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已死之城

这座城市，无论它尚且在地面的时候是多么宏伟，它高耸的城墙是如何的牢固，多少入侵者被这绝望的高墙阻拦不得侵入半步，它始终是一座度过了万年时光的死城。那座充满了辉煌的城墙，如今已经残破不堪，剥落的白漆、缺损的砖瓦随处可见，虽然高大，却给人一种千疮百孔的不信任感。

沿着极为宽广而又极为残破的大道前进，一路步行，穿过了破碎的白石路，经过了黯淡的魔法灯，这一路上能够看到无数化作残骸的交通工具的影子。曾经生活在这座城市中的人，虽然掌握着相当优越的技术，可是似乎并没有要开发自动代步工具的打算，所见的都是一些由魔兽拉动的车辆。四处都能看见散乱的灰白骸骨，多属于混血的马匹或是亚龙之类的生物。

哪怕已经变成了完全沉默的残骸，这座城市曾经的风光也可见一斑。

宽敞的大道两侧，残破的旗帜低垂着，却能让人想到它们鼎盛时迎风张扬的样子。旗帜上绘着以红色为主色，黑、白为辅的国旗，其图案是一条粗细不一的线条构成的龙的图案，那条龙也如同大门上的浮雕一般，被交错的枪戟架住，被锁链束缚着。

从这大道走进城内，越过曾经设置的关卡，就能够看到仿佛是迎接着人们一般的街道。最靠近城门的那些，大抵是各式各样的店铺，它们的样式接近于当代大陆极西的风格，也就是一户一户的砖石小楼，多为两层到三层，偶尔能看见五层以上的高大建筑。无论建筑的高矮如何，它们的窗檐、门框之类的边边角角，都被细腻入微的浮雕占据着，多是些藤蔓花叶之类的装饰，偶尔也能在几家比较气派的店铺看到人物、叙事类的雕饰墙壁。

已经因为年代久远而坍塌的房屋不在少数，但即使只是残存下来的那部分，也能够让人体会到这座城市当年的富裕。大多数的冒险者，对于这些建筑的兴趣尚且停留在侧目一看的程度，也只有包括艾尔莎一行在内的少数人，在面对这些远古居民生活过的房屋时，才会有驻足细看的兴趣。

“因为这附近根本没有贩卖魔法武器的店铺，所以大多数人对于这些商店没什么兴趣呢。”

卡兰简单的比划了下一幢二层小楼的尺寸，朝着艾尔莎这样说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艾尔莎略显无奈的摇了摇头。虽然是无所谓的事情，但是艾尔莎还是认为冒险者应当多加关注遗迹本身，而不是仅仅把目光放在出产物身上。她打量了下门框上精细的荆棘雕刻，接着说道：“不过，从刚才开始就有件很在意的事情……”

“没有尸体，是吧？”

莉亚偏着头看了她一眼，道出了艾尔莎心里的想法。艾尔莎没有否认，只是接着说道：“别说尸体了，就连预想中的活尸都一只也没有呢。感觉简直像是，这里的每个人都死得太过突然，别说准备逃命，就连把自己的尸体留下的余裕都没有。”

这句话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夏夜抚过背脊的凉风，让人不由得感觉到了寒意。

“虽然有不少猜测，但是‘一具尸体都没有’这种事情到底还是不知道真相。”

卡兰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在这里就先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题了吧。嗯，这附近我知道一家不错的武器店哦，艾尔莎和小莉亚要不要我去帮忙弄两把来？”

“我想要一把趁手的匕首。”

莉亚则对魔法武器没有任何兴趣，只是慢悠悠的问道：“这附近居然还有没被冒险者搜刮完的地方吗？”

“那家店的位置不太好找啦，而且协会方面对每个人的一次收获是有限制的。”

“限制，是吗？”

“嗯。”卡兰点点头，“每个人每次最多五件，似乎是这么说的。不过艾尔莎想要匕首的话，我手上就有几把哦。伤不可愈、破甲、猛毒、光学迷彩，艾尔莎要哪一把？”

看着卡兰像是马戏团的投刀手一样，从怀里摸出四五把匕首，不停地抛起来再接住，艾尔莎考虑了一下，接着说道：“猛毒吧，除了直接致死之外还可以淬在水里下毒，挺方便的。”

说完，她便从卡兰手中接过了那把泛着幽幽绿光的，刀身的半数由绿色萤石雕成的匕首。

看着她们两交换着物品，莉亚朝着卡兰问道：“卡兰身上似乎有不少魔法物品，但是却一件都没见用过，就连作为主要武器的长弓也是普通的武器，最多是用材比较考究，是一直找不到趁手的附魔弓吗？”

“这个嘛……”卡兰看上去不好意思似的挠了挠头，接着说道：“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我用不了附魔的武器之类的。正因为这种原因，我只能锻炼自己的体能和技术了，完全无法假于外物，被称为‘E级冒险者’大概也有这样的原因吧。”

莉亚点了点头，不过看起来没怎么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是继续问道：“卡兰既然对魔法武器没什么兴致，那么又是如何看上这个遗迹的呢？”

“虽然我自己用不到，但是拿来卖还是没问题的嘛。还有一点就是，我本人对这座城市的历史也有些兴趣，所以这次会把目的地选在那里。”

“那里？”艾尔莎把匕首收进鞘里，挂在腰间。

“啊啊，就是‘那里’，”卡兰眨了眨眼睛，“皇宫那片地方，包括塔在内目前都是禁止探索的区域，所以我想直接前往贵族区。”

她举起弓，直指这座城市的另一端，那片对于低级冒险者来说等同于禁地的区域。

顺着整座城市中间偏东的大道前进，越过那条商业街后，就会到达居民区，而后就能够直接通向地图上标识的“使馆聚集地”，在接下来没过多久就能到达贵族区。并不需要特别的地标进行区分，光是从房屋的装饰上就能很明显的看出，究竟哪一块是贵族区，而哪一块是平民的居住地。

单从窗檐门框上的雕饰来说，不仅是做工上变得越发精细，每一片绿叶，每一根藤蔓看上去似乎都是确实生长着的活物，取材上也更加的多样化，除了那些大店铺上曾经使用过的简单人物之外，使馆区的这些建筑上更多的使用了人物雕刻和动物雕刻，大型建筑上甚至能够展现出一套完整的故事内容。

骑士与宿敌交战，维护家族名誉的故事；僧侣游历各地，在沿途的城市除去梦魇；各地掀起了叛乱，在英勇的士兵们的奋斗下，最后全部被镇压……

那些细小的人物雕刻，他们的衣着，他们的表情神色，他们的动作，全都是那么的细致入微，让人怀疑这些极尽精美的造物，究竟需要多大的心血和时间才能被创作出来。这不仅仅是让人惊异于这个文明对于艺术的热爱，更是让人怀疑，他们如何能够供养得起那么多的工匠，有那么多的余裕去进行这种艺术创作。

就在一行人默默欣赏着这些精细的雕刻时，一个特别的身影却进入了她们的视野中。那是一台看上去有着相当历史的格雷姆，它看上去像是身披重甲的骑士，整体呈现出一种古旧的气息，掉落的涂装和时光带来的锈蚀痕迹随处可见，却无法从那持戟的形象上夺走半点威武，反而带来了一种百战老兵的沧桑感。

它的外甲上遍布着可疑的腐蚀痕迹，然而它看起来毫不在意。它将作为监视器的墨镜型摄像头转向三人，而那摄像头的颜色，正逐渐的由正常的蓝色转变成非正常的红色。难以言语的暴虐，正从那无机的眼神中透出，让人感觉到分外的诡异。

莉亚抬起了食指，而卡兰则架起了弓，却被艾尔莎阻拦了下来。

“怎么了，这种时候不先发制人吗？”

莉亚倒是毫无怨言的撤去了指尖凝固的猩红，卡兰却没有干脆的放下弓，依然用箭头指着那正在步步逼近的，已经架起了战斗姿势的格雷姆。

“先等一下，”艾尔莎摇了摇头，“以我们全体的实力，那一只格雷姆根本算不上威胁，但是它好像是在说些什么……”

闻言，卡兰也默默地放下了弓箭：“说些什么？”

就在她打算再做追问的时候，那格雷姆的声音已经清晰到可以分辨了。它那因为时光的锈蚀而变得沙哑的发声装置，如今正一点点的变得清晰，它那无机的声音中，无比明显的暴露着名为憎恶的情感。这古旧的格雷姆毫不掩饰的暴露着明显的矛盾：它是无感情的机器，如今却凭借着感情在行动着。

“发现目标：叛国者、叛乱者、入侵者。”

“确认：目标地点祖母绿大道7-311号已经被摧毁；悖论发生；继续执行任务。”

“确认：叛国者、叛乱者已被歼灭；悖论发生；继续执行任务。”

它就像是在阐述着自己脑中的思考，反复确认着这种不明所以的事情，它一边念叨着，一边靠近了三人，接着将长戟直指艾尔莎的方向，说出了它最后的话语。

“发现：大罪，大罪之人。确认：对大罪之人，行刑开始。”

完全不打算给三人反应的时间，也完全不打算留有余地，从一开始就完完全全的怀抱着斩尽杀绝的架势。这只格雷姆高高的举起手中凶恶的武器，重重的朝着三人中战斗力最低的艾尔莎迎头砸下。

艾尔莎近乎是本能的想要举起匕首，同时迈开脚步进行格挡，片刻的恍惚之后，她才想起来，她现在并不需要做这些单独行动时才要做的事情。

那具格雷姆仅仅是来得及将长戟抬起而已，接着便什么事都做不到了。已经飞向了不知何处的箭矢，将那根无比坚硬而又无比锐利的长戟整个变成了碎片，而那气势汹汹的格雷姆本身，则是被莉亚“温柔的”按倒在地上，她洁白的手掌看上去没有使出分毫的力气，却将格雷姆的胸甲一点点的按进胸腔内，将那些液化的魔力从它的体内挤压出来。

“艾尔莎姐姐应该没有要听的了吧？”

虽然对大罪这个词特别敏感，但想到对方也不可能再多说几个字了，艾尔莎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干脆的解决掉，然后我们一起去下一个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