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诅咒
我集中精神，释放了一个小小的点燃术。
正如我所期待的，这所殿堂中的火炬很轻易的就被点燃了。只是点燃了最靠近入口的一把而已，整个殿堂里的火炬却同时亮了起来，飘起了鲜艳的橘色火焰，原本沉浸在完全黑暗中的内部，此刻已经变得一清二楚。
……这里什么东西也没有。
除了入口，就只有墙壁和天花板，正对入口的墙壁上写着文字，室内正中的地板上，有一个紧紧闭合着的，配有环形拉手的巨大门扉。
门扉是由两块沉重的长方形铁块嵌合而成的，整个呈现出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黑色，如同外面的潭水和花海一般。将手指触摸上去，只能感觉到一阵遍体的冰凉。门扉并不是简单的黑色平面，其上面用精湛的雕刻技术，描绘着一幅完整的巨大图画。
上面描绘的是，灾难的风景。
蝗虫的云雾在飞舞，太阳被厚重的黑云所遮蔽，庄稼和牲畜变得畸形，河流被一点点污染。不知名的野兽和形似人类的生物，在村庄和城镇间屠杀着，老弱妇孺被扔进锅中，年轻体壮者被残杀，它们的尸体被木桩穿起，钉在荒野当中，翻涌着鲜血。
明明是会让人发自内心反胃的景色，我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
即使我的脸上装出了一副厌恶的表情。
墙壁上的文字，用一种暗红色的液体书写而成，现在已经完全的凝固了。是古语，对于其他的冒险者来说，这样的文字大概会是南关的一种，对我来说不一样。我在进入高中时已经修完了之后的所有课程，没有从学校毕业，却已经秘密的拿到了古文学的博士学位，解读被冒险者协会低级别的弱智们当成垃圾的，随手丢弃的古代典籍，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上面写的内容是……嗯……‘打开这扇门，荣耀与至福都将降临’，是这样的。”
我对莉亚翻译出了上面的内容。
和那黑色铠甲所说的，完全相反。内容上是如此，但是根据字色、可疑的书写材料和可疑的内容来看，想要表达的意思其实是一样的。
即使写下这玩意的人是真的想要开门也一样，他或者她，真的有好好考虑过，别人看到这个玩意会怎么想吗？
“要打开吗？这个。”
莉亚指了指地上的大铁门，或者说一对大铁块。
“当然是打开咯。”
我盯着那漆黑的门环，估计着自己的力量，但似乎自己没办法单独把这扇门打开来……只论质量来说的话，这扇门也有至少一吨重吧，我是绝对拉不起来的，毕竟我只是普通的17岁少女而已，对这种东西完全不擅长。
“哪怕是真的有诅咒也无所谓。”
我的语气在谈论这件事情的时候，似乎比原来还要更冷淡一些。
“这下面是个遗迹，对于我们……不，对于冒险者协会那些人，还有就是这个国家实际的掌控者来说，这样的理由就完全足够了。对于他们来说，遗迹的存在就代表着至上的利益，包括政治、经济、文化来说的一切，诅咒这样的东西只不过是可以接受范围内的存在，只要确定了下面有遗迹，不管发生什么都是‘能够处理的损失’。”
背对着莉亚的我，看着光滑的门扉上反射着的，我的脸。
嘴角挂起了笑容。夹杂着冷酷、嘲讽和无情的复杂笑容。对于我来说算是很难得的表情。
“真可笑。对我来说是另外一回事，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哪怕是死伤以万以上来计数的大灾难，只要发现的遗迹足够富足，对他们来说就完全是可以接受的。真是相当的让人发笑。他们会做的一切事情都在预料之中，他们的愚蠢行径，简直如同已经发生了一样。”
是啊，一切都像是肯定会发生一样，我所说的话与其说是预判，不如干脆说是预言。
我完全无法获得情报的事情暂且不提，比如说，把我一家的存在从世界上抹去之类的。但是一旦涉及到这种，世俗的，完全正常的事情上，不管是什么都会变得那么好猜。
“艾尔莎。”
我的话语被打断了。
……她是例外，名叫莉亚·阿法尔的少女，总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如同银铃，天生就暗含着尊贵的声音，此时柔和的如同潺潺溪流。
“回答我，艾尔莎，汝真的是因为自身的意志，想要打开这扇门扉吗？”
这算是什么问题呀。
我脸上那如同裂开一般的笑容，一点点的收回。因为自身的意志？当然是这样的，我的直觉呼唤着我，告诉我，那扇门里就有我想知道的，和我所渴求的一切，既然如此，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打开它？我可不是那样心胸狭窄的女人，仅仅因为心里涌现的不满而行动。
“没错。”
我点了点头。
“所以，请帮帮我。帮我打开这扇门，让我面对命运中注定需要我来解开的诅咒，以此履行大罪之人的承诺。”
我凝视着这扇厚重的门扉，对她提出了我的请求。
她眯起眼睛，嘴角挂起了满足的微笑。
“如你所愿。”
实际上，门下面什么东西也没有。
把几吨重的大铁块掀开，用念动力扔到一旁，发出巨大的响声，还把殿堂的墙壁砸了个洞。即使作出了这么声势浩大的事情，下面也的确，一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只有一条又长又宽的白色台阶，朝着视线无法触及的，漆黑的深渊延伸着。
能感受到的东西，只有扑面而来的一阵冷风。
哪怕是举起照明棒，朝着下面投掷，也根本无法看见到底有多深。
虽然真的在门扉敞开的时候，心头猛地一跳……但似乎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如果要继续往下探索的话，不知道究竟要消耗多久，这么想着的我们姑且决定……
“公主殿下，晚餐想吃什么？”
决定先回酒店一趟。要往下探索的话，还是做更充足的准备为妙。购置的干粮、压缩食品、水和罐头全都没有用上，不过也罢，这种没有保质期的东西，下次再拿来用就好了。
“不用在意妾身。”
趴在床上的莉亚，把手抵在下巴上，百无聊赖般的看着窗外。注意到了我的眼光，她也把视线转过来，用那对红宝石般的瞳仁盯着我……那个眼神中，很微妙的夹杂着一丝幽怨感。
“妾身不需要进食，汝只需要选择自己喜好的食物即可，不论是什么食物，妾身都会如约定一般与汝一起享用。”
那股幽怨感还是没有散去。
“唉——那个，公主殿下心情不好吗？”
她的眼神从盯换成了瞪。
“妾身不会说谎，所以就告诉你。”
“不，不用勉强的啦。”
听起来应该是和我有关的事情……我知道莉亚很想保持自己的良好信用，但是，其实不是什么话都如实告诉我也行，我自己是无所谓的，在这种事情上。
莉亚把姿势换成了平趴，把半张脸埋在被褥中，用露出来的一只眼睛瞪着我。
“因为汝太伤人了。”
“哎？啊……还在为那件事不高兴吗……？”
指的一定是，我对她毫无顾忌的使用营业性的笑容，并且把敷衍弱智用的那种态度用在了她的身上。这么一想好像的确挺伤人的，对那种粗枝大叶又不把我当回事的家伙，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莉亚这种，偶尔会特别细腻，会因为在意的事情易怒，对我莫名关心的少女的话，那种态度的确很成问题……
“是的，妾身不高兴。”
她很干脆的承认了。漂亮的小嘴，变成了从中间转弯的折线形，即使如此也很可爱。
“对不起哦，小莉亚。”
我诚恳的对她道着歉。她却像是毫不领情的，把脸背了过去，转向了床的另一侧，不再看我。同样的，我也没法再看见她的表情，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想和妾身道歉的话，就与妾身定下约定。”
耶？约定吗？
“约定吗？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我会尽量……”
“——不要尽量，妾身只需要明确的答复。”
“啊，嗯……我会遵守的。”
明确的约束吗？说实话，我也对此感到了好奇。并没有不喜欢被约束这种感觉之类的设定，我的话是无所谓的，只不过究竟是什么事情，需要特地用“约定”这样的说法？
“汝，至少一周之内，不要再接近那里了。”
“是指那个山洞吗？”
如果是指那个山洞的话，又是为什么，刻意要强调“一周内不要接近”这种事情呢？
“……汝想必还不甚清楚吧。”
“不清楚指的是……？”
莉亚依然背对着我。无法确认她的表情，但是她的语气却越来越认真。
简直就像是，从大小姐，切换成了刽子手。她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宣言一个约定，不像是与我正常的交谈，而像是在宣告死刑将至，伴随而来的是断头台上的尖刀。
“诅咒的事情，是真的哦。”
“……”
想要说的只是这个吗？
我从来没有质疑过诅咒的存在，或者说，它无论存在与否，都应该和我没有多大的关系。既然如此，我完全没有必要去在意诅咒的真实性……而且之前不也说过了吗，就算真的有诅咒，占据了世俗的冒险者协会的大人们，也一定不会在意的吧？
“一方面的原因，这一周内，探索遗迹的风险会变得异常的大。”
“就算有小莉亚在也没有办法吗？”
“是的，妾身也不会保护汝免受诅咒侵蚀的办法……”
她的语气夹杂了一点失落。
“那么另一方面呢？”
“另一方面……需要汝亲自确认了，在这一周内。”
唔，需要我亲自确认吗？缺乏必要的情报，很难理解莉亚这句话的正确含义。但既然话都这么说了，也就是，这一周之内我的确能看到什么……的意思吗？所以说我不喜欢这种情况啊，明明有话想告诉我，却又憋着只说一半，这样子真的很让人心烦意乱耶。
咕——
我的肚子不争气的响了起来。
“总、总之，和妾身谈话已经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了，快去订餐！”
她像是刚捞上来的鱼一样，突然在床上扑腾起来，就像是在发泄着什么不满一样。明明她不会饿也不需要进食，结果就是在关心我吗？
如果不想让我饿肚子的话，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我的嘴角挂上了微不可查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