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EAisa 于 2017-5-17 22:23 编辑

第四十七章 银色的噩梦（下）

在长久的战乱之中，要塞之城的本名早就已经磨损在历史之中了。铁壁的要塞、不落之城、军略之都，有着如此之多名号的这座城市，是以“即使身处战略最要点，也从未被攻破”的城市，同样也是阿尔比昂最后的目标。只要能拿下这里，对于稳定大陆局势所要做出的第一步就算是完成了。正因为这样的种种原因，在此地集结的兵力也是出奇的豪华。

航空部队的战舰、战斗机群，地面有魔导铠甲构成的装甲师，魔导师与传统陆军协同作战，甚至配给了庞大的移动要塞进行攻坚。本来没有什么任务的海军，也被调遣了不少船只进行协同炮击。在漫长战争中从来没有集结过的如此之多的兵力，在半个月不到的时间内便云集在要塞之城，即将展开对这座全封闭都市的攻坚战。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摩拳擦掌，准备对这传说中的钢铁要塞发动进攻时，以卡特莉娜为首的将领们却总觉得寝食难安。不仅仅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刺痛，无时无刻不在他们的脑中徘徊，如同针扎一样折磨着他们的神经，更是因为有着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导致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对眼前的钢铁堡垒放心。 理论上，在眼下这种绝对的兵力差距之前，不管什么样的阴谋都不太能奏效——尤其是在对方没什么阴谋可以用的情况之下。按理来说不应该有这样的担心才对。

但果然还是太诡异了。

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从联合军包围这座城市开始，将近半个月的时间下来，双方之间竟然没有一次正常的交流。期间也派遣过斥候接近那座钢铁要塞的城市，然而就算将耳朵直接贴在那厚厚的铁墙上，也什么都听不见。 这半个月中偶尔也能截获到一些似乎是通讯内容的电波信号，然而解码之后却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那其中甚至没有人声，没有人说话，能够从中听到的仅有一些不明所以的声音，似乎是水声，也或许是风声，有的听起来则像是勘探地下时会听到的轰隆声，让人摸不着头脑。

每一位将领心中都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感觉自己正在面对的不是一个钢铁要塞，而是一个密不透风的铁质的灵柩。其中卡特莉娜的眉头皱的最紧，无论作为秘书官的她当时的恋人丽萨如何安慰她，都无法让她感觉到安心。情况越是平稳，部队集结的越是整齐，卡特莉娜心中的那股焦虑就越是明显。她也曾经向本国表达过这种担忧，却没有得到她希望的撤退命令，毕竟没有人有她那种深刻的感受，最多不过是觉得诡异和困惑不解。

只有摸到了更上一层境界的卡特莉娜才能感觉到那种东西。那是命运的红线出于对自身完整性的考虑提出的，要求她远离的警告。不是要求，不是命令，而是赤裸裸的警告，如果不赶紧离开就会死，这种感觉就像一把尖刀剜在她的心头。

然而到底没人愿意接受她出于直觉和本能的建议，毕竟在缺乏作为前提的证据的情况下，为了卡特莉娜的一面之词而放弃这志在必得的进攻，不管怎么想都是不合适也不合理的。

在部队完成集结后的半个月，根据阿尔比昂本国的指示，联合部队正式开始对要塞都市发动进攻。从一开始就解禁全部火力，争取尽早的拿下这座城市，结束这块大陆百年的混乱状态。

虽然命令下达的时候谁都没有在意，但是事后看来，这个命令的传达充满了各种各样值得质疑的地方。例如说，决策和命令下达的相关部门，在发布命令前的三个月内，人员变动率达到了百分之三十；例如说，这百分之三十的人员变动中，又有大约百分之十占据了相当重要的地位；例如说，恩底弥翁的主力舰队，在命令下达的时候，正好因为对新时滞教所属的舰队展开攻击而无法调度；例如说，命令下达的时候，阿尔比昂二皇子，“核心重工”董事长奥利维尔、恩底弥翁首相赫普尔都因为各种原因“不在这个世界”。

不管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也不管事后阿尔比昂内部秘密肃清了多少军官，进攻要塞都市这条命令都是准确无误的传达到了军中，而卡特莉娜也在不得已之下开始进行对进攻要塞都市的指挥，包括后来领导前锋骑兵团第一波突入要塞都市。

第一波突入要塞都市的骑兵团具体看到了什么，不管是谁都已经很难得知了，毕竟算上卡特莉娜在内，将近一万人的骑兵实际上只有三人存活。卡特莉娜的方面因为各种原因难以调查不说，另外两个人在被发现的时候，已经表现出精神恍惚的状态，后来更是发展为永久性疯狂，精神方面的治疗即使让高级精神系施法者进行也没有成效。 恩底弥翁方面不得已采取了直接读取记忆的方式，虽然因为精神本身的破损而效果不明显，但多少还是拼接出了事情发生时候的经过。

根据那两位幸存的骑兵的记忆，要塞都市的正门被轰开后，需要通过一段距离不短的隧道才能正式进入都市内部。整个隧道内设置了相当数量的检查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任何一个人把守，虽然偶尔可以看到剩下一半的咖啡，或者是零散的食物之类的东西，但是活人的确是一个也没有看见。 根据新鲜度来判断，原本驻扎在这里的士兵，应该是在三天的时间之内离开了岗位，由此卡特莉娜得出了他们“因为某些原因临时撤离到了要塞内部”的结论。这个结论有着不小的漏洞，例如说完全没有听到这样数量的人员调动的动静，也没有切实的理由证明他们的撤离，但是为了稳定随行士兵的士气，卡特莉娜还是这样向他们宣布了。

他们的记忆中还提到了一件让他们非常在意的事情。他们中的有一些人不太能接受隧道内的黑暗，也有为了节约电力的考虑，打算打开电闸为隧道内部恢复照明，然而却发现这个隧道内部的照明灯无论如何都无法打开。随军工程师进行了检查，却发现供电系统本身没有出现问题，隧道内部的照明灯实际上也没有故障，然而在两边都正常运行的情况下，照明却无法正常进行。明明照明灯是完好的，却无法发光，这种情况让工程师也感到非常困惑。无奈之下，部队只能继续大开照明行军。

其间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在令人惊讶的顺利之下，骑兵队很轻松的进入了要塞都市内部。原本根据阿尔比昂方面的情报，要塞都市内部有着太空殖民地一样的环境，通过全覆盖式的荧幕来模拟天空的景色，同时通过各种设备的协同运作来完成对于天气的模拟。水通过地下水和内部水的高效循环解决，食物则通过大型地下农场实现自给，理论上可以在完全封闭的情况下一直坚持到世界末日。到达内部的军人们却完全没有看到这些东西。

依然是黑漆漆的一片。过于宽广的空间完全被黑色所覆盖，就算用大功率手电筒朝着天空照射，也根本看不见顶层，四面八方都是这种广袤无垠的黑暗，让人很容易陷入一种恐慌的情绪中。所幸阿尔比昂的军人们到底是最专业的军人，在这种地方士气也不会轻易受到动摇，然而如果再加上一些其他什么，似乎就不能那么肯定了。

一种让人莫名烦躁的银色薄雾，似乎永远笼罩在这个要塞都市内的每一个地方，根据士兵的记忆，那种银色的薄雾看起来一点也不漂亮，而是有一种“让人发自内心的感到厌恶的”“仿佛是灰尘和皮屑组成的恶心颜色”“使人无论如何都感到不适，想要摆脱，但是那种雾气就像是有粘性一样挥之不去”。 虽然银色的雾本身没有味道，这个要塞都市内部还是充斥着一股其他让人不安的味道，那种味道对负责意识深潜的人员造成了不小的妨碍，像是一种非常浓郁的灰尘的气味，其中混杂着隐隐约约的腐臭，似乎是城市内的下水道哪里出现了问题。不仅如此，在这种味道中还混杂着一股奇特的香气，虽然很稀薄，但是却让人感觉总是能闻得到，然而如果仔细的嗅，那种味道却又感觉马上淡了下去，无法分辨。

黑暗的环境、莫名的气味，这些要素迅速的让进入要塞都市的军队陷入了紧张状态。更让他们感到不安的，是至今也没有出现的本地敌军。整个要塞都市就像是一个古老的坟场一样，或者更直白一点，就像是一个年代已久的铁棺材。虽然没人直接说出来，但几乎所有人心里都认为，自己先发现的不会是敌军而是敌军的白骨。 这种情况让卡特莉娜和其他军官都感到无法理解，实际上在半年不到之前，要塞都市方面的统治者还和阿尔比昂方面进行了交谈，并且耀武扬威的展示了他们的军力——那些东西在这里全都看不见。

沿路搜查了一些建筑物，但是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发现，情况全都和隧道哨所中的类似：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里面的人员全都不见踪影，食物、书籍和日用品都停留在三天前左右的状态，除此之外电力虽然完好但是却根本无法使用。

部队不断紧随着先锋军涌进这座都市，不断增加的兵力却不能给身在其中的士兵带来任何心理上的安慰，那种始终存在的紧张感徘徊不去。已经发生了几起枪支走火的事件，根据这个记忆的主人的了解，那些士兵是因为“手电筒的光影变化”导致“出现了好像看到什么人一样的错觉”。本来只是当做笑谈，直到后来，部队行进到距离市中心还有三分之二路程的地方，这种事情就再也没法当做笑话了。

行军持续了两天，进度缓慢，所以记忆的主人也无法确定后来发生的事情，究竟是现实，还是什么因为压力而产生的集体幻觉。他们在检查巷道的时候，总是有一种错觉，这些狭长的墙壁之间，那手电筒的光亮也无法照到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或许是人影，在那里一闪而过”。然而当他们追赶上去的时候，自然是什么人也没有遇见，这种事情不止一次，而是很多次的发生在分头探索的士兵之间。 根据他们互相交流得到的结果，那种人影像是什么无法分辨男女老少的人，似乎、可能有着僵硬的动作，但是却不知为何行动的很快——与其说是行动得快，普遍的看法是根本就没什么人——然而这样的目击事件却在不断增加。

困惑——或者可以说是恐惧的情感，正在整个军中不停蔓延着，这种不断酝酿着的情绪，直到发现了“那个东西”时，这种情感被引导到了最高峰。

那是，仿佛凝固在了墙壁上一般的，人类的影子。

以此为节点，整个记忆也开始变得难以理解起来，从完整的叙述开始变成一种碎片化的东西。与其说是记忆，那种东西更应该被称为是梦魇。凝固在墙壁上的影子开始不断的被发现，那些影子，有的看起来是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这样，维持着生活的造型，有的则像是遇上了什么非常可怕而不可名状的事情，极尽可能的在肢体上表现出惊恐，即使那纯黑色的面部无法看见五官，却仍然让人感觉到了那表情中凝固的可怖。

一些像是人类的身影开始出现在记忆的残片之中，那些身影虽然有着近似于人类的基本轮廓，却无法分辨出具体的细节，他们的动作像是有什么“延迟”一样，表现出一停一顿的不流畅感。行动之间似乎没有任何逻辑的关联，并且非常的诡异：它们的关节甚至能够三百六十度的旋转，另外的一些以至于如同没有骨骼一样，身体可以随意的弯曲。 它们不发动攻击，只是在视野的尽头徘徊，武器对他们……它们没有任何的效果。

银色的雾气开始随着推进而不断地变得浓郁，那种诡异可怖的气氛开始在军中越发广泛地蔓延。即使卡特莉娜和其他还能维持理智的高级军官尽力维护秩序，以至于亲手处决了一个已经接近疯狂的士兵，这种浪潮还是无法抑制。

梦魇、内心中最惧怕的阴暗面开始在记忆的碎片中不断出现。一些这个士兵曾经的记忆开始被拖出来，并且被改造成难以言喻的姿态展现在他的面前，例如说关于他一家三口共进晚餐的画面，被扭曲成了他和他的妻儿在餐桌前食用自己头颅的画面，或者是他父亲的尸体从坟墓中爬出，在他的面前用一种“口腔朝外翻去”的方式把自己整个吞下。 一些扭曲的，有着油脂般不断出现、变形和消失的眼球的诡异生物，开始在黑暗中显形，伴随着一些仿佛幻听却又真是无比的齿轮碰撞的声音，夹杂着钟表上的指针转动的声音，反反复复的侵蚀着他的神经。

他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银色的雾气突然增强，将他整个包裹住——而后仿佛是大脑为了进行自我保护，主动烧掉了这一部分的记忆，无论如何也难以读取。

接下来的部分，可以通过对教会的第一牧师大队进行咨询来获知。当时，第一牧师大队和第三圣骑士团，又称赤翼圣使团的圣骑士们组成了联合救援部队，由高级牧师克里斯蒂领导，在恩底弥翁和阿尔比昂的共同委托下开始对联合军队进行救援。等到他们赶到要塞都市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

飞在天上的舰艇已经变成了坠落在地的残骸，魔导机甲变成了银色透明的虚影，或者是完全变成了腐蚀的齿轮组成的构造体，里面的操纵者也都不能幸免，战车和要塞变成了地面凝固的一团影子，光照无法将其从地面上移除，至于那些血肉之躯的士兵……

他们经历了人类所能想象到的各种，甚至于是人类无法想象出来的死法。

破碎的尸骸在这里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那种让人胆寒的景色，即使是经历过最惨烈战场的圣武士，也难以忍受住呕吐的冲动。 各种扭曲不堪的尸体四处散落，仿佛虚影一般半透明的人影漫无目的的游荡，重复着自杀的旅程，凝固着的黑色影子更是数不胜数。

在这里，克里斯蒂找到了尚且还算活着的卡特莉娜。曾经的帝国最强的将军，如今四肢被拧成了难以言说的扭曲形状，眼神溃散的看向空中，全身上下都是密密麻麻的伤口，血液几乎聚成了一个小泊。在她那残破的怀抱中，克里斯蒂发现了另一个熟人的身影。

一起找到的，还有被卡特莉娜的爱枪整个贯穿的，卡特莉娜的恋人的尸体。

塑造出这一切的人，自称为马瑟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