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滴——滴——滴——滴——
机械的电子音,在耳边闹个不停。
脸上、手上,都有什么东西在束缚着行动。
一种名为无力感的东西,弥漫在身体的每个角落,让人烦躁不堪。
用尽全力睁开眼睛,模糊的世界中,银白色的天花板,很陌生,又很熟悉。
冷光灯有些刺眼。
红瞳很快又闭上了,它的主人没有过多的精力去支持视觉的传输,也没有想法去挑战那亮度过高的灯光。
身体机能近乎停止,只有心电图上还未完全平定下来的直线证明生命的存在。
大脑内的齿轮缓缓开始工作,记忆的闸门敞开了一道缝。身体重新获得思考能力。
她本应该被那位异族的敌人一炮轰掉脑袋,却捡回了一条命。已经顶到太阳穴的杖尖,没有亮起蓝色光芒。
是什么原因?
大脑的思考没有给予答案,也许提出这个问题已经是极限。
叹了口气,如果那个动作能做出来的话。
比起占据着全身的不适感,胸口的空虚也只是微乎其微了。
她再次睁开眼睛。
比起上一次好了很多的状况,鼓舞着她继续试探身体的其他位置。
耳边响起了除电子音以外的声音,但在她的听觉中,声音像是从一条峡谷的几千米外传过来的,尽管用尽全力去听,依然无法清晰地辨认出内容。
眼前模糊的世界中,出现了一抹赤色。
啊…
她在记忆库中寻找与其能够贴合的人物。
结果是成功的。
逐渐清晰的视觉也帮了大忙。
她也终于能确认自己的情况。
这个房间是重症监护室,窗户没有强烈的光线,说明是在次元舰上。
旁边是一套心电监护仪,规律的电子音,是在记录她的生命迹象。
而脸上的呼吸面罩以及链接手臂的吊瓶,就是她觉得被束缚的原因了。
存在着自我安慰的成分,她不合时宜地感叹着,这浑然一副临死之人的模样,还真是很丢面子。
听觉回复正常,是两三分钟后的事情——本应安静的病房,充斥着脚步声。
听着脚步的规律和轻重,她还在判断着都有谁。
轻巧而急切的是arf,略微次之的是蒂安娜,给人厚重之感的是豪塞尔……
与呼吸面罩共度的日子不会让人感到丝毫有趣,只能用这种方式进行最低限度的娱乐。
“fate——”
是arf的声音。
她眨了眨眼,想要转过身去看,像是被麻痹了一般的身体没有回应她的请求。
我没事的,不用那么担心。
想要张口说话,却被呼吸面罩笼住了声音。
她试图用念话安抚担心的使魔。尽管这个安慰在此时显得如此无力。
“怎么可能没事?fate太逞强了!”
想要反驳,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arf的话一点没错,她既不没事,又逞强。
这是任务啊,不好好完成是不行的。
面部肌肉微微抽动,形成了一个苦笑的表情。
使魔也许皱了皱眉,虽然她看不到。
扶我起来。
“不行,军医说你暂时还不能动,为了身体着想,这段时间还是安心养伤吧。”
师长拦住了正要往前的arf。
长官的命令不能违抗,她只能乖乖地躺在那。
好…那能告诉我,在我倒下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还没等师长开口,arf就抢先回答了她。
“师长一听到消息,就追派了二百来个魔导士。对方的防御力量很强,大多人陷入苦战。只有狂狼的几个人有机会去那栋建筑。当时真是千钧一发……在那个人靠近你的时候,我们赶到了。”
那个人呢?
“看到我们来之后就跑了,切,胆小鬼。”
是吗……谢谢你们了。
“怎么说话呢?fate遇到困难了,我们当然要帮忙嘛!”
fate用力摆出一个笑脸。
帝国师派出大半战力还能陷入苦战,格斯尼在那个世界投入的防御力量肯定不小。
也就是说。希姆莱想要的东西,格斯尼那边也想要。
二者在争抢什么,fate猜不出来,也不想去猜。
你们还有自己的事吧…?去忙吧,不用陪着我,我没事的。
有些迟疑的师长,被arf拍了拍肩膀。主人在想什么,使魔自然是知道的。
蒂安娜留下。
从看望团进来的那刻起,她就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盯着地面。
被上司单独叫住,她似乎是吃了一惊,但马上换回了平时的那副表情。
arf带着师长离开了。厚重的门扣上时发出了一声钝响。
好了,可以告诉我真实情况吗?
红瞳中满满的认真神色,充分表明了其主的坚定立场——对方不给出一个令她满意的答案,她就不会让对方就这么离开的。
“fate小姐…看出来了?”
哈……克林根贝格没有跟过来,师长恐怕是把工作推给副官,抽出来那一点时间吧。
“是的……”
蒂安娜拉了拉左袖子,让制服盖住延及手腕的绷带。
那么,告诉我,战况怎么样了?
蒂安娜低下了头,fate看不到她的表情。
“帝国师损失惨重,有六十多人死亡,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伤。”
那已经不能叫苦战了……格斯尼在24管理世界投入的防御力量这么强?
“不…本身的防御力量早在狂狼潜入的时候就已经消灭殆尽了。那些恐怕是调过来的。”
是吗…格斯尼的反击开始了啊。
“恐怕是这样的。”
fate眨了眨眼睛,她试图去感受胸口的念动之核。魔力的储存器似乎跟随主人的醒来重新开始活跃。
如果尝试一下…
她将魔力调往全身,代替部分坏死的神经。
大臂、小臂、直到每一支手指都重新获得动力,向大脑传输着它们的感触。积极回应主人的召唤。
蒂安娜没有注意到,她的上司正在用一种常人无法想象的方法治愈身体,如果那可以叫做治愈的话。
fate挣扎着从病床上坐起来,被单的摩擦声才让这位下属抬起头来。
“fate小姐,你还……”
fate摘掉脸上的呼吸面罩。
有魔力的支持,她并没有感到空气难以下咽。
“不……咳,我躺着的时间已经够长了。大家都在加油,甚至有人为此付出了生命,我怎么能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呢。”
许久没有开口,她的声带似乎在茫然无措。旧日温文尔雅的嗓音在此时变的有些沙哑。
一时语塞的副官,只得楞楞地站在原地,看着上司拔掉手上的针。
“是……”
用魔力支持身体什么的,普通人不可能做到,fate能够如此,恐怕是因为其出身于他人又别罢。
她正试图在地面上站起来,就不可避免地感到双腿一软。
魔力支持毕竟还是不如本身的,现在仅仅是能控制的地步,要用上力还是很困难。
“fate小姐!”
副官急忙冲上来扶住fate,防止后者摔倒。
“辛苦你了…”
因为麻烦了自己副官,微微有些歉意的fate,低下了头。
“带我去看看狂狼其他人吧,谢谢你了,蒂安娜。”
“……是。”
一瘸一拐的fate把大半体重放在副官身上,她的小腿被格斯尼的炮击重伤,短时间内自然恢复根本不可能做到,哪怕输出魔力。
“你也受伤了。”
听得次言的副官有些心慌。
“是……”
观察入微的fate自然不会忽略掉副官手上的绷带,哪怕是用制服盖住了。
“我会为你们报仇的。”
因愤怒咬着牙,她说出了跟她本人并不相符的话。
“倒不如说,还是期待战争早点结束比较好吧…”
“也是呢。”
打开病房的门,可以看到走廊里到处都是急于赶路的人。其中大多都身有负伤,轻的是划了几道口子,重的已经需要坐轮椅了。
“尽管豪塞尔先生已经明确命令了所有人伤好之后才能离开,但大家都急着把伤口处理一下就回去,把位置留给更严重的人。”
副官为她解释道。
“是吗……”
光是看着,就会让人生出一种“不努力不行啊”的想法了。
穿过走廊,其他伤者见到她们两人都帮她让开一条路。
也许是看到fate浑身的绷带,与被结结实实包起来的耳朵,实在是不好意思去抢行吧。
“狂狼的大家都在这里,师长专门吩咐的。”
fate抬起头,门牌上注了一个“001”,这间房间可以说是俾斯麦上最大的屋子。
蒂安娜为她推开门,她一着急,忘了左腿的情况,一踏到地面,撕裂了伤口,如洪水般的疼痛感席卷而来,她不禁抽了抽嘴角。
纱布很厚,冒出来的那一点血还不能到达表面。
她摸了摸眉心,想借此盖住表情。却还是被蒂安娜发现了。
“fate小姐,要不然我背你吧?”
“没事的,不用担心我。”
咽了口唾沫,她咬牙坚持着。
房间里有十多个人,而且都是熟悉的面孔。
见到上司的下属们无一不站起来敬礼,若不是fate选择自己留下拖住格斯尼,他们的身体状况会比现在糟糕更多,性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
她摆摆手,示意其他人不用这么做。
斯坦因霍夫的半边脸被纱布蒙起来了,拉尔的胳膊和脸上都有不少伤。
arf也许是去帮师长了,她不在这里。
蒂安娜扶着她到一旁坐下。
“队长现在还是去休息比较好吧?您的伤势比我们严重多了。”
拉尔皱着眉头。
“这种事没什么的,倒是你们才……”
fate本想说什么安慰的话,说出来却多了一份指责的味道。
注意到这一点的fate尴尬地停住了话头,打算找点什么其他的话掩盖过去。
“是我的错,我没有考虑到——”
“是我们的错。”
斯坦因霍夫淡淡地打断了她。
“是我们能力不够,才给队长拖了后腿。”
“不是的!”
有些着急的fate,说话都抬高了一个调。
“fate小姐冷静一点!斯坦因霍夫也是,别再说什么谁的错了!”
为了防止情绪影响魔力控制,对身体造成二次伤害,蒂安娜立即打断了二人的争论。
斯坦因霍夫眯起眼睛,没再说什么了。
抱歉……他也很难受吧,因为这次大败所有人都心情不好。
蒂安娜转用念话安定fate。
我知道。
后者叹了口气。
毕竟不知道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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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令人反胃的晕眩感彻底褪去,她终于有余力来观察四周的景象。
原本被判定为死亡的高町奈叶,现在出现在了一片桔梗花田。
我还没有死吗?
她这样询问自己,握拳、又松开,手心处传来的真实触感让她确认了自己的实际存在。
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她是在前线陪同fateちゃん作战,进了传送法阵…
她感觉到莫名的不对劲,一着急也不知道怎么表达给友人,传送也已经开始,无法中止,只好把魔导器扔出去,虽然本人现在想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许只是对爱机与友人的信任吧。她们一起,肯定能找到自己的。
被影响的传送本应该有个明确新目的地指向,她不假思索地调动魔力,试图更改传送位置。
她不擅长这种魔法,这事儿也不能怪她,她的确阻止被传送到原本位置,但现在的情况似乎还不如那样。
无数星辰在眼前运行,吞噬、诞生、毁灭无限循环,每一个世界都有自己的寿命,正按照某种规律走完他们的轮回。
她的身体在向下坠,哪怕没有重力、气压、氧气的存在,她也没有任何不良的生理反应。
这是次元裂缝,时间混乱,空间重组。有就是无,无就是有。
眼前的亮光越来越少,她的身后是无尽的黑暗。
不知道自己命运如何的她,合起掌心祈祷。
直到——
抬起手,挡住灿烂到有些刺眼的阳光。
远处是山峦,近处是平原,蓝色的桔梗花随风起舞。
几座小小的房子依偎在河边,其中一座的烟囱里还冒着淡淡的青烟。
啊啊,这里是天堂也说不定。
耳边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引得她好奇地转过头去。
没有看到声音的来源,她试着寻其源头,并且向那边走去。
走得越近,声音越清晰。
“苹果浮起来了、浮在空中、苹果落下来了、落在地上……”
清脆悦耳的歌声,听起来有些耳熟。
前面有一颗树,歌声就是从这边来的。奈叶本想绕到那边去,却不巧被歌者抢了先。
“你好?”
像是私闯了别人家一样的罪恶感涌上心头,她立即弯腰,想向那个也许是这里的主人的人道歉。
“真是非常抱——”
话语没有说完的原因,是因为对方的面容。
在阳光下耀眼的金发,被主人散在身后,红瞳微微眯起,其中满满的笑意。
——只不过,红瞳中的温柔少一些,取而代之的是热情。
简直就是——fateちゃん啊。
意外的邂逅让她更加确认“这里是天堂的想法”。
戛然而止道歉话并没有让对方生气,与友人简直一模一样的脸上,绽放了笑容。
“请问,刚才是你在唱歌吗?”
见对方的表情并不像有恶意、或者生气,奈叶斟酌着词句问她。
她虽然外表与fate相同,性格却是截然相反。
“是的哦,好听吗?”
意识到自己有听众的歌者,似乎心情很好。
“你叫什么?跟艾丽西亚做朋友吧?”
艾丽西亚?
奈叶默念着这个名字,四个音节在口中转着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叫奈叶,高町奈叶!我很愿意和艾丽西亚ちゃん做朋友噢!”
熟悉什么的,是无伤大雅的事,能成为朋友的人,就要认真对待。
“嗯嗯!奈叶ちゃん,要去我家吗?妈妈一定做了好吃的饭菜!奈叶ちゃん也来尝尝吧?”
虽然想教育一下这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孩子,不要轻易把陌生人带回家,但父母也在,就不用那么担心了吧。
“嗯,好啊。”
语毕,艾丽西亚就拉起了自己的手。就连手心的温度、触感,都和那个人一模一样。
世界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呢,长得很像的人。
二人步于桔梗花田,蓝色的汁液染蓝了制服的裙角。艾丽西亚拉着奈叶走了几步就不愿意再拉着了,而是上前几步,昂起头,边唱歌边走,是不是还转过来看看奈叶是否跟上。
歌曲的旋律很简单,渐渐的,奈叶也能跟着唱了。
“诞生了星星、诞生了歌声、露露亚梅尔笑着、直到永远……”
艾丽西亚很高兴的转过头来,倒着走路,跟奈叶一起唱。
她的白色裙子底部看上去像水粉渲染的蓝色,奈叶才判断出来,那是没有完全洗掉的桔梗花汁,一层一层沾上去的。
“在这前面就是我家了,快走吧?奈叶ちゃん!”
“嗯,嗯!”
奈叶从不抗拒别人与她交朋友,现在更是如此。在陌生的世界,有一个能帮助她的人也好。
艾丽西亚为奈叶打开门,后者好奇地探身进去。
随即,看到了在厨房忙碌的那个人,而那个人也看到了她。
黑灰色的长发及腰,那是——
fate的母亲,Precia·Testarossa。
感觉没人回复反倒安心了很多…反正知道有人看就不担心了…(社恐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