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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1944年5月 德國/瑞士邊界
午夜時分,大雨滂沱,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西住真穗穿著整套瑞士民兵的制服,外面罩著黑色防水布雨衣,蹲伏在德國崗哨線的一處草叢裡面。其實她完全可以毫不隱藏,因為附近的德軍哨站早有人打好招呼,況且下著大雨,根本不會有人留意到這邊。之所以還是用這種彆扭的姿勢,是為了緩解身上所背負任務的緊張,還有就是她總覺得這種姿勢比較不容易讓她想要咳嗽。
西住真穗接受史陶芬堡上校的遊說後,很快就開始實際參與行動。他們計畫了數個月,打算在3月21日德國英雄紀念日,元首親自來為在戰爭中受傷的將士們授勳時,由西住真穗親手將綁在自己身上的炸彈引爆,與希特勒同歸於盡。但在行動日即將到來的前幾天,史陶芬堡上校告知真穗計畫有變,組織暗殺計畫的一個重要人物要將其他任務交付給她。接著上校就帶著她去見了這位所謂政變集團的主要人物之一,而對方的身份讓真穗大吃了一驚,因為那正是希特勒的心腹助手,也是西住真穗在黨衛軍的老長官:海因里希·希姆萊。
這樣一想當時在其他的貴族全都被解除軍職時,希姆萊力保真穗的理由也呼之欲出了。
但奇怪的是雖然真穗一再表示願意負責執行刺殺任務,希姆萊卻要求史陶芬堡上校不要讓西住真穗參加實際的暗殺行動,以保證她的生命安全及身份不致曝光;在明面上西住真穗則因傷暫時無法回到戰場,將重新調派到希姆萊麾下的參謀部,擔任情報處理方面的工作。而這次準備秘密潛入瑞士,就是西住真穗負責執行的任務之一,表面是要潛入中立國瑞士對盟軍從事反間諜的搜查行動,實際上是要進行比起暗殺掉元首本身來說,還要更加重要的關於後希特勒時代的德國未來的安排。雖然提出為何要由不善談判、不諳政治,也不是什麼重要人物的自己來負責這個任務,但希姆萊只是一再堅持這件事必須由西住真穗負責,還說了莫名其妙的話,什麼「對方指定非西住少校不可。」
對方指的是盟軍的代表,西住真穗此行的任務是與能夠接觸到盟軍統帥艾森豪將軍的中間人會面聯絡,好達成德國在元首死後跟盟軍和談的協議--換言之,真穗此行的任務,就是叛國通敵,告知盟軍他們將暗殺希特勒,成功並接管德國之後將會終止這場戰爭,希望盟軍方能夠先行同意和談的條件。希姆萊是個狡獪的人,早已透過管道在中立國建立起聯絡網,這次的會面也經過了縝密的安排,才能把駐兵都支開,真穗懷疑甚至連天氣都在他的算計之內。大雨是很好的掩飾,她有把握自己的行動沒有留下任何足跡。
在完全沒有留意到的情況下,聯絡人出現了,戴著綠色的作戰迷彩連帽斗篷半遮著臉潛行到真穗的左手邊,出其不意的拍了一下德國軍官的肩膀。西住真穗一邊想著自己實在過於鬆懈了,一邊跟著對方穿過德軍防線,一進入安全地帶,那裡已經有一台軍用卡車等在那邊,對方示意真穗爬上覆有帆布車頂的後廂,關好廂門後自己則爬上副駕駛座。
卡車在山路上搖晃,開了大約30分鐘才停了下來,聯絡人拉開門讓真穗下車,領著真穗進入一座帶有籬笆圍起院子的樸素兩樓平房。剛進入屋內對方就俐落的脫下了斗篷,甩了甩微濕的金色頭髮,用英語以十分嫌棄的口吻罵罵咧咧了起來。「這個天氣真是討厭死了!」「不就是這個天氣我們才能那麼順利嗎?」跟在真穗後面著進來的是一個嚼著口香糖的高瘦女人,用輕挑的語氣吐槽著還在碎碎念的金髮女子。「啊啊,也是,辛苦了!」金髮女子轉向有點搞不清楚狀況而站在一旁的西住真穗「別杵在那啊!先把雨衣給脫了吧~弄得地上到處是水待會那人又要不高興。」
因為屋外雨聲太大,一耳失聰的真穗用手比了比,表示自己左耳聽不見,女子便要高瘦女人去將門給關好,自己則走到真穗的另一邊,再度出聲要真穗先把雨衣脫下。西住真穗這下聽出來了對方是個美國人,果然是美國艾森豪將軍的代表吧,便照著她們的話先把雨衣脫下。才剛掛好雨衣,金髮女子便又湊了過來:「抽根菸嗎?lucky strike,妳們德軍的最愛。」
這是要先通過她們的測試才能進入正題的意思嗎?刻板的德國軍官對於美國式的友好適應不良,腦袋轉不過來的情況下,還是順從的拿過菸來叼著,女子友好的替她點上,可惜吸沒兩口她便猛烈的嗆咳起來。
並不是不會抽菸。多年戰場的經歷讓西住真穗也在某種程度上依賴菸草所帶來的,大腦片刻的空白所供給的寧靜,攝入尼古丁時嘴裡的苦澀也恰如其分,只是隨著德軍資源的匱乏,菸的配給愈來愈珍貴。幸好不曾對任何事物上癮、自制力極強的她並不會因沒有菸抽而感到痛苦,也不至於像其他的德軍一樣看到美國菸就兩眼發光--會嗆咳到只是因為刺激到了肺部傷處而已。
「啊啦,我可不喜歡菸草的味道喔。」突然一道標準英國口音從背後傳來。
西住真穗全身如遭雷擊,她很確定那是出自於誰的口吻,就算外頭下著大雨、就算只剩下一耳的聽力,她也能準確的辨認出那個令她朝思暮想的嗓音。朝著聲音的來源猛然轉過身,手上的lucky strike掉在了地上,眼前對她露出惡作劇成功般得意笑容的正是應該早已罹難身亡了的英國淑女。喜悅、不解、不敢置信的情緒帶給真穗強烈的衝擊,原本的嗆咳幾乎演變成激烈的哮喘。
「大吉嶺,所以我說妳的興趣真的很差。」看不下去的金髮女子好心的走過來幫忙真穗撫背順氣「妳家這位好不容易逃過戰死的命運,這下卻要被妳給玩到沒命了。」「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我的手上,挺浪漫的呢。」「妳真的是...」眼看西住真穗的呼吸好不容易平緩下來,金髮女子拍拍德國軍官的肩膀,友善的自我介紹道「我叫凱伊,妳們這次想要給艾森豪將軍的訊息都將由我轉達,這位我應該就不用多說明了吧?」望望真穗,看出對方根本沒有在聽她說話的凱伊聳聳肩:「看來德國人並沒有想要開始談話的意思,我看我們還是先出去兜兜風好了,妳說是吧,直美?」
高瘦女子翻著白眼率先走了出去,活潑的凱伊也蹦跳著拿起掛在牆邊的雨衣跟上,走出門前還不忘繞到某位英國淑女的身後,貼在耳邊說起悄悄話來:「看來是妳賭贏了,這次可不要讓到手的老虎跑了。不過那位的眼神真的很可怕,跟小美穗一點都不像耶!」
聽了凱伊的話,大吉嶺瞥了真穗一眼,德國軍官的眼神像是要把自己看得穿出洞了一樣,知道凱伊是在擔心自己,感激的輕握了下友人的手背要她安心,凱伊才慢慢的走出去並體貼的帶上房門。
屋內只剩下兩人,最後會是哪一方先舉起白旗打破沉默?
英國淑女優雅的喝著紅茶,完全沒有要開口的打算,最後還是屢屢在對方面前狼狽認輸的德國軍官率先投降,沖出口的卻是質問。「說妳死了是騙我的?」「是騙人的,但誰說是用來騙妳的,說到底,如果我說我就是故意要騙妳的又怎麼樣呢?」大吉嶺對於西住真穗少見的氣急敗壞有點得意,火上加油的故意回以挑釁的語氣及似是而非的句子。「妳--!」
大吉嶺必須承認,看到西住真穗帶著自己從未見過的駭人表情往自己衝過來的時候,她著實有些心生恐懼。儘管這些年來一直將其認定為畢生所愛,但這麼久沒有見過面,對方又是經過了多年戰爭洗禮的納粹黨員,她不確定真穗是否還是她認識的那個人,據說納粹的黨衛軍對待戰俘是出了名的殘忍...大吉嶺做好了會被粗暴對待的心理準備。
下一秒,大吉嶺的確感到了疼痛,但不是來自於毆打。而是西住真穗狠狠的、用力的抱住了她,一手箍住腰背、一手摟著脖子,那力道之大彷彿是要把大吉嶺揉進自己身體當中一樣。
英國淑女感受著這個箍的令人生疼的擁抱,鼻頭一酸,眼淚險些掉下來,連忙逞強的故作沒事道:「都說了我不喜歡菸草的味道呢。」故意提到對方身上的剛剛留下的菸味,希望西住真穗能夠先放開自己...否則真的會受不了的。
「以後再也不碰了。」沒有要放開的意思,好不容易能再將心上人擁入懷中,怎麼能夠輕易放開「再也不想放開妳了。」「四年多不見,很有長進呢,西住中尉。」終於忍不住落下眼淚,還是不忘嘴硬的調侃眼前木訥的軍官。「已經是二級突擊隊大隊長了,相當於少校。」一板一眼的糾正。「我的軍銜可是比妳高了一階呢。」雖然是給貴族的榮譽軍銜。「...妳希望我用軍銜來稱呼您嗎?大吉嶺中校?」「啊啦,意外的還不錯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