,犹豫那么久只拿一块五毛的橡皮,旁边明明有更值得偷的东西。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想的,趁着她正慌张的时候悄拿走她口袋里的橡皮。等结完账我出了超市,看见她正在门口翻自己的口袋,满脸困惑。


我把橡皮递给她,“找我吗?”


“你……你……”她连说了两个“你”字,又看一眼我身后的超市大门,“你偷的?”


“买的。”我从口袋里拿出小票给她看,“五毛钱。”


“我又不是故意的。”她看我一眼,“我身上的钱不够了,买完面包和水就不够了。”


“这又不是我第一次遇见你。”我可能笑得有点不怀好意。


她瞪我一眼,“好烂的搭讪。”


“五毛钱。”我反手抓走橡皮,冲着她摇晃五根手指,“你欠我五毛钱,不然不给你。”


“……不是说了我没钱吗?”她有点呆住,抓抓头发,表情像只呲牙的小猫。


“那就先欠着。”我把橡皮放到她手里,手指接触的瞬间我的心头闪过一道闪电。我忍掉这火光,转过身走开。此时我尚且不知道,将来这团火光将会如何照亮我的生命,并将我付之一炬。


苏漆是个插画家,收入不高,固执又挑剔,常常处于半饥半饱的状态。就像现在,明明人就在路口,却不肯告诉我具体位置也不让我去接,这种脾性偶尔也让人觉得很头疼。我拿了伞出门,特意关门很大声,“喂,雨还下着呢。告诉我地方,我过来接你。”


“不用了,阵雨很快就会停的。”


“已经下了半个小时了,你不要固执了,让我来接你好不好?”


“……好吧,我在路口的便利店里。”


说是在便利店,但她肯定只是站在门口没有进去。我走到路口,看见在屋檐下低头发抖的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先穿外套。”


她看我一眼,我很难形容这瞬间的眼神里藏了什么东西,反正肯定有因为我说“不要固执”在生气,穿好外套只低着头安静走路。


她很少注意到现实存在的问题,这在感情上令人安心,却在生活里显得不近人情。除了收集那些奇怪的收藏品之外,她好像没什么业余爱好,脑子时常带着黑暗的念头,时常对我描述各种危险的冲动,比如坠落、刺杀,但永远都不会提及死亡,所有的行为都只有当下的一秒,没有将来也没有死亡。


“我是一个没有真相的犯罪者。”她说。


但我并不确定自己是否完全了解她的意思,是因为手脚太干净没有给人以查证真相的机会,还是说所谓的犯罪永远只在意念里进行,所以无从查证真相,毕竟迄今为止她所做过最出格的事情也就只是偷了几块橡皮。


但这回我想错了。这张小纸片给我们带来的东西,并不仅仅只是到此为止。她沉迷于寻找这页纸的全文,我也不知道她从这行字里看到了什么,或许有某种预感,我并不很热心这件事,但没料到她那么在意,甚至拍了照放在网上收购剩下的部分。这个世界那么大,什么事情都会发生,又或许这本来就是预定的结局。她顺利找到了那张纸的下半页,并且非常着急打电话联系我,要我回去陪她一起揭开谜底。


我请了假。我很感激她终于愿意主动与我分享,但不是这件事或许更好。


这一页纸上详尽地描述了一个女人在一次尽情的欢爱之后杀了与自己做爱并深爱着的男人的小段落——但用剪刀刺穿爱人的心脏不是为了杀死对方,而是以失去对方的方式来换取爱人在死前最后一刻仍然爱着自己的现实。


“这……”


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是好,我只能放下这张纸,不再看它。


苏漆看着我,说道:“其实,我也有过这样的念头。”


“在高潮的时候杀死对方不是更好?何必等到结束之后。”


“为什么?”


“在俗世可得的至高欢愉中死去,是大多数人的梦想吧。”我揉揉鼻子,偷看一眼仍未反应过来的苏漆,迅速调转话题,“男人都这样吧。”


“你呢?”


“我?当我性冷淡好吗?”我只想结束这个话题。


苏漆仍很执着,“像庞贝,人在最满足的那一刻被毁灭,那么爱和自己就都永生了。”


我看着她,一时无言以对。若是如此,那么为了完成这个女人的愿望而选择了被杀的男人,到底又抱着何种想法呢?为了证明自己的爱,想以死亡来成全对方的妄想,这心理未免过于扭曲。不过这两个角色性格倒是一样的强烈,连字迹都仿佛都带着浓烈的血色。


“花了多少钱?”我不想沉浸在这种气氛里,继续试图转移话题。


“没花什么钱。”


苏漆看我,眼神里永远藏着东西,“我其实在想,说不定这个故事的女主角,一开只是想写一个很短的小故事,但不知为什么一直着迷于自己所写的情节,但最后她真的做了这件事。”


此时有冰凉的东西扑到脸上来,我抬头望向天空,这才发现,在这南国的十一月下半,竟然飘起了雪花。


我接了一片雪花,看它融化在掌心,问道:“为什么这么想?”


“会写下这个故事是因为她想知道答案。”


“什么答案?”


“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心甘情愿被杀,还配合她伪装成了自杀,最后关头还为她藏起了这份自白书。”


苏漆的脸被冻得通红,我摘了围巾给她围上,“爱?”


“怨恨吧。”苏漆给了我完全不同的答案。


“怨恨而被杀?”


“不,是以被杀的方式来怨恨。我会死在你手里,以你所想的方式,而你余生都会被困在这件事情里面。”苏漆回答道,而且看上去非常笃定这个答案,然后抬起眼睛看着我,“你呢?如果你知道了真相,你会想去告诉对方这件事吗?”


我倒并没有这么好的兴致去告知这女主角其实她一直被怨恨着,再说这也只是猜测。真相没必要存在,对于某些人来说。我想就此放过这件事,但它并没有放过我。之后的某天,我无意中从客人手中拿到一张纸片,上面以第一人称叙述了某一个知道自己将要被杀死的男人的回忆片段。看到这张纸的时候,我发现有麻烦了。


我赶回家,苏漆刚画完画正在洗手,鲜红的颜料看上去就像血。


“他们是真实存在着的吗?”


苏漆慢条斯理洗着手,“嗯。”


“为什么给我看?”


“我喜欢这个故事。想知道他们是谁。”


“但是故事里没有交代背景,也没有提及故事主角的长相。”


“因为不需要勾勒画像,他们就存在于世,不需要证明和被证明,他们存在,仅此而已。”


“那怎么找到他们?”


苏漆擦干手,从口袋里拿出叠着的上半篇,“这就要看你了。你不是很擅长破解谜题吗?”


我觉得这不是在表扬我,但一时也很难相处第二种含义,“线索不够。”


“够的。”


她看一眼我手里的纸,然后一笑,竖着食指按在唇边,“这是直觉。不要问我为什么。”


我吐出一口气,把两张纸并排放着,左右一起扫过去。


“一定有规律的。”她非常肯定。


“文字的魅力在于顺序。”我的脑海里闪过这句话,脱口而出。


“那么破解一句话的秘密也就是要破解这句话的顺序?”苏漆忽然笑得很开心,“那你拿出拼拼图的精神来弄清每句话的顺序不就好了。”


我皱皱眉,点了下头。


这前后两端故事的断行很奇怪,总在一些非必要的地方分段,也许这个行数意味着什么。花了半夜的功夫,尝试过各种方法,最后把两张纸上的行数相加,我得到了一串看上去很眼熟的数字。


“这是你的生日?”


我打开卧室门走进去,她没有睡,愣愣坐在床边,低头看着灯光照在地上的光晕。


她抬起头,眼眶很红,看上去非常可怜,“对不起。”


我看着她,想了很久,忘记之前要说的话,“这并不是我们第一次遇见。”


她点头。


“我是说,你拿那块橡皮的时候,并不是我们第一次遇见。”


“你说过了。”


苏漆走过来,揽过我的脑袋,亲了我眉心,然后开始换睡衣,就在我面前。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的身体,凌晨三点半钟,晕黄的灯,柔软美好带着光芒和希望的肉体。




苏,你很好,好得我会想象这不是真的。可是我已经不能接受这不是真相了。我需要你,你是喜欢我的而且必须是。我在两边挣扎着,偶尔觉得再也回不去了,可是抱着你的时候就一切都好了。你是真实存在的,你是迄今为止比所有真实都更为真实的存在,是我可以毫无疑虑相信并接受的那种存在。


我有没有提过我住在城市近郊?想你的时间多得足够将字句分解重构直到一眼看上去就情意绵绵十分动人。


我等待刮风等待下雨等待日落等待天晴,等待一切我以为一旦发生就会让我们觉得幸福的东西。可最终我们什么也没有等来,只是等来了孤独、空虚,以及绝望。


我在网上看见你。我看过所有与你相关的日记,朋友同学的博客,我知道你的生日血型星座,甚至身高体重,我知道你爱过多少人又被多少人爱过。这一切的文字,带着你,仿佛穿越了几个世纪来到我的眼前。


这时节里,我时常会看错人,路边的任一人都和你相似,不,她们都不是你。她有你的头发没有你的笑容,她有你的脸颊却无你的温暖。


你看,我写的都是虚构,我只看见我虚构出来的你。


我迫不及待想要进到你的生活里去,这巨大的渴望却成为阻拦我靠近你的屏障。我们同样都无法呼吸,在过于紧密的拥抱之下。这种无法接近又无法舍弃的爱的痛苦,你大概永远也无法体会吧。火热的情感焚烧一切,最终只会凝结成为无可挽回的恨意。


我是漩涡,漩涡没有话语只有席卷。


你是生存,而我是毁灭。


仿佛我们都不能只用最简单的话告诉对方,仿佛光线经过空气的弯曲,于是话语总是无法恰到好处,总有连自己也不明白的隐瞒遮掩。所以在看到一句足以表达微妙心境的句子的时候才会如此喜悦,千山万水,只与你相遇。


我们总是认为自己不能和最爱的人在一起,却有希望成为恋人心中的唯一,总想把持着所有喜欢和爱,即便明明知道自己拿不下这么多。很贪心吧。可对于朝不保夕变化莫测的感情来说,也许只有抓紧一点,再抓紧一点,才会觉得安全吧。


如果杀死我是你的愿望,那就如你所愿吧。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因为最终会被毁去的人是我。就算认为抑郁司空见惯也没关系,因为我已经学会永远不要接近太过热爱的事物,这才最终会毁掉我。


当我对此变得一无所知的时候,这世界才开始运转。


苏,我不戒烟了,也不戒酒了,胃愿意疼就让它疼去吧,这有什么关系?少活一天两天都好,少活一年半年更没有关系。最好一觉醒来白发苍苍,我们从未分离。


你为什么不能让我多失望一点呢?


这样才能让我掉进最深的地狱里去,让我看见最深的黑暗,让我接受处罚、背叛和痛苦。


我承认我偏执狂躁不可理喻,甚至耽于幻境不可自拔。我空得一无所有,被创造的,被幻想的。可这感觉好难受,我不再是我了,每天起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觉得陌生不已。


你是我的桥梁,浮木,你让我在这尘世间能浮上水面喘一口气不至于憋死。


你不是,而我是。我出不去,这一生都不能再离开。我一面写,一面惧怕着写出来的东西,仿佛文字将有一天变成怪兽吃掉原本的我。


从我看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我将会死在你的手里,心满意足毫无怨恨,这才是我爱上你的唯一理由。


你终有一天会懂得我的恨意,和深藏在这恨意之下的爱。




“你说,这是在写我们吗?”苏漆换好睡衣,刷着牙又走进来盯着纸片。


我看着她的侧脸,没有说话。


她已经发现了真相,这是我藏起来的而她有天会解开的谜题,一个不知什么时候会爆炸的炸弹。我把我的生命交给她,而她从来不知道自己都掌握着什么。


我亲爱的苏,你永远不会知道人类有多么可恶,安排种种借口来麻痹自己催眠自己,设想自己无能或者有能,滑向各种极端。这日志不过是借口,而你懂了,跟随我的漩涡一同席卷而去。我亲爱的苏,你永远不会知道,在遇到你之前,我曾费了多少功夫和力气想要放弃这一切,你永远不会知道我在地狱里所作出的一切挣扎。


我藏起自己的所有念头,微笑着看她。苏漆似乎并未察觉曾停留在我脑海里的那些黑暗,只是抬起眼睛看向我,“怎么了?”


“没事。”


我站起身在她的额前印了一个吻,回到自己的卧室,走去阳台。




有很多人问过我,为什么我说最好的自杀方式是跳楼。我回答他们,“因为跳楼是唯一不能回头的死亡。”




还有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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