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因为我就是当事人，我都以为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

冯薪朵握着手机躺在自家床上滚来滚去的时候，手机上刚好弹出一条来自陆婷的消息。

——你别去看后花园。

她嘴角往下一撇，敲出“迟了”两字，陆婷的第二条消息接踵而至：——也别自己乱翻微博。接着是第三条：——发烧了就好好休息，刷什么刷。配上凶神恶煞的表情。

冯薪朵叹口气，又徐徐滚动一圈，最终老老实实回答：

——我看了，睡不着。

对面断断续续地显示正在输入，等了几分钟却迟迟不见回复。冯薪朵的视线从发亮的手机屏幕移到昏暗的房间天花板，黑暗仿佛巨石压在胸口，心脏闷得透不过气。正打算再发一句嘻嘻哈哈的玩笑话蒙混过关，手机震动了起来。

——陆鸡你干嘛打我电话……

要是被听到怎么办，而且都这么晚了。这样抱怨着的时候却已经拿起手机贴在脸旁，换上躺着的姿势做好煲电话粥的准备了。陆婷压低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语气听上去颇有几丝兴师问罪的味道。

——你说你看了，说啊，你看了什么？

——就是、嗯、就是……反正你也看到了不是吗。

对面沉默了一下。

——谁准你看的之前不是都叫你把客户端卸了。我说过了你不要看他们乱讲。根本没有道理的事情对不对……

——嗯……嗯我……

——你什么你，不准乱刷贴吧微博，好好休息知道吗？

——呜你对病人好凶。

面对面时的撒娇似乎更有用一点，隔着电话通电无法再用一个无辜表情就让她心软。冯薪朵叹息着自己失去一大自我保护优势，对面嘉兴路扛把子的语气非常平和。

——冯薪朵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好好养病休息回来我就废了你。

——你怎么这样……那我不要回去了哼。

——你敢？

闭着眼睛也能想象出陆婷此刻故作恶狠狠的表情，冯薪朵不自觉笑了起来。对面也跟着轻笑起来，片刻后又一字一顿说道：

——你不要听别人乱七八糟的话，只要听我的就行了。

——……霸道总裁吗你。

——不许打岔，听我说完。

——呜……

——谁说你不适合认真推了。

——……

——我会认真推你的啊。

寂静中冯薪朵觉得自己心跳漏了半拍，然而对面迟迟没有再说话，她出于紧张咽下口水，强装镇定地接到：

——哈哈我不是你的粉丝冯二狗嘛，怎么又变成你的推了，啊？

——哼，我推我自己粉丝不可以啊？

——可以可以。

冯薪朵说完又笑了起来，陆婷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又被自己窘迫到，匆匆丢下晚安两字落荒而逃。

挂完电话后终于决定入睡。冯薪朵揉了揉发烫的太阳穴，翻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陆婷的黑色棒球服外套叠在床边，像一只兽蛰伏在黑暗里。习惯了住在宿舍时另一个人身上的香水味，在自家床上入睡时反而很不习惯。然而这个失眠理由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口。

陆婷的那句话还围绕在耳边，声音轻柔又坚定。

——我会认真推你啊。

可是……

她的耳垂一点点烫了起来。

你说你推我有什么用，有本事承认喜欢我呀。

*

一开始看到马鹿应援会成立的时候，冯薪朵的心情是很好的。假如两人只是一同相处就能引发他人惊叹，那么日常晒晒又何乐不为。陆婷也乐在其中，虐狗不知疲倦。只是时间一长就变了味道……两人一起出门被人偷拍，陆婷一脸镇定面带笑意，她却在起哄声中红了脸。

看到有人说她们两人假戏真做，冯薪朵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假戏真做也要两人一起真做才做得起来，自个儿纠结有什么用。心情郁闷的时候，她就看着模拟人生里的小人，一个个前仆后继，淹死在筑着高墙的游泳池里。

陆婷凑过来看她的电脑屏幕，一脸嫌弃：你也太残暴了。

冯薪朵哼哼几声不说话。

冯薪朵你给我说实话，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所以拿小人发泄？

没有啊。冯薪朵摇头，点下鼠标。我开心死了我。

陆婷身上的香水味从身后传来，萦绕在鼻尖似有还无让人心里烦躁。冯薪朵等了一会，等到陆婷觉得无趣，自己躺回床上玩起了手机，才退出游戏。屏幕页面上是她每天看过次数最多的应援会，看着看着不禁失笑。

要不是我就是当事人，我都以为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

陆婷有一次坐在冯薪朵腿上刷着微博，两个人窝在一张小小的椅子上，队友全部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划着划着，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猛地停住。

你看这些人，你看看……

她歪一歪脑袋，让身后的冯薪朵看到屏幕上的内容。

我们只要一发合照，就说什么虐狗，真是的。我哪有虐他们，你说是不是？

冯薪朵顺势把脑袋搁在陆婷肩膀上，盯着屏幕上的自己和陆婷，说，没办法呀，因为我们关系真的很好嘛……

是可以随意混穿彼此衣物，睡在一张床上玩手机的关系。

关系一好就很容易被当成CP了。她补充。

陆婷点点头又摇摇头。

看马鹿应援会，我都以为我跟你谈恋爱了。

你们没有吗？

一旁路过的唐安琪凉凉插嘴。

陆婷不为所动。

反正都已经被当成CP了，再拍一张虐狗吧。陆婷保持着坐在冯薪朵身上的姿势，四处张望寻觅摄像师。你为什么总是要伤害单身汪，关爱犬类好嘛。冯薪朵吐槽归吐槽，手臂还是收紧在了陆婷的腰上，作好拍照的准备。

来来来谁帮我们拍一张。

陆婷笑得有点傲娇，有点得瑟。

万丽娜低下头假装玩手机。

另一旁站着的李艺彤面无表情地拒绝：不要，我不要帮你们虐狗，太伤人了。

*

更早一些的时候，唐安琪一进房间就坐到陆婷的床上，咬着下唇迟迟不说话，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冯薪朵很少看到她这副严肃模样，吓了一跳。

她拿出一袋鸭脖套近乎：安琪，有什么话好好说。

我不是为了吃的才过来的。唐安琪正色道，说着接过袋子，问，辣的吗？

嗯。

很好。不对——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在和大哥谈恋爱。

啊，没有啊。冯薪朵非常平静地回答。

唐安琪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盯住她：对我你不用隐瞒的。

真的没有。冯薪朵捂住脸。你们怎么都这样觉得啦……我和大哥之间就是好朋友。

你和大哥这样了都只是好朋友的话那我和赵粤是不是要玩SM了。

唐安琪翻了个白眼。

她非常冷峻地补充道，反正我和赵粤也只是好室友。

呃……可能在有的文里你们已经玩过了。

哦？

唐安琪的眼睛亮了亮，昂起下巴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冯薪朵心里一格棱，突然替赵粤担心起来。这人就像一只慵懒的猫，肉垫底下不知道包藏着怎样的祸心，要在别人心脏上划下鲜血淋漓几爪。但她琢磨着唐安琪唯独没胆祸害赵粤，便又稍稍放下心来。

可是文是文，现实是现实，你知道的吧。冯薪朵说，就像我和大哥也只是在文里谈恋爱而已。

唐安琪叼着鸭脖，心有不甘地发问。那大哥就真的从没说过喜欢你？

冯薪朵摇头。她倒是说过我只许推她一个人——这句话在舌尖打了几圈转，最后又咽了回去。

你说过喜欢她吗？

说过啊。很喜欢的朋友。嗯……想和大哥成为一辈子最要好的朋友。

唐安琪冷笑。

看着她结婚也会在一边祝福的朋友？

她结婚的话我当然替她高兴。冯薪朵低下头。因为是好朋友嘛。

呵。唐安琪的脸和眼神都冷下来。那我不要和赵粤当好朋友了。

冯薪朵突然又替赵粤担心了起来。

你们迟早会后悔的。

唐安琪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有一点恨铁不成钢的痛心，也有一点反正事不关己的冷漠。说完，像是觉得自己已尽过好心提醒的义务，就安定地盘腿坐在陆婷的床上啃起了鸭脖。冯薪朵眨了眨眼睛，不说话，也一起吃了起来。

吃完后两个人的手都是油腻腻的，冯薪朵抽了一张面巾纸给唐安琪，唐安琪慢条斯理地擦完手，又把手指凑到唇边，伸出舌头舔了舔。

哎呀还有味道。唐安琪眯起眼睛。

安琪你简直是会走路的少儿不宜。冯薪朵几乎没眼看她。吃个鸭脖也这么工口……

唐安琪笑得不怀好意。呦害羞了？我又不是大哥你怕什么。

大哥回来要气死了。她最讨厌别人在她的床上吃东西。我们现在晚上睡觉都能闻到床上的辣味……

有什么关系，反正她又舍不得真的打你。

*

我觉得我的饭最好……不对，是只许，只许单推我一个。

陆婷这么宣言的时候，冯薪朵双手拖腮，露出一副牙疼的表情。她的智齿的确正在隐隐作痛。

你好苛刻。这样会把饭吓跑的喔？

陆婷摇摇头。这个时候她的长发已经剪成短发，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脖颈。冯薪朵牙疼得厉害的时候，就盯住她优美的颈部线条转移注意力。昂起脖颈的天鹅……据说天鹅在垂死前会唱出凄美的挽歌。

有句话不是那样说的吗，要是你给别人的是同我一样的东西，那我就不要了。

冯薪朵噗地笑出来。可是，嗯，要是食堂阿姨给你打了和别人一样的饭，你就不吃了？

那不一样的好嘛。陆婷狠狠白了她一眼。食物是食物，喜欢是喜欢。

喜欢也分很多种啊。冯薪朵思考了一下，慢慢说。像粉丝对偶像的话……想浪一浪的人绝对比想只推一个的人多吧。你这样真的是太苛刻啦……

我不管。陆婷语气近乎斩钉截铁。总之我的人就是不许在外面浪。

你的饭还是你的人？

冯薪朵心里转念万千，面上还是一副不太走心的样子，敷衍说，好好好好好。

你也一样。

陆婷突然说。

啊？冯薪朵吓了一跳。

我说你也一样。陆婷别脸到一边避开冯薪朵视线，轻声说。冯二狗，你也只许推我一个人。

啊……

冯薪朵瞪大眼睛。她捂住脸颊的手放了下来，在空中摆了摆。

我不要。

话刚出口就看到陆婷唇边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像是被巨大失落吞没，眼帘微微下垂，睫毛震颤如暴雨中的蝶翼。她声音里有显而易见的失望：

为什么？

因为……

冯薪朵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单推你什么的……我也想、嗯……可是，我还有乌梅酱啊。

噢。

陆婷垂下的眼帘再次抬起，带着一丝勉强的笑意说：

所以乌梅是你首推，我是你二推咯？

我还是乌梅，嗯？她这么说的时候，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冯薪朵。

冯薪朵觉得自己的头和牙一起疼了起来。

她想起自己最近一次面临二选一的时候，是前室友万丽娜开玩笑问她：朵子姐，你是喜欢大哥还是喜欢我？她看着万丽娜的眼睛说不出话来，最终还是万丽娜自己圆了场，我知道你最喜欢辣宝了对不对。

从小开始，她就特别不擅长回答这类二选一的问题。幼时家里亲戚长辈常常逗她，你是喜欢爸爸还是妈妈？为这个问题她总觉得苦恼万分，最终选出的讨巧方式是回答都喜欢。可是——这样的回答对于一个意在让人两相权衡的问题又有什么意义呢？

何况陆婷注定不是会满意于这种敷衍答案的人。

同样是万丽娜，坐在她面前，强装愉快地说：朵子姐，以后……我还是不和你们一起出去玩了吧。

冯薪朵愣住，说没关系的啊怎么了。万丽娜苦笑着说：你真的没注意到吗？我们一起出去的时候，大哥的视线从来没有离开过你……

我觉得我好像十万伏特的电灯泡。

可是我和大哥又没有——

她没有说完，万丽娜摇摇头，说：朵子姐，你不用说了。

是喜欢吗？

只是推吗？

喜欢也分很多种，你和乌梅完全不一样让我怎么去比……

冯薪朵不敢看陆婷的眼睛。

陆婷说，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

——你爱大哥吗？

——这个……我爱的人有很多，大哥只是其中一个。

*

14年夏初的时候，陆婷约冯薪朵出门去玩，明面上说是要尽地主之谊，心底却存着点小心思。

吃完饭，两人肩并肩一起压马路，亲密如相识多年的闺蜜。走过几条街的拐角，冯薪朵嚷嚷脚酸了，陆婷停下，带点无奈地瞪大眼睛看着她。你这个人真是……才走多少路啊。乖，就在前面了。哄人的话如同一颗糖，刚在舌尖化开，又来了一记小皮鞭。冯鸭你休息够了没，快走啦我不等你啦。陆婷扬起眉毛装作很凶的样子，然后抬腿就往前走——冯薪朵从后面揪住陆婷衣角，可怜巴巴地说，我走，我走。

你等等我嘛。

冯薪朵站在陆婷身后，看不到她的表情，就听到轻轻的笑声。

她的手从衣角上移到陆婷垂下的手，先是指尖相触，稍稍迟疑一下就握了上去。陆婷张开手掌回握，指尖交错嵌入彼此指缝。

两人一前一后，单手相牵，走在路上。

前方小路幽深且宁静，树荫之下行人寥寥，几辆车停在香樟树下。冯薪朵晃晃陆婷的手，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嗯，你特地带我过来？

没什么……就想和你一起走一走。陆婷的视线从两侧街景落回冯薪朵脸上，说，我小时候，经常走这条路去上学。

喔。冯薪朵点点头，跟在后面好奇张望风景。

好想看看你小时候的样子。小陆鸡，不对，陆小鸡……

你当我是陆小凤吗？

陆婷一副恶狠狠的样子，作势去捏她脸。

要是能早点认识你的话……

我们现在认识不是也很好吗？

重走儿时走过的街道，就好像走在年少时的梦境里。一路从新叶初绿走到落叶铺地，满树繁华散尽又重染新绿，数个轮回里，一晃已经是十多年过去。洒在她们身上的阳光像是来自久远以前，空气里带着厚重尘埃的味道。

怎么说呢。陆婷开口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我过去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遇到你这么一个……嗯……奇葩的人。

哪有你这么夸人的。冯薪朵抗议。

陆婷笑笑不说话，停住脚步，另一只手掏出手机翻找起相册。她一张张指给冯薪朵看：

——你看这是我家的猫。看起来有点凶但是很乖的。

——嗯这是我小时候的照片你只许看一眼。再说陆小鸡我掐你喔。

——崩照你就别看得那么认真了。

——啊啊啊这张不许看跳过。

冯薪朵一张张看过去。

她说，哦，原来没有遇到我之前的你是这个样子的啊。

风吹过来的时候带来夏日浮动的温热气息，阳光和草木的味道，混杂着陆婷身上隐隐约约的香水味。冯薪朵记起陆婷钟爱的那瓶柏林少女，透明瓶身里香水颜色红得妖冶，甜软玫瑰味道里潜伏着几丝刺鼻胡椒味，像不经意间就会扎人的刺。激烈而偏执，是冯薪朵会下意识敬而远之的类型。

说来好笑，陆婷明明也是冯薪朵会敬而远之的类型。然而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竟会觉得整个人放松下来。尔后不知不觉就成了好友。她想起这经历就笑了起来，陆婷以为她是在笑自己手机上的旧照，很不满地翻了个白眼。

笑什么笑啦。

笑你不可以啊……

说这话的时候陆婷就把手勾到她脖子上往下压。要长不高了，冯薪朵说。长那么高干嘛，比我矮不好吗。陆婷一脸得意兮兮。

冯薪朵苦着脸说不好。

对了，如果有一天我去大连的话，你会招待我吗？小路快走到尽头的时候，陆婷这么问。

当然……没问题啊。冯薪朵点点头。我请你吃海鲜，吃刺身……嗯，很多好吃的。

陆婷笑得眯起眼睛，好，等着我来吃穷你。

*

——冯薪朵你是抖M吗？

冯薪朵缩在床脚背靠墙面的时候，陆婷这样问她，语气似笑非笑。从躺着的角度正好看到陆婷衣领敞开露出的锁骨。这个人搞不好真的有凌虐欲倾向……冯薪朵想。她哼哼几声没有答话。

——要不是面对喜欢的人，谁高兴变成抖M啊。

*

转眼就是第二年的夏初。

冯薪朵请病假回家的时候，陆婷从房间角落里找出自己的旅行箱，推到她的面前。冯薪朵有点惊诧，陆婷一脸理直气壮：

我不能陪你回去，就让我的箱子陪你回去好了。

冯薪朵心里就动了一下。她心想亏你还笑别人看到马鹿在一起就炸了。像你这样做，就算是我，也会误会你喜欢我的啊。

前几天，陆婷看着饭偷拍的两人出行照，大惊小怪地嘲笑她：冯薪朵你看你都脸红了欸！有什么好脸红的你说。冯薪朵非常不服，说还不是被你害的。陆婷笑得更加得意了。笑着笑着，她抓住冯薪朵的肩膀，慢慢贴近她的脸。

鼻尖几乎相抵的距离。

冯薪朵瞪大眼睛看着陆婷的脸放大，心脏快要跳出胸膛。

陆婷的鼻尖在她的鼻梁上蹭了蹭，用压低的气声说：

来，再脸红一个给我看看。

冯薪朵就跳起来了。

陆鸡你烦死了。

陆婷蹭了一鼻子灰也不恼，笑得愉快。

——冯薪朵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我。

她噎住了。

*

呦，回来啦。

冯薪朵在生活中心的走廊里遇到了唐安琪，后者看起来心情很好。简单对话几句之后重心又落回到她和陆婷身上。唐安琪听完她的叙述，沉默了一会，说：

你们两个谁主动一点会死吗？

冯薪朵低下头思考片刻，说，会。

唐安琪露出一脸你没救了的表情。等等，赵粤打我电话了。她接起电话就走到远处。照这两个人对话的私密程度来看，冯薪朵估计她可能要走到顶楼天台上打电话了，没准一路要聊到天光泛起鱼肚白。

毕竟那两个人精力好。

告别唐安琪之后，冯薪朵一路慢慢悠悠地走到她和陆婷的房间门口。她手里拉着陆婷的拉杆箱，身上披着陆婷的皮质棒球服外套。手握成拳，正欲在门上轻叩，又放了下来。只是回来见你而已，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呢？

距离太近时看不清的感情，在分离的焦距下缓慢成像，逐渐清晰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再度伸手敲门，门却在同时开了。

陆婷站在门后，穿着灰白条纹线衫，笑容里带着小小的嗔怪：你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干嘛。还要让我等多久才进来啊，啊？

我这不是就来了嘛。

冯薪朵觉得自己的心缓慢地落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我把你的箱子带回来，完璧归陆啦。

说，你有没有偷偷欺负它。陆婷接过箱子，语气像是审问。

哪里，我对它爱护有加。

陆婷笑得就像听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一样。

怎么笑成这样……陆鸡你要吃药吗不要放弃治疗。冯薪朵说。

不要，我们家的药都是给你吃的。陆婷还是笑得一抖一抖。你才不要放弃治疗。过了一会，她缓过劲来，慢慢说，因为你回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太开心了。

她伸开双臂抱住冯薪朵。

虽然已经拥抱过无数次，但是这次陆婷抱得太过用力了。冯薪朵一时间慌了神，僵硬着一动不动，缩在陆婷的怀抱里。再次被熟悉的香水味环绕。

陆婷在她耳边低声说：

欢迎回来，冯薪朵。

冯薪朵眨了眨眼，避免让眼泪掉出来。

呜……

抱完之后两个人都有点尴尬，大眼对大眼不知道说什么好。冯薪朵清了清嗓子，决定开口缓和气氛。

所以陆鸡你果然是没有胸啊，抱起来硌得慌。

你哪来的自信说我。陆婷眉毛一挑，果然又回归到平常的互相吵闹模式。说完她自己也笑了起来，冯薪朵也跟着笑了一团。

真的是……陆婷抱怨，跟你在一起害我感觉自己幼稚了十岁。

哈哈哈怪我咯？

虽然觉得这样相处下去会不错。

但是果然——

要是我们两个人中谁注定要先死一回的话还是我来好了。谁让我智商140呢。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冯薪朵这么胡思乱想的时候，陆婷已经止住笑，看着她了。

冯薪朵你在想什么呢，看着我还走神。

陆婷就伸手捏冯薪朵的脸。

我在想……

冯薪朵的声音因为脸颊被捏着而有点飘忽不定。

她说，我在想的全是你。

Elephantjuice.

冯薪朵看着陆婷的眼睛，说出这句话。有生以来第一次内心充满恶作剧成功般的狂喜，有如初生小鹿第一次睁眼看到蓝天白日，湍急溪水在密林间流淌，一切都簇新得发亮。而陆婷的表情由错愕到讶异，最终定格成了无奈又温柔的表情。

我也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