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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番外搬运（。）

番外一 勇者斗恶龙

1.

菲力尔大陆上最不缺的就是传闻，人们还没从“莫尔山脉的守护龙又出现了”这一十年难遇的奇闻里晃过神来，艾斯兰王国的公主被恶龙掳走的事就又再度为大陆上各个种族的住民们提供了闲聊的话题，甚至在隔了半个大陆之远的诺兰蒂小镇上都能听到些后续的消息。

“嘿，你知道么？前段时间赛丽亚公主被恶龙袭击的事，又有新的动态了！” 这是诺兰蒂小镇里唯一的酒馆，匆匆撞进来的男人连坐下都来不及就兴致冲冲对同桌的朋友们告知自己知晓的最新消息，他兴奋又洪亮的声音瞬间吸引了整个酒馆的注意力，在场的客人们也跟着骚动起来，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这件前段时间在大陆上闹得纷纷扬扬的事件。

“什么？不是说公主殿下早就救下来了么？”

“对啊，听说勇者们不仅救下了公主殿下，还在恶龙的巢穴里找到一大批宝藏！后来国王陛下还就这件事好好嘉奖了勇者们的英勇行为，有好几个都被编入皇室近卫队了！”

“那时我朋友也在艾斯兰王国，说是因为公主的归来举国欢庆了三天三夜，真可惜我没法亲眼看到那副盛况……”

最开始引出话题的男人在喝着啤酒，他听着周遭的议论纷纷，脸上带出得意的神色，然后重重把酒杯砸在桌子上，粗声粗气地说道：“你们知道的全是旧的消息了！光知道公主殿下被救下了，难道都不知道恶龙还没被制服么？”

一瞬的安静，随即是更大的喧哗，在他们的意识里公主被救回和恶龙被杀死这两件事是等同的，诺兰蒂小镇上的人们现在才开始为自己可能处于恶龙爪下的未来感到担忧，他们的恐慌让酒馆变得更加喧哗，男人不得不砸了三次酒杯才让现场安静下来。

“嗐，你们瞎慌张什么啊！都好好听人把话说完啊！”男人摇头晃脑地喝着啤酒，见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表情变得更加神气，他把酒杯搁在桌上，向四周望望，身体前倾露出一脸神秘：“我听说啊，这次艾斯兰的公主被掳这件事让好些国家都有了危机感，连某些‘机构’都坐不住了……”他的声音低了些，但在寂静的酒馆里，每个角落仍能听得清清楚楚，“‘远月’，好像要出动了！”

“‘远月’？！那个……被称为魔法师王国的‘远月’？”

“不过有‘远月’的话，我们也不用担心了吧？‘远月’的魔法师们可都是顶尖的！”

“咳咳！”男人不满的清嗓声让差点再度掀起的讨论熄了苗头，他瞪了发声处一眼，才神秘兮兮地挤出最后的消息：“而且，‘远月’对这件事可是十分注重啊，不仅派出自己的高阶魔法师，还特地颁布通告来招揽大陆的能人异士！说不定……咱么这也能出个屠龙的勇者呢……”

说完话，他就晃着腿眯着眼睛继续享受起杯里的啤酒，并不在意旁人对他最后一句话所起的友善的嘘声。酒馆里的吵闹大多都是围绕“远月”和很快就能到来的屠龙成功的好消息的，他们或许也是憧憬勇者的称号，但没什么比自己的安全得到保障更让人安心。

“请问……‘远月’在组织勇者准备抵御恶龙的事是真的么？”

“那还有假？我的消息怎么可能会错！”身边挤来的质疑让男人愤愤睁眼，他刚想发作但见眼前的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也就算了，男人抬高下巴，一边喝着酒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话：“这个消息我是从在‘远月’学习的朋友那得到的，绝对千真万确！听他说领队的还是那个‘剃切家’的人。”

“是……这样么……”

小姑娘的表情有点微妙，男人看了她一眼，忍不住提醒道：“你是打算去报名选勇者的吧？但要我说，还是别去的好！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就好好吃饭、睡觉、玩！这样就够了，勇者的事——”他朝酒馆的角落里努努嘴，“交给那些受过锻炼的人就好了。”

“嗯？啊，谢谢！”女孩的目光跟着他往那些准备俱全，正激烈讨论着什么的冒险者身上转了一圈，她眨眨眼睛，好像才反应过来一样向男人点头道谢，然后急急捞起自己的东西走出酒馆。

新户绯沙子现在有点慌，她在把城堡大门的大锁通通落下后又不放心地启动了自己安置在山脚的探测魔法阵，人型状态的青龙在卧室里把自己裹成个球，一个劲地打摆子：在酒馆的听到的消息让她根本无心进行预计的采买事项，直到回到被自己加固过的巢穴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不行！完全没法冷静下来啊！！”绯沙子猛地从被子里弹出来，她双手抱着脑袋一脸悔不当初，“没想到那个任务的后续影响会变成这样，师傅不是说这些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么！为什么‘远月’会派人来啊！！”

绯沙子沮丧地把头砸在柔软的床铺里，任由自己紫色的头发乱糟糟地散下来，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接的第一个外快任务就会引发这种生死危机——是的，她就是那头恶龙，因为和艾斯兰国王的约定而上演了一场恶龙抢公主、勇者斗恶龙的经典戏码，在酒馆里听到的激烈战斗和丰巨财宝其实都不存在，她只是带着公主慢悠悠地飞到接近国境线的草原上，与赶来的勇者们打上几回合就假装负伤逃走了，反正国王也只是想挑些不错的年轻人来充实护卫队而已。

当然绯沙子一开始也是拒绝的，在慌忙逃出远月后她只想在自己的城堡里安安稳稳过日子，但艾斯兰国王约定的报酬实在是太诱人了，再加上他是才波城一郎介绍来的……青龙最后还是屈从于自己的欲望之下了。

“毕竟是‘艾斯兰王国里最为璀璨的宝石’啊……虽然说能不能得到也要看我自己的能力，但有机会接触那么珍贵的宝石，是条龙都把持不住啊！！”绯沙子仍埋着头在碎碎念，这听上去更像是在为自己开脱，“虽然……但，果然……还是命更重要啊……”

青龙跪在床上缩着身体不断颤抖，她现在唯一的期望就是——“那个人”不在出征的行列里。

2.

正如从远月那下意识的逃脱，绯沙子几乎都要按着自己的身体本能去逃难了，但理智还是把她的动作生生止住。青龙默默把腿收回来，又把开了一半的窗户合上，冷静想想后她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无处可逃。

是的，她在不久前才从远月逃出来——当时的青龙被冷风吹了半天后终于冷静下来，那时她已经能看到从云层里钻出来的，自己城堡的顶端了，这让她发现自己的归巢本能有多么强大，在暗自惊叹的同时却又在后悔自己的冲动行事：她怎么能被恐惧所驱使，就这么跑了呢？

当然，就算是在半个月后的现在，绯沙子还是没有能面对绘理奈，为自己的愚蠢行为道歉的勇气。魔法师在放开她，离开房间前的眼神意味深长得可怕，青龙直觉就算自己对契约的事作出解释，生命危险还是不会减少半分。

绯沙子双手抱肩在颤抖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她总觉得背后发冷。青龙搓着手臂走回床铺坐下，她在心里默默估价着藏在远月又不会被绘理奈发现的可能性——理所当然的为零。那么远月这个选项自然是要被划去的。

这样看来她就只剩下一个选择……不，一个都不剩了！绯沙子仰面倒在床上绝望地闭上眼，在她龙生的十六年里有一半以上的时间是待在这个继承自父母的城堡里，而另外一半被均摊在远月和莫尔山脉。在考虑转移阵地这件事时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那个隐蔽又舒适的岩窟，而岩窟的所有者却让她又立刻把这个想法抛在脑后。

“要是去了莫尔山脉的话……幸平那家伙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告诉绘理奈大人的！”绯沙子非常确信自己的朋友并没有明白要保守秘密的自觉，在恢复记忆后再度细思自己和绘理奈缔结契约的契机，她甚至在怀疑最初透露给绘理奈她的巢穴所在的就是幸平创真。

“真是交友不慎。”绯沙子翻了个滚，把脸埋在枕头里嘀咕着，好像忘记了自己同样在魔法师面前把其他同族的情报也全都交代了遍。

青龙随手把扫在自己脸颊上的头发拨到耳后，她依然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绯沙子侧脸贴在枕头上，她能感受到自己比平时更快的心跳，要说一点都不期待与绘理奈的再见……这种拙劣的谎言连她自己都不会相信。

她在剃切学院长的帮助下重获的不仅是过去的记忆，还有自幼龙时就酝酿在心里的感情。绯沙子抿嘴，脸颊微红，虽然情况特殊但她没想到自己两次一见钟情的对象都是同一个人——那位美丽、高雅而又强大的魔法师。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绯沙子始终认为绘理奈适合更强大的契约者。她心爱的魔法师在心性强韧的同时也保有充沛的情感，这点的确令绯沙子欣慰不已，同时也很担心：因为这两点要是用在偏差的方向反而会拉低魔法师的格调，慢下她通往顶峰的脚步。

——比如因为童年的情谊就执着于和绯沙子的契约。

“绘理奈大人真是……太冲动了！”绯沙子从床上爬起来叹气，她现在是知道绘理奈一开始想和她签订的就是永久契约了，但这仍然没有改变她对绘理奈那一举动的评价，就算担忧的对象并不在眼前——或者说，幸好她不在——绯沙子还是忍不住自己忧心忡忡的想象：“绘理奈大人没有被力量所迷惑，依然保持自我这点的确是令人敬佩不已，但她总是那么温柔，宁可委屈自己也不想让别人难过……这样的绘理奈大人，会受伤吧……”

青龙满眼满心都沉浸在惆怅里，要不是探测魔法阵的突然触发她可能都快忘了自己的处境。绯沙子闭上眼感受着从法阵那反馈的元素信息，那微弱的元素气息大概是镇里的人不小心踏上去了吧。

“难怪，现在正好是采摘山珍的时节呢。”绯沙子点点头肯定自己的想法，她重重松了口气。诺兰蒂小镇上一直流传着巨龙的传说，但毕竟新户家的城堡是盖在山顶的，再加上她从来没有以原型出没过，那么就算有些胆大的镇民在山脚那活动也不是什么无法理解的事了。

十几年间鲜少涉足人类社会的青龙在某些常识上有着极大的偏差，她既不知道自己所谓的“山脚”和普通人眼里的山脚在海拔上的差距有多大，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能暂时隐藏元素气息的魔药——这些可都是古籍里没有写到的！

与世隔绝甚久的青龙唯一的常识来源就是不远处的诺兰蒂小镇，她在那里学会了货币兑换和鉴定珠宝，时不时就能听到的，来自大陆的其他地方的消息更让她惊叹不已。“人类真是厉害啊……明明隔了那么远都能把别处的情况掌握住！”绯沙子暗暗赞叹着人类的强大，从此她又多了个捧着果酒在酒馆里听闲聊的日常爱好。

青龙天真地把小道消息们全都信以为真，她并不知道在多番传递后这些消息到底被歪成了什么样子——比如远月讨伐队的目标原来是比亚斯雪山上栖息的雪怪，比如“艾斯兰王国里最为璀璨的宝石”的真身，再比如那个“来自剃切家的领队”其实是某人在修行中闯出的名声的衍生。

而在她庆幸自己还有时间可以好好准备时，城堡大门再度被暴力打开。

3.

不需要感知魔法属性，那种似曾相识的开门方式足以让青龙知晓这位访客的身份。绯沙子差点跳了起来，她赶紧下床去推窗户，那里是理所当然的纹丝不动——是的，那位大人从来不会掉以轻心，哪怕是最简单的任务都会以万全的准备来应对。

绯沙子沮丧地垂下头，长尾虚软地摊在砖石地上，变身龙型强行突破的做法她不是没有想过：青龙很确定自己的力量可以把城堡连同贴在窗上的封锁魔法一起撞出个大洞，但更确信那位魔法师不可能单单只是设下这样的一重防御措施。

‘怎、怎么办……果然还是应该去好好认错吧……’青龙在卧室里焦虑地转着圈，来人在轰掉城堡大门后没有继续把怒火发泄在可怜的城堡上，这种貌似平静的局面却让绯沙子更加焦躁：自己家里驻着一团躁动不安的强大魔力，这种情况任谁都没法保持冷静吧。当然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她是想将自己的纠结时间再延长一些，但她的难得的访客却不希望如此。

在感受到于大厅里再次凝集的魔力时她浑身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打自心底产生的恶寒好像预兆了什么，绯沙子突然瞪大眼睛，脚步一转立刻跑出卧室，她匆匆冲下楼梯，飞快地穿过塔楼，青龙现在很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把通道改建得更宽阔一些，螺旋状的通道狭小得只能容一人通过，她别说是展开翅膀了，连龙尾都因为会时不时抽在墙壁上而被收了起来。她在跨下最后一阶台阶后脚步不停，随即跑向那股强大魔力的根源之处，合身撞开被自己锁死的木门。

她踉踉跄跄地冲进充斥光元素的大厅，下意识伸手挡在自己眼前来那道遮挡炫目的光芒，绯沙子眯着眼睛企图看清眼前的情况，在心里祈祷自己的到来足够及时，至少不要让这座城堡毁在魔法师的怒气下。青龙顶着压力往光源处又接近了一些，她听见一声冷哼，方才还覆盖她整个视野范围的强光顿时与压迫性的魔力一起消散。她眨眨眼，慢慢放下手掌，许久不见的金发魔法师正站在大厅中央脸色不善地瞪着她，勾着镂金边缘的长袍袍角铺在地上，手里所持的，足有一人高的法杖杖头在明明暗暗地闪烁着。

绯沙子悄悄挪动脚步远离那个一看就很危险的法杖，然后在绘理奈的有一声冷哼声中被吓得身体一抖，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不再动作。青龙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偷瞄着魔法师的表情，也正如她所预想的那样，绘理奈艳丽的面容上只有漠然。

‘完了……绘理奈大人生气了……！！’绯沙子胆怯地缩起肩膀，又把头低了下去，过去与绘理奈相处的经历让她很容易就能发现对方那半阖的眼睑和微微扬起下巴的动作是魔法师发怒的征兆，她现在却没有怀念绘理奈那与儿时相仿的小小习惯的余裕，青龙咽了口干沫，决定先开口打破这个僵局。

“好、好久不见了……绘理奈大人……”

“嗯，你想好先解释哪件事了么？”

“哎？哪件事？”绯沙子下意识重复道，突然被抢白让她一点头绪都摸不到，只能呆呆地看着绘理奈挑起半边眉毛，慢吞吞地回应着青龙的话：“哪件事？你是在问我么？”

“呃，不、不是这样！我只是……”

“如果你是想让我来决定次序的话，我希望你能先就‘恶龙绑架赛丽亚公主’一事做出说明。”

“十分抱歉，的确是因为我考虑不周，才会劳烦您……连累‘远月’派出战力来消除赛丽亚那件事的后续影响吧，”绯沙子愧疚地弯下腰，她没有发现在自己提到某个人名时绘理奈的眼神又变得犀利了一些，“因为个人的私欲而给您……给别人带来麻烦，我真的是无颜再面对您。请放心，我会配合‘远月 ’的安排，给民众们做出一个交……”

“我需要你解释清楚的不是艾斯兰国王的小计俩，他们用来招揽人才的闹剧不在‘远月’的关注范畴之中。”

绯沙子惊愕地抬起头，看向正在淡定述说着的魔法师：“可是，镇里的大家都说‘远月’组织了讨伐队来对付恶龙，还说招募能人异士的公告都贴出来了！！”

“是这样没错，不过那是对于亚斯雪山上的雪怪的讨伐，而这次讨伐的目的也没你所想的那么高尚，只是结业考试的一环而已，”绘理奈顿了顿，给了被震在原地合不拢嘴的青龙一点消化的时间，“大概是因为这里处在大陆的边缘，各类消息传过来时被混淆了吧。”

“原来……如此……”绯沙子喃喃，耸下肩膀结结实实地出了口气，暗自嘲笑自己的青龙没有发现就算这个误会被解除了，自己的处境还是没有得到丝毫改善。这种迟钝让一直观察着她的魔法师也颇感意外，她大概是没想到这头龙会不长进到这个地步，在轻轻叹息后将长柄法杖敲在地上，引来青龙疑惑的注视。

“你还有其他事该和我说清楚不是么？”绘理奈抿唇，皱起眉毛偏开脸的模样看上去有些恼怒，“比如你的…..‘私欲’？你是这样形容她的吧？”

“是的，我帮助艾斯兰国王的条件是得到接近‘艾斯兰王国里最为璀璨的宝石’的机会，虽然还没时间去拿报酬……”

“没时间？你不是早就得到了么？你的‘报酬’。”

“是……这样么？”绯沙子纠着眉头在思考自己是否忘记了某段经历，她对绘理奈的话深信不疑但把“绑架案”前前后后的记忆都挖了一遍后，她还是没发现自己曾经有接触那么重要的国宝，“可我……没印象啊，目前为止我见到过的最美丽的宝石还是藏在阁楼里的斯托利亚红宝石，而艾斯兰王国的国宝我连颜色都不知道！”

“艾斯兰王国的国宝……哼，真是个不错的形容，你不是已经和她相处了好几天了么？还亲昵地对她…..直呼其名，”魔法师脸色沉了下来，她咀嚼着词句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听上去仅是个陈述，“‘宛若黄金般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柔顺长发，碧绿的眼眸毫无一丝杂质，仿佛岩洞中雕琢了数百年的玉石’，‘艾斯兰王国最为璀璨的宝石’——你难道不知道这是大陆对于赛丽亚公主的荣赞么？”

“.…..”

短暂的缄默，绯沙子像是受到什么打击一般，整条龙都呈现恍惚状态，这个反应又一次让魔法师皱眉，绘理奈刚想说话就看见青龙往下撇了撇嘴角，委屈地把五官皱在一起：“原来……是这样么……宝石，原来就是指赛丽亚么……”

“我还以为……能增加下我的收藏品……”

青龙的萎靡让魔法师内心的不忍压过怒意，绘理奈空余的一手背在身后，她的视线飘在躺倒的城堡大门上，提高声音以自己的方式委婉地安慰着可怜兮兮的青龙：“真搞不懂你有什么好委屈的，赛丽亚公主被称为大陆的瑰宝，能得到与她接触的许诺是你的荣幸，这可不是金银器物能换来的。”

“那不一样啊！而且要说美人的话，果然还是绘理奈大人最美丽了！赛丽亚……明明说好的宝石……我觉得自己好像被艾斯兰国王被耍了一样，真是不甘心……”绯沙子孩子气地嘟哝着，魔法师本该训斥她的无礼，但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她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让自己背对着垂头丧气的青龙。

4.

“真是无礼的说辞呢，不过看样子你的确是对那件事毫不知情……总之，这件事就先这样告一段落吧，下次我会陪着你一起去和艾斯兰国王说明情况的。”

哀怨的青龙总算因为这句话而稍稍振作精神，她眼巴巴地看着魔法师背影，等着来自对方的下一个指示。她丝毫不觉得这项被绘理奈所决定的行程有什么不妥，反倒是为了魔法师终于缓和下来的语气而松了口气。虽然在她自己看来，这种因为认知上的偏差而造成的小小误解根本不需要继续追究，但既然绘理奈想郑重对待这件事，她也不会提出反对。

“既然您这么说了，我会择日去拜访艾斯兰，和国王把这件事说清楚的。”绯沙子微笑着接过话题，在心里将本就预计的艾斯兰王国拜访事宜又往前推了推，“不过这种小事不用劳烦您跟着我一起……既然讨伐队的事是个误会，那您特地来这里是有其他事不是么？”

“那么请不要在意我，专心于您自己的事吧！”青龙点点头，因为心情的放松而溜出来的细尾慢悠悠地在地面上画着曲线，她大概是太放松了，甚至连自己最开始的忧心都忘的一干二净。

龙族是思考相当直接的种族，魔法师再一次用亲身体验了书本中对龙的描写的正确性。她转过身狐疑地打量着正一脸凝重地嘀咕着什么的绯沙子，有那么一瞬间她都在怀疑这是不是对方用来分散她的注意力的小计俩了，可青龙真挚的双眼不得不让绘理奈面对自己的准契约对象就是这么愚……咳，单纯的事实。

“你真的不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么？”绘理奈微微眯眼，卷在舌尖上的疑问听上去只是单纯的好奇，但绯沙子还是不自觉地抖了抖，双手揪住绕到身前的尾巴尖。她在一阵苦思冥想后还是无法得出结论，只能小心翼翼地看向魔法师，乖乖承认自己的无能：“抱歉，但我……啊！”

“嗯？想到什么了么？”魔法师挑眉，又往前走了两步，青龙瞪圆了眼睛，嘴巴大张的模样她也是很久没见了。绘理奈仔细端详着绯沙子的表情变化，后者在一瞬的僵直后立刻绷紧脸颊，试图摆出茫然的样子。

“不，我并不知道您此行的缘由是什么……”青龙四下乱飘的眼神和硬直的口吻一样暴露了她不善掩饰的弱点，甚至在被绘理奈拆穿之前，她就输于与自己的心理抗争之下，捏着自己的尾巴怯怯地认错：“呜……十、十分抱歉！我知道的，您屈尊前来，是、是想惩戒我之前不辞而别的懦弱行径……真的是，十分抱歉……”

“.……你是在为什么事道歉呢？”魔法师轻轻叹气，语气软了几分，直视青龙的绛紫色眼眸里带着些许无奈与委屈，“是为了刚才的谎言？还是为了几个月前的离家出走？”

“说真的我从未想过你会那么迫切地想离开我——甚至在刚刚能下床时就跑了……呵，在你看来我就那么恐怖么？就算对重伤未愈的伤员也毫不留情——”绘理奈含怒的控诉顿了下，在敏锐地捕捉到青龙脸上的苦笑后，那原本因愤怒而微微泛红的脸庞立刻布满阴霾，她的语调陡然转低：“原来你真的这样想的啊……”

“哎？不、不是这样的！只是身体自己动了……”

“哦？你是想说这是本能反应么？”绯沙子发自内心的辩解显然不能得到绘理奈的认可，被打断了不说，她本人也在魔法师咬着牙挤出的扭曲微笑下忍不住后退，“在我路过时正好发挥作用的归巢本能？你如果真的不想留在我……‘远月’这里的话直说就行了，没必要偷偷摸摸地逃走。”

魔法师伸手将自己的长发理到身后，闭上眼把头偏开，赌气一样泄出的话语如初冬的薄冰般冷硬。

“不，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绯沙子结结巴巴地说着，哪怕迟钝如她也能发现从冰层裂缝里探出的落寞，青龙再一次为自己的失态所造成恶果愧疚不已，她明明知道绘理奈是多么敏感而纤细，却由着自己的心情又给一直默默承受一切的魔法师添上一道新伤。

‘果然，我太脆弱了，根本无法待在绘理奈大人身边支持她……’她在心里再度唾弃自己在重见绘理奈的那刻起就一直盘踞心底的小小躁动，绯沙子深深呼吸，因浓厚的内疚感而垂下的头颅终于抬了起来：‘还是把我的想法好好和绘理奈大人说清楚吧，并不是……不想留在她身边，而是没资格站在那里。’

“绘理奈大人，我之前的鲁莽举措引起了您的误解，对此我感到十分抱歉…….我对您从来没有过‘讨厌’这类的负面情感，也没想到您会在探望时就发现我的离开。”

“我只是顺路去看下而已！”

“呃，好的，您只是顺路而已，”绯沙子微笑，对于绘理奈别扭的反驳也是顺着对方的话进行修正，魔法师依然把脸颊藏在鬓发的遮挡下，但声音听上去稍微精神了些，“但因此而使您伤心绝非我的本意，我从未想过‘离开您’这种事，在城堡的这段时间里我也从未停止过对您的思念。”

绘理奈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又把身体彻底转到另一边，在那一瞬间里绯沙子可以看到魔法师红彤彤的脸蛋。完全把她的恢复归结于心理调节能力，绯沙子心里的欣慰一点点压过不甘：‘不愧是绘理奈大人，负面情绪居然这么快就能驱散！拥有如此强大内心的她，就算我不在她身边也一定没有问题的……！’

将自己对于绘理奈而言可有可无的事实以及因此而产生的诸多感情勉力压下，绯沙子摇摇头，就算绘理奈看不到她也想以最棒的笑容来目送心爱之人踏上攀往更高峰的旅途。

“请您不要随意低估自己。您很美丽、很强大，您的灵魂所绽出的光芒没有任何生物可以抵挡，哪怕是那些传说中的强者，所以……”

“好了，闭嘴。”

5.

“我想你不是在故意惹我生气，虽然你做出来的就是这种事。”绘理奈嘀咕着，她又瞪了一眼那只被她的呵斥吓得退缩的青龙，绯沙子瞪圆了眼睛的模样看上去惊惧又无辜，让魔法师几乎怀疑自己是在欺负小动物。

“我、我惹您生气了么……？真的是……十分抱歉……”

绯沙子的细声道歉让绘理奈差点要不顾形象地翻白眼了，从以前就是这样，只要她表现出一点不虞，那只青龙就会把一切错误都归在自己身上——好吧，虽然的确她的大部分情感波动都是因绯沙子而产生的——然后忙不迭地道歉，可怜兮兮地偷瞄着她，等着她消气。

说实话，直到今天绘理奈都在怀疑绯沙子的真正归属：魔法师所见过的其他龙族不少，但没有一个是像她这样……自卑。

魔法师抿唇的动作让她下颚的线条变得紧绷，当年的幼龙说话开始婉转了，这是好事，但她也很清楚如果不是自己及时打断了，绯沙子接下来说出的话一定还是那样令人不快的内容——包裹在诚恳话语下的是令她恼怒又无奈的真心，她所认定的契约龙总是在致力于把她推出去。

“绯沙子，你真的知道，真的想知道我生气的原因么？”绘理奈在慢声吐出问话的同时也在仔细观察着绯沙子的表情，她看到青龙脸上飞快滑过慌张，蹩脚的遮掩反而把她的心虚体现得更加明显。

绘理奈想冷笑，但发自内心的无力感却让她连牵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魔法师的手指不知觉间揪紧白袍的袖口，她不明白为什么绯沙子要这样否认自己：她的青龙很强大——这点毋庸置疑——却又没有因为龙族向往力量的本能而偏移方向，反倒是巧妙地避开力量上的局限，以其它方式打造自己的道路。

虽然从别人口中知晓青龙的成长让绘理奈有点不舒服，但当在爱丽丝夸着她的精巧法阵时，魔法师的内心还是被自豪感充斥：那可是她的绯沙子，第一个博取众长，在龙族劣势的魔法阵上都能有所造诣的青龙！

绯沙子的强大收到几乎所有人的认可，除了她自己。每每看见青龙在小小迈了一步后又立刻缩回去的模样，绘理奈总会忍不住心疼，她了解绯沙子的心结，也同样体会过因为弱小而让最亲近的对象受伤的痛苦。可与她的情况不同，绯沙子是在自虐一般否认自己的一切，哪怕她一直处于受害者的身份上：被剃切蓟破坏的魔力核心让她在幼时就被拉入龙族的力量底层，只能蜗居于自己的城堡之中。

绘理奈一直在揣揣不安，认为自己会因为父亲的事而被青龙敌视，绯沙子在恢复记忆后的表现却更让她的心更加煎熬：她的绯沙子现在的顾忌都是因她而起。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折磨自己呢？明明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明明……你有更好的责备对象来发泄。”

绯沙子眨眨眼，茫然地看着宛如自言自语的绘理奈，她拧眉思忖着该如何回应，之前她已经犯过一次错误了，不仅没能成功劝说绘理奈改变想法，还导致魔法师周身的气氛变得低迷。

“因为自己的错误而迁怒他人有违忠义……我是这样想的，也希望能这样贯彻自己的主张，”青龙顿了顿，她在绘理奈抬起的绛紫色眼眸的注视下不好意思地微笑，局促地拉着自己的衣角，“这也是以前就和您说好的——’要勇敢地面对自己，以自己的内心活下去’，这是在您向我展示屏蔽魔法时的定下的约定。”

“的确，这是我们说好的事。不要顾忌他人的眼光，以自己的方式继续前进……先不说你有没有完全履行这句话，我们的约定可不止这一个不是么？”

“抱、抱歉……但我还是认为与我缔结契约实在是太埋没您了，尤其是永久契约。”绯沙子的语气重了些，强调着自己的主张，她愧疚地低下头来避开视线相交，不敢看向魔法师现在可能显着失望的脸庞，“我能作为您的随从，一个……曾经的玩伴，跟随在您的身后已经是种莫大的幸福，我……无法与您并肩而行。”

“是么……那么绯沙子，如果我再一次被父亲抓住，你还会像这次这样救我么？拼上全力，甚至做好失去生命的觉悟？”

“那是自然！我给自己立下誓言要一直保护您！我——”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这种一厢情愿的执念会让我困扰？”

绯沙子的嘴唇张张合合却说不出话，魔法师冷静地打断了她的宣誓，提出的问题让她的心猛地坠入冰泉之中。青龙的脸庞迅速褪下血色，渐渐染上惊慌与绝望，她巨大的情绪变化让城堡里的元素都躁动起来，胡乱地绕在她们身边。绘理奈却像是一点都没被影响到一般，依然在静静等待着绯沙子的回答。

“我……我是，我只是想为您……只是想站在您身后……”

青龙结结巴巴地辩解道，话都没说清楚都已经眼角渗泪。绘理奈轻轻吁气，收回投注在青龙身上的视线，她还是不忍心把绯沙子逼得太近。

‘先这样吧，再等等，等到她愿意勇敢点……’

绘理奈垂目敛下眼中的失望，刚想说话却因为门外渐渐扩大的嘈杂而皱眉，这个城堡似乎迎来了不少烦人的访客。

 

6.

“真是吵闹的客人呢，经常会有这种人来拜访你么？”魔法师不耐地皱眉，一边往门口走一边问道，倒是城堡的拥有者在一愣后才匆匆跟上她的步伐。

“没有哦，在我的印象里这几年来这里找我的就只有爱丽丝，您和艾斯兰国王，其他时候也就幸平和师父会来转转，”青龙扳着手指细数自己的拜访者们，虽然也有些人类能冲破陷阱那关，但这些冒险者一般在青龙爪下撑不了几分钟就会被丢出城堡，可以忽略不计，“嗯……就是这样了，我这里还是第一次这么热闹，大家都很想消灭恶龙呢。”

“哦？是那个传言的影响么？”

“唔，我想应该是的，毕竟是个偏远的小镇，信息传递失误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也说不准其中也混着些‘精明人’呢，屠龙无论在什么时期都是勇者的象征，光是这个头衔就足够有吸引力了。”

“这…….也是没办法啊，传统嘛，”绯沙子苦笑着挠了挠脸颊，顺手抓住正正朝她们射来的箭矢，“现在有很多故事也是以这个为题材的不是么？人类对我们的固有印象可不是那么好改变的。”

“哼，可笑，真是一点都不了解自己所处的情况的可怜又可悲的存在……”

“呃，他们大概也是因为把我当成‘恶龙’了才…….不对，我就是‘恶龙’啊。”

“关于这点，算你有自知之明，不过对于我的话你似乎误解了什么，”魔法师的脚步优雅而规律，不知何时覆上两人身躯的魔法罩将一切攻击都隔挡在外。她们信步穿过挑战者们合力发射的火球，绘理奈甚至还在瞪着满脸无措的青龙，“我说的那个无知的家伙当然是指你，从远月逃跑后就循着本能归巢，一点都不考虑自己可能遇到的危机么——哪怕在对那个‘通缉令’的目标心知肚明的情况下？”

“这、这的确是我的失误，我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能集结好，本来以为至少还要个几天的。”

“愚蠢，永远不要低估欲望的作用，你不是也因为对‘艾斯兰王国里最为璀璨的宝石’的肖想而把自己卷入这种无聊的事件里了么？”

“哈…….抱、抱歉……”绯沙子结结巴巴地道歉，下意识把视线从魔法师脸上撇开，望向骚动的人群。她的手指藏在身后不安地绕着，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绯沙子总觉得绘理奈咬着某些字眼时的表情有些狰狞，那种强压着怒火而扯出的微笑意外的骇人。

相比之下，赌在她的城堡门口叫喊着发出各种攻击的挑战者们看上去反而令人安心得多。

青龙轻轻吁气，迈步走出魔法师的屏蔽罩，她迎着魔法和冷兵器舒展双翅，属于龙族的鳞甲顿时将受到的攻击尽数弹开：残余的魔法打在城堡的墙壁与石柱上，在那里刻画出新的痕迹。在利刃的铿锵声里，青龙睁开双眼，于散乱的额发间露出闪着冷光的琥珀色竖瞳。

下一刻，突兀的狂风席卷而来，这群挑战者甚至连抵抗的功夫都没有就被扫出城堡，狼狈地掀倒在地。

“这…….这就是…….”当被阴影笼上了，领头人已经完全没有了不久前的气势，壮硕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连落在手边的武器都拿不稳。他的视线死死钉向前方，瞳孔因为恐惧而紧缩，“这就是…….传说中的恶龙……！！！”

青龙打了个鼻喷，随意地扇动翅膀都能引起一阵飓风，当她踩下脚掌时甚至连大地都在震动。直面青龙的威压明显比他们想象的要恐怖得多，那些被利益熏晕了头的“勇者”到了现在才想起自己妄图斩杀的是怎样的怪物。他们的心猛地被拖进绝望之中，而青龙转动眼珠锁向他们的目光无疑是那最后一根稻草。

“无知的人类啊，你——”

“真是无知的人类，你们以为自己是在对谁的东西出手？”

青龙嘶哑的低吟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少女冷冽清澈的嗓音，领头人循着本能看过去，白袍的魔法师正从容地浮于空中，抱臂旁观他们的惨状。她的金色长发服贴地飘在身后，漂亮的紫眼睛如同冰晶般剔透，少女的美貌令人倾倒，而那绣在长袍上的纹章的威慑力也不容忽视——那是剃切家的纹章。

“剃、剃切……绘理奈…….”

不知是谁先喊出这个名字，领头人猛地瞪大双眼，立刻把少女的特征和那位天才魔法师对上了号。

“剃切绘理奈大人居然来了这里！”领头人激动地连声音都在发抖，他撑着斧头站起来，扭头朝着瘫倒的同伴呐喊：“兄弟们！我们有剃切大人在！剃切绘理奈大人特地来了这里一定是为了帮助我们讨伐恶龙啊！！”

“是、是啊……！有了剃切大人在还怕什么！”

“这种畜生的力量怎么可能敌得过剃切大人！”

“一定……一定是神的指引才让剃切大人来救助我们……”

顺应着领头人的话，挑战者们纷纷重拾自己的武器与斗志，剃切家的魔法师在场对他们而言无疑是个莫大的鼓舞，他们沉浸在不断升腾的战意当中，甚至连始终围绕身边的异象都忽略了。

“讨伐恶龙？真是无聊，我可从来没说过这种事。”

分明是在群情激荡的呼喊声里，魔法师的话语却丝毫没有被遮挡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中。高举武器呐喊的挑战者们顿时僵住了动作，他们难以置信地瞪向轻巧落地的少女，脸上渐渐浮现出愤怒。

“您这是什么意思！在我们响应远月的号召，为了世界奋力抗击恶龙时，您却要放任它继续作恶么！！”

“恶龙？我可是从来没听说过这里有什么恶龙，”魔法师眯起眼睛往前踏了一步，方才发出抗议的年轻人下意识后退，“如果你们说的是‘艾斯兰王国出现恶龙’这件事的话，那么大可放心，那次事件已经被妥善解决了，而你们眼前的，并不是什么所谓的‘恶龙’。”

说着，她的嘴角微微牵起弧度，来自剃切家的魔法师虽是看着挑战者们，但一字一顿的宣言明显是说给另一方听的：“如我之前所说，她是我的东西。”

“她是我——剃切绘理奈——的契约龙。”

 

7.

魔法师昂首宣布主权，那周身的气势瞬间震慑住了所有人，残留的些许怀疑也在看见她身后轻扇翅膀后乖顺伏下的巨龙时一扫而空——剃切家的魔法师早已驯服蜗居于此的怪物，没有什么比亲眼得见更令人信服。

他们心头再度因为眼前看似无力的少女所蕴含的强大力量而笼上恐惧，却不知道少女身后的庞然大物其实和他们有着同样的心情：青龙认命地闭上双眼，在魔法绳索的束缚下了放弃挣扎。

“绘、绘理奈大人，可以……先放开我么？”

“嗯，只要你解释清楚刚才的举动。”

“抱、抱歉，那时身体突然自己动了……嘶！”

话还没说完，绯沙子就感到缠在自己身上的魔法绳索又紧了一些，虽然和她的身躯相比这种绳索细长得几乎看不清楚，但在绘理奈的魔力加持下它也是出人意料的结实。心虚地盯向自己鼻头，青龙终于明白了闭嘴的重要性：魔法师正点着法杖为转移魔法收尾，她虽然没有说话，但就是那副平静的模样却让绯沙子读出了咬牙切齿的感觉。

“想清楚再说话，不然你就别开口。”

与绘理奈冷淡的警告相呼应，金色的魔法绳索端头也慢悠悠地晃到青龙眼前，绯沙子毫不怀疑要是自己再说错一个字就会被这条绳索封口。

‘可是……的、的确是身体擅自行动了啊，没想到绘理奈大人会突然说出那种话……’她在心里小声反驳道，龙型状态下看不出表情大概是不幸中的万幸，‘真的是被吓了一跳啊！咕……不过绘理奈大人的技巧也是越来越精进了啊，居然能毫不费力地编制出这样……牢固的绳索……！！’

肉翅在勉力撑开一半后又被压回原处，绯沙子闷声喘着气，有气无力地瘫在地上，她的身躯在起伏中渐渐缩小，化作双手交叉缚于身后的人型状态。即使现在，绘理奈的魔法绳索也是巧妙地绕在她的关节上，这条细长得仿佛一拉就能断的的绳索不仅在绯沙子妄图逃跑时强硬地把她拉落，甚至到了现在都让她无法动弹。

“我劝你不要再做无谓的尝试了，还是说非要我采取些极端手段你才肯好好听话？”

少女淡漠的话语让绯沙子心里打了个颤，连尾巴尖都跟着抖了起来。她下意识仰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魔法师收回法杖的慢动作，然后是从容的转身。金发少女精致的脸蛋上一片冷意，在她背后的偌大的法阵正渐渐淡去光芒，而这对绯沙子而言无疑是判决开始的钟声：在把那群挑战者全部送走的现在已经没什么事能让绘理奈分心了，她可以“好好”与被绑倒在地的青龙“聊聊”。

“对于我刚才的失态，我真的……深感抱歉，”绯沙子讪讪收回视线，她好不容易才把“身体突然动了”的说辞咽回去，虽然这的确是事实但现在再继续重申的话绝对是火上浇油，“我没想到您会为了，呃，更加平和地解决这次事件而选择如此……大胆的做法。”

紫发少女把下巴搁在地上，她本想说鲁莽，但绘理奈挑眉扫来的目光还是让她临时变了说法：“可这种事…….果然还是不行！要是今天的情况传出去的话实在有损您的声誉和剃切家的威信！”

“毕竟，我作为‘恶龙’挟持了赛丽亚是事实，如果认真追查起来的话，也能发现我的巢穴就是这里……您为了解决这些挑战者的说辞非常有可能成为您和剃切家被攻击的点！要、要是因此而让您遭受非议的话，我真的是万死也……！！”

绘理奈缓缓蹲下身，她伸出手想去触摸青龙拧结的眉间。

“——果然，这样的我根本没资格跟随您！”

——然后偏了角度直接揪上绯沙子的衣领。

“你今天已经让我生气很多次了，”她眯起眼睛，手上用力把绯沙子的脸扯近自己，“打算等你自己想明白的我也是个笨蛋呢……”

“绘、绘理奈大人？”

“明明我们都很清楚彼此的心意，明明这份感情在多年后依然没有改变……可你还是钻在牛角尖里不肯思考！既然如此，那我只有亲手把你拉出来了。”

这样说着，绘理奈低下头，对准绯沙子微张的唇瓣吻了上去。

青龙瞪圆了双眼，扑面而来的气息是她最为眷恋的味道，而落在唇上的温度则让她的头脑一片空白。直到这一吻的结束，绯沙子还是一副呆呆的模样，她愣愣地看向绘理奈，和她稍微拉开距离的金发少女正抿着唇偏开脸，白皙脸蛋上一片潮红。

绯沙子轻轻咽着唾沫，她的心跳连同颊上的温度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攀了上去。

“绘理奈大人……”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微微颤抖，在和魔法师视线相对时连视野都变得迷蒙，“我……我想跟随您，一直和您在一起……可我，真的可以么？”

“当然，不过就算你还想逃跑也没有用，因为你没有拒绝权，”绘理奈的回答一如既往的霸道，却在青龙终于愿意暴露的心声里忍不住微笑，“你刚才说的那件事我倒有了不错的解决方法——那就是我来成为勇者吧，作为勇者来驯服恶龙，让她成为我的契约龙，在与我共同的修炼里洗刷自己的罪孽。”

“这一次，你别想再逃。”

来自剃切家的魔法师降服恶龙的消息迅速飞遍整个大陆，所有人都在为新任勇者的诞生而亢奋，他们为勇者过人的胆识和强大的力量而惊叹，一时间大街小巷都在传颂勇者驯服恶龙的故事。

“是真的！我们亲眼看见了剃切绘理奈大人降服恶龙的英姿！她为了拯救我们而赶来，对着恶龙就是一个高阶光魔法！剃切大人的力量完全是恶龙不可比拟的，只一下就把恶龙彻底压制住了！后来剃切大人好像要动用一种强大魔法，因为怕伤及我们就把我们传送回山脚了，啊啊…….真是位伟大的勇者啊！”

诺兰蒂小镇的酒馆里一如既往的热闹，众人的视线全都集聚在酒馆中央绘声绘色的壮硕男子身上，对他的奇遇啧啧称奇。

“.…..真是夸张的叙事啊，难怪你的‘常识’会那么奇怪。”

坐在酒馆角落的少女闷声向同伴抱怨道，她的脸藏在斗篷帽的遮掩下一点都看不见。而她的同样看不见脸的同伴则放下了举到一半的酒杯，轻声回应她。

“可是，他的话也没说错啊，我的确是被您‘降服’了。”

“.…..笨蛋。”

少女咕囔着，扣紧了桌下相握的手指，些许金色发丝于帽檐下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