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纹章的女帝
“汝等凡物……!”
黑袍的魔将疯狂舞动着手中的长柄战斧,一击,一击,又一击,连续不断的八连斩几乎在一瞬间便完成,每一击都是饱含怒意的攻击,极致尽力而又极致尽巧,每一击都仿佛让人无论怎样都无法闪避。
那就不要闪避。卡特莉娜架起重剑,那柄名为“暗月之息”的重剑,如今被一层暗紫色的华光覆盖着,这层光并不是魔力也不是斗气更不是灵能,而是由纯粹的重力子组成的“场”。卡特莉娜如同挥舞羽毛一般,轻松的挥舞着这柄覆盖上了千倍重力的剑,同样是八连击,与魔将的八连击对撞在一起,竟是分毫不让。
二人的交锋掀起的阵阵余波,让空气都变成四散的杀人利器,以他们为中心的百米之内,一个活物都不存在,所有人,所有魔兵和魔兽都自觉避开了这里。
“只是因为部队被轰炸了一轮就气急败坏了吗?那么你作为我的对手还太嫩了,黑袍的魔将!”
连续两击重斩,之后更是反手一记横劈,虽然都是朴实无华的攻击,但在千倍的重力加成下,却是逼得魔将不得不转攻为守。它嘶哑的声音念叨着什么,而后,它的骷髅战马便在卡特莉娜的眼中分解成一堆黑气和白骨,又在它的背后凝聚成一对骨翼。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卡特莉娜一时失手,一剑挥空,魔将也没有错过这个机会,高举着手中的长柄战斧,以开山分海的巨力朝着卡特莉娜直直的劈下。
这一击看上去纯有蛮力,在卡特莉娜的眼中却显得避无可避,不管自己如何应对都会被击中,这却又是极尽技巧的一击!
“好!但是这样又如何呢!”
卡特莉娜不由得赞许出声,却没有丝毫坐以待毙的想法,她全身的气势瞬间暴涨,暗紫色的光点犹如萤火虫的群落,美丽,在那份美丽中却蕴含着无比的危险。
在卡特莉娜的肩头,一枚暗紫色的鸢尾花,如同守护着她一般绽开着。
——用圣光教会的说法来说,那是圣痕,是信仰与试炼的烙印。
卡特莉娜举起了手中的重剑,而后,将其挥下。
这一剑,慢,奇慢无比。
这一剑,重,奇重无比!
明明是无比缓慢的一剑,却同样让人感觉避无可避,并非是感觉就算闪避了也会被击中,而是让人不由自主的屈居剑下,等待着行刑。这一剑,慢,却又无物不断!
剑刃与斧刃,宛若两只凶兽的尖牙,啃噬、撕扯、要将对方咬成碎片。以魔将和卡特莉娜为中心,世界开始悲鸣。过剩的力量变成了漩涡,撕扯着空气,绞碎着大地,原本的平原被寸寸的向下压碎,原本平稳的阴天,如今开始掀起名为龙卷的灾厄。
仅仅是余波,便能够将世界的一切转化为噬人凶兽,这就是顶级之间的战斗。
时速超越了五百公里的狂风,还没有来得及展现出自己身为天灾的破坏力,便消弭无形——深紫的剑光和漆黑的利刃,完全的蔑视着大自然的威能,直接将这大气中席卷的灾厄斩断。
卡特莉娜和魔将之间的战斗已经完全变成了空战,一方煽动者白骨的翅膀,另一方则是自如的运用着施加于自身的反重力。
轰——!
魔将的一斧被卡特莉娜创造出来的第二重力源偏开,没有击中卡特莉娜的身躯,而是直直的挥向地面。大地被残忍的掀起,狂暴的气压在平原上撕开了一条千米深的巨口,远处交战中的冒险者和魔兵亦受到了波及,被这份怪力的余威绞成了碎片。
轰——!
卡特莉娜朝天空挥出一剑,却被魔将扇动着翅膀勉强避开。这一剑掀起的气浪径直冲上了天穹,就连那永远覆盖在温尔顿王国上空的,终年不散的厚厚毒云都被这一剑斩成了两半,这一剑竟是如同劈开了天空一般,一时间难以复原。
手持长柄斧的魔将,原本是以巨力著称,在技巧方面的修为不算多高,如今却连自己引以为傲的力量都无法压过眼前这位女性一头,持斧的魔将竟是一点点的开始落在了下风。
而它所率领的近万人的魔兵的军队,在遭到A级冒险者的强袭部队分割后,又被炮击、暴风雪、火焰雨、雷击等等各种各样的手段犁了一遍,远程部队还没来得及施展就已经被这一波突袭打得损失惨重。
“当你选择将自己的中坚派往城市内,通过地下水路进行渗透的时候,便已经输了!”
举剑抗下迎面斩来的一斧,卡特莉娜显得游刃有余,而持斧的魔将竟反而差点拿不稳手中的斧柄——大量的重力子笼罩在它的斧面上,这些由卡特莉娜塑造出的空想粒子,突兀的让它手中的长柄斧增重了几分,就在它刚适应这种重量的时候,又突然将其撤去,一轻一重的反复变化,让持斧的魔将狼狈不堪。
“汝为何会知道……!”
“城市的地下水路永远处在监视之中。”
格开那已经显得不再那么富有威胁的战斧,卡特莉娜横着斩出一剑,逼得持斧的魔将不得不以斧柄接下这一剑,即使如此,它身上也被凛冽的狂风绞出几道破口。
“血肉傀儡、纹章菌、魔兵和巨大昆虫,这些如果运用得当会有不小麻烦的东西,却被你从前线调离,去从地下水路偷袭城市,正因为如此你的军队才根本无力抵御强袭部队的冲击!终年游荡在下水道内的‘猎人’们,会将你派出的偷袭者清扫大半,就算有漏网之鱼,也不是驻守在城内的冒险者们的对手!”
一击得手,卡特莉娜手中的攻势越发的迅猛,速度在变快,力量在增福,劈下的每一剑中也越来越多的包含着凛凛杀机。
持斧的魔将正如它所统领的军队一般,越来越伤痕累累,越来越难以招架,当它最后一次被重剑击退时,它的斧上已经密密麻麻的布满了伤痕。
白骨的双翼已经被斩下,卡特莉娜俯视着眼前败局已定的敌将,以剑尖相指,冷漠的看着它挣扎着的身躯。它以斧柄撑地,用那黑袍中无法目视的面容,死死的盯着卡特莉娜,口中不停地涌出诅咒的言语。
似乎是接受了无法扭转的败局,它所能做的事情只有用那古代的语言咒骂对手,但是,不对劲——
不对劲,卡特莉娜无法看见它的脸,却能感觉到它在“笑”。
它如何还能笑得出来。尽管兵力悬殊,冒险者组成的铁壁却一步不退,而魔兵的列队又在强袭部队和火力覆盖的摧残下不断减员,自己更是即将迎来被斩首的结局,它如何还能笑得出来?
“故曰,汝等凡物……!”
它的“笑容”愈发的狰狞,咒骂的话语也越发的恶毒,在那一个字一个字的诅咒之间,卡特莉娜只觉得一股危险感扑面而来。
不是来自于眼前败北的魔将,而是什么其他东西——
就在她还没弄清楚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不需要去想,去思考那股危险感来自什么了。
血色的雾在半空中凝聚着,从稀薄的雾气一点点变成一滴滴悬挂在空气中的猩红血珠,最终凝聚成了三只龙的身姿。
那是巨龙,却又与卡特莉娜印象中的龙不同。它们的体态比名为“巨龙”的缺少灵智的野兽匀称优美,与龙接近,却又充满了扭曲的感觉:在鳞片之间生长着的眼球;诡异的血色纹路在身体上的每一处蠕动着;诡异的结晶体被荆棘包裹,在身上无规律的遍布;仔细看去的话,它的巨口并不限于“嘴”的位置,甚至于一直蔓延到脖子的末端,那庞大的口腔中,畸形的舌头和扭曲的龙牙一起颤动着。
一黑两白的三只龙,它们的眼神笼罩着一层又一层的阴云,冷漠、残忍、绝望和疯狂。
卡特莉娜望向天空,望着那两只疯狂的造物,没有惊讶,只有眉间纠缠着的沉重。
“人造的龙……”
“绝望否?恐惧否?颤栗否?”
魔将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不是因为体力耗尽或是死期将至,而是因为它在喜悦,前所未有的狂喜着。它早就已经疯了,现在只是把这份疯狂表露的更叫彻底。
它仰天大笑着,身体随着它的笑声一点点的变得虚幻不实,转化成了一层笼罩在它身上的血雾,它的气势不减反增,甚至隐隐有些超越了原本的水平——它竟然开始燃烧起了自己的存在,宁可自灭也要再与卡特莉娜大战一番。
在卡特莉娜的心中,暂时没有时间去绝望、恐惧或者是颤栗。
如果敌人只有正在燃烧自己的魔将,那么卡特莉娜完全可以将其一直拖到消散。然而现在多出了三只与自己不相上下,甚至可能比自己还更加强大的龙。
在不出枪的情况下,自己能凭借着重剑勉强抗住一龙一魔将,等到魔将消散之后,也许还能对一只巨龙保有胜利的可能。另外一只巨龙,在场的所有A级一起围攻的话,有将其斩杀的能力,然而可能会造成三人左右的重伤,出现牺牲的可能性在四分之一。
即使自己能够让A级冒险者们抱着牺牲的觉悟,战线又该怎么办?没有A级的强攻,再加上最后一只无人拖延的龙,这不足千人的冒险者队伍瞬间就会被撕裂,没有后援也没有再起的可能……怎么做,卡特莉娜?
要出枪吗?要刺出那已经磨炼了这么多年的一枪,让这些年的痛苦全都白费吗?
“别做蠢事,小姑娘!”
让人感到了深厚底蕴的,沉稳的老年绅士的声音,从南方,从希德利尔城的方向传来。
一同到来的,是两个遮盖天地的巨大黑影。
那是城堡,是浮在天空中的城堡。
那是石制的要塞。以高耸的主塔为核心,四座塔楼位基点,伫立着同心圆结构的三层城墙。总计有四扇能够放下的主门,全部以厚重而坚固的黑铁作为材料,在城墙的每一处都林立着箭塔与炮台,能够倾泻下炮弹和箭矢的豪雨。
两座主魔法塔屹立在城墙之内,在那闪耀着魔法灵光的高塔周围,不计其数的结晶体浮游着,它们每一个都是能恣意释放魔法的精灵。
四重的广域浮空魔法阵,以巨龙的龙晶作为核心的反重力规则场,堪称将城堡的防御力提高了至少三倍的护壁结界,如果说这些展示了这座城堡的牢固与可靠,那么作为它主体的石料、金属,它们身上不计工时和资金雕饰出的浮雕,那些栩栩如生的花叶、骑士、恶魔和天使,则将城堡主人的财力和审美表现得淋漓尽致。
在那城堡的一旁,一只巨大的“生物”正振动着它的两对长翼。那是有着蛇一样细长的身形,无足无爪,拥有四片蝠翼的生物,仔细看过去才发现那根本不是活物,而时同样的石块和金属的构造体。
附魔的刀剑组成了它的利齿,两枚硕大的蓝宝石则充当了它的双目,那双晶莹的蓝宝石中竟能让人感受到眼神的存在。在它的周身,雷云伴随着一个个蓝色的魔法阵时隐时现,其中闪耀着的道道雷光中,传出了让人难以目视的威压。
一名身着军服的老绅士,正站在那城堡主塔的最顶层。他的头发和胡须都已经全白,却有着挺拔的身姿和饱满的精神,他眉目中透露着严肃,来来回回打量着眼前的战场,手中拄着的杖一下一下的点着脚下的石块。
“虽然启程的有点晚,但到达的时间看起来还不算晚。让老朽来助你一臂!”
卡特莉娜看着那逐渐逼近的城堡和风蛇,看着它们身上悉数展开着的炮击法阵,一道道粗实的光束径直朝着两只巨龙砸去。这次,她倒是有点吃惊了。
“‘魔偶之城’……雷蒙德,你一次对付不了两只的!”
“哼,那也不能让年轻人们牺牲,更不能让你提前刺出那一枪。”
他扬起手,那只巨大的风蛇便振动着四片蝠翼,朝着一只巨龙扑过去,即使它的实力明显被对方压倒一头。雷云在它的身边凝聚,竟是让原本无爪无足的它多出了一对缠绕着雷电的“手臂”。
那只白龙刚刚被魔炮直击中面部,正在眩晕之中,这一下突袭让它一时有些手忙脚乱,凭借着更强的力量也只能与对方一时持平。
雷蒙德自己则是全神贯注的开始操纵起身下的城堡,而他的对手则是另一只状态好得多的白龙。这座城堡在他的手中宛如一艘乘风破浪的主力舰,全炮门一齐展开,密集的炮火不断的覆盖在白龙的身上,同时在浮空魔法的作用下在天空移动着,虽然说不上快,却能及时的占据有利位置,利用巨炮和魔炮不断地给予对方沉重而精准的打击。
那只白龙也不甘示弱,它没有神智也没有情感,甚至连本能都是残缺不全,但这些残缺不全的本能已经驱使着它张开了血盆巨口,从中倾吐出一个个难以记忆、难以倾听、难以理解的文字。在它的言语中,空间开始了扭曲,一柄又一柄血色的光矛不断成型,朝着巨大的城堡突刺,反复冲击着笼罩其上的护壁结界,随之而来的还有污浊的瘴气、极寒的坚冰和邪异的紫炎,在它们如同浪潮一般的冲刷下,那无物可破的护壁结界竟显得摇摇欲坠。
龙语魔法不过是人类通过自己的臆想创造出的词,本质上那些都不过是“龙语”而已,只不过龙口中的每一个音节都能够蕴含巨大的力量,作为它们的权柄,肆意改造着世界。
另外一只白龙也已经恢复了过来,开始反过来压制那四翼的风蛇,雷云被一层一层的撕碎,在白龙的一击扫尾之下,瞬间便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雕琢精美的零件、石块和钢铁纷飞着,如同雨点般落下。
“雷蒙德,这样下去坚持不了多久!”
“无妨!”
看着自己的造物被摧残着,那老绅士却显得不为所动。并非是他对自己的魔像毫无感情,正相反,他比谁都要热爱这些石块和金属的构造物,然而这种时候他不能带头自乱阵脚。他振臂一呼,城堡展开的炮台与法阵便转换了攻击模式,点对点的狙击那些龙语造成的“现象”,比起进攻,更多了一层防守的含义。
卡特莉娜则正在不断地与那只黑龙,以及越发虚幻的魔将纠缠着,汗珠逐渐从她的额角泛出,虽然一时还不至于落在下风,但离取胜却还有相当的距离。
唯一的办法就是撑住,一直撑到大部队那边解决为止,等待那些A级的冒险者们能够腾出手来进行支援。
“翼之王”和“辉光城”恐怕是要大破了。
卡特莉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一边为雷蒙德的付出表达感谢,一边准备再次将那黑鸢尾的圣痕完全激发,以一时透支的代价,将那只黑龙与魔将一同击杀。
她架起了剑。
这次大概也和之前很多次一样吧,取得光辉的战绩,强打着精神宣告胜利,回到营帐中后再无声的呻吟。然而,这次命运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
“看起来是我加入战局的时机呢。”
女孩子的声音在二人的耳畔响起,在三只巨龙的耳畔响起,在参战的每一个人的耳畔响起。那个声音,对于大多数的冒险者来说陌生无比,对于卡特莉娜、对于正在持枪冲锋的珍妮弗、对于正用战戟挥砍的中年人、对于那最后一车的冒险者来说,却是无比熟悉的声音。
那是自称莉亚的女孩子的声音。
她正一步步的向着战场走来,用她无瑕无垢的玉足,一步步的踏在什么也没有的半空。
她的背后,漆黑的纹章闪耀着。那是一枚比她的身体还要大上几分的纹章,看上去与卡特莉娜的“圣痕”颇为相似,都是虚幻的光凝聚而成的事物。那深邃的红色绘成了十二对包裹着的翼,一半是羽翼,另一半是龙翼,它们交错着,臣服在一颗闪耀的星辰之下,暗红的星河日月都围绕着那颗星辰盘旋,仿佛那是宇宙之间永远的中心。
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那三条龙,冷漠的打量着它们扭曲的身形,还有那被恶意填满的每一只瞳孔。她冷冷的看着,最终,她的双唇一下一下的开合。
“莉亚·拉法尔,于现在起开始歼灭大不敬的亵渎者。”
她的言语只传到了那三只龙的耳中,只传到了那看着莉亚的身姿不断发抖的魔将耳中。
持斧的魔将能做的事情,只有一边嘶吼着“不可能”,一边怀抱恐惧看着那一颗颗随着莉亚的言语产生的,黑红色的光球。总计十二枚,在她的身边展开着,如同十二枚黑色的翼,从那十二枚黑色的日轮中,象征制裁的毁灭之光,豪雨般降下。
那暗红的光辉,与那金发白衣的身影是如此的不相称。
逆转的战局又迎来了第二次的逆转,在那扫清一切的毁灭之光中,卡特莉娜扬起了胜利的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