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把她帶過來。」
正坐於塌塌米上的男子,用那低沉的聲音喊道。明顯能聽出他的不悅。
深夜之中,在無光源的狀態下,灰暗的房間幾乎看不見臉孔,僅能看出有人的身影。
男子閉上眼耐心的等待著……
直到聽見房內響起鎖鏈與重物摔地的聲音後,才緩緩睜開眼……
他冷視著眼前早已傷痕累累的紫髮女子。
眼中毫無任何憐憫,僅有仇恨與怒火。
「希,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如此對待嗎?」
當月光終於照進氣氛沉重的房內時,便看見男子有著與希相同的髮色。也是兩人僅此唯一的相同之處。
過度的寂靜,連呼吸聲都聽得一清二楚。隸屬於東條門下的部屬們,各個挺子身子,盡量讓視線放在前方,深怕自己動了憐憫之心。
見女子沒有該有的回應後,東條便以手勢命令部下上前。
兩名稍微壯碩的男子折了折指頭關節後,粗暴的抓起了滿身是傷的紫髮女子。
「唔…!」
希似乎有些回神,但腹部卻遭受拳頭的無情重擊。
睜大的碧色雙眸與露出白齒的嘴巴,透露出她的痛苦。但下手的男子卻絲毫沒減緩力道,使出全身力量,毆打著奄奄一息的女子。
直到東條再次舉起手,示意停下時,負責抓著與負責毆打的男子才退到一旁待命。
「咳…咳、咳!」
希痛苦的抽蓄著身子,嘴角甚至掛著一條紅絲。
「那天…嵐虎家的長子在神社周圍設下結界時,妳應該很清楚吧?」
「…是的。」
乾裂的嘴唇,緩緩吐露出字句。
「妳袖手旁觀是對的……但是──」
東條氣憤的將手中緊握的布捲,往前方一丟──
滾動了幾圈後,便鬆了開來。外部看似乾淨的布料上,在攤開後,有著明顯的血漬。
半條熟悉的橘色貓尾落在了塌塌米上,同時也讓希的表情變得相當誇張。
「…妳窩藏了妖怪,這件事對於東條家來說,是多麼可恥的事!」
東條因憤怒而捶向了塌塌米,也因此發出沉悶的聲響。
「咱變成怎麼樣都沒關係,但請父親不要傷害凜醬!」
尾音才剛結束,東條便怒氣沖沖的將倒在地上的虛弱女子給硬生生抓起──
──啪!
響亮的巴掌聲迴盪整座房間。
希彷彿沒有反應過來一樣,呆滯的臉是順著手掌的力道偏右的。
「我說過不允許妳用這種怪腔怪調了吧!」
「…對不起。」
女子回應的同時,東條也鬆開了手,讓還沒站穩的希直接摔在了地上。
「那隻狐狸…在哪裡。」
聽似疑問的語氣,卻是帶著滿滿的強硬口氣。
「………」
希低下了頭,明顯不想回答這件事。
「…妳只是東條家的秘密武器。我不允許妳有任何情緒和忤逆行為!」
「………」
他轉過身去,走了一會後,繼續說道:
「說到底……妳也只是怪物,披著人皮的怪物。既然是怪物,那就不要自以為是的去做些不該有的行為!」
希緊咬著下唇,碧色雙瞳漸漸浮出了淚水。
「不要以為妳跟我有血緣關係,我就會淡忘那件事!」
「每次看到妳那雙與母親相同的眼睛和笑咪咪的虛假面容………真是讓我作噁!」
東條似乎想到了什麼過往回憶,突然情緒失控,怒砸擺放在牆邊的精緻花瓶。
「說!那隻妖狐在哪裡!」
「…我是不會…讓父親您…傷害她的。」
聽到不意外的答案後,他突然仰頭大笑著,絲毫不在意手上正流著血的傷口。
「很有膽量,但我會讓妳後悔。」
「…妳很在乎那隻妖貓吧,似乎是叫做凜?」
希腦中閃過不好的想法後,臉上的表情也跟著出現了變化。
「我相信妳也是聰明人,如果妳不老實交代的話……」
「不可能!凜醬才不會輕易被你們這種人抓到!」希嘶吼著。
儘管嘴上掛著『不可能』,但內心的動搖早已表露無遺。
「先別太早下定論…我會給妳幾天時間,讓妳好好思考這簡單的答案。」
「來人,把她拖回刑房,並加重刑罰!」
希毫無抵抗的讓男子粗暴的拖行。滴滴鮮紅落在地面,順著希消失的方向而去。
「希,我會讓妳母親後悔當下做的決定。並親手讓妳徹底墮落。」
「繪里,請妳不要鬧了!」
我坐在桌前,有些無奈的喊著。
眼前的金毛狐狸正手持著我的手機在鬧脾氣。
原因則是…剛剛日和老師打來的電話,而繪里恰好在我身旁。
「給我刪掉她。」
「請容許我拒絕。」
雙方誰也不讓誰,只能讓場面繼續僵持下去。
這時,我從一旁的櫃子裡拿出了一盒不起眼的盒子。
繪里似乎聞到了熟悉的味道而興奮地晃動著尾巴。
果然…對這個還是有反應的。
我蹣跚的回到了矮桌,並將盒子放在了桌上。
「聽話,把手機還給我。」
我故意把盒子向前推,示意著這是場交易。
「嗚……」
繪里明顯出現了猶豫,卻意外比我想的還久。
她真的…這麼討厭日和老師嗎?
「繪里,如果真的發生什麼事,我也會保護好自己的。」
「弱小的海未明明對這方面特別遲鈍,還說什麼會保護好自己……」
才剛說出口不到一秒的話,便被繪里給堵了回來。
確實,日和老師的行為比一般人來的反常,但我認為日和老師只是出自於有趣,才會捉弄我。
然而繪里想法卻與我不同。
雖然我不知道繪里是察覺到了什麼……但我認為可信度相當大。
果然還是應該對日和老師保持警覺心…吧?
「這點…我確實無法反駁。」
我低頭承認了自己對於這方面的無知,但很快就重新提起了精神,回歸正題。
「如果繪里不願意交換的話,那我就自己吃囉?」
我刻意打開盒子,作勢要準備當點心的意思。
本身嗅覺就比起一般人來的靈敏的繪里,立刻就嚥了口唾液。
「聽小鳥說,這家店的巧克力很好吃呢。真是可惜阿…繪里竟然不喜歡呢。」
以為繪里會因此放下強硬的個性,卻沒想到反而讓她鼓起紅通通的臉頰,別過了頭。
我是不是…做過頭了…?
「繪里,不要賭氣了,過來吃吧。」
「才不是賭氣,我可是很認真的在跟妳談事情!」
我默默拿起一顆巧克力,慢慢來到繪里身旁,卻在中途一個重心不穩,直接往繪里的方向跌了過去。
受傷的腳並沒有如我所想的發疼,反而是右手手指傳來濕潤的觸感。
我怎麼會這麼不小心,巧克力一定被我糟蹋了!
這時,我才注意到腰間被一隻手環著,而受傷的腳正踩著柔軟無比的狐狸尾巴。
我露出一臉不知所措的模樣,抬頭瞄向繪里……
「……!」
「咕…唔……」
好巧不巧,我拿著巧克力的手指,就這麼剛好塞進了繪里的嘴巴。
所以…指頭傳來的濕潤感,原來是………!
「真的很對不起!」
我趕緊抽出手指頭,卻一時忘記繪里嘴中的利牙,直接劃破了手指。
一陣刺痛傳來,讓我的動作停了下來。
「…咕唔。」
繪里將手機硬塞到我另一隻空閒的手後,抓住我還在她口中的手指,並伸出舌頭舔舐著傷處。
「等、等一……嗯!」
從以前我就覺得繪里的舌頭十分靈活,總是可以辦到一般人辦不到的事情。
像現在,她就非常巧妙的讓半融化的巧克力與受傷的手指分開……這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感覺繪里現在的力道比起以往還來的大。雖然不至於會痛,但卻讓我感覺指頭有些發麻。
當我發覺繪里花上了比起平常還長的時間後,我才注意到繪里非常仔細的舔舐著指頭。
怎麼回事…這感覺有點…微妙……
房內迴盪著羞恥聲,讓我臉上無法控制的浮出了紅暈,並同時默默的低下了頭。
過了一會,繪里張開嘴,小心翼翼將我的手指給取出。抬起頭的剎那,我便後悔自己的好奇心。
──指尖與舌尖牽著數條銀絲。當溫熱的氣息從手指傳來時,我才立刻別開了頭。
指頭上…全是繪里的……破、破廉恥!我究竟在想什麼啊!!
這是治療,只是治療而已…只是…治療……
「…以後小心一點。要是遇到其他妖怪,妳可是會被吃掉的。」
「…對不起。」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感覺繪里臉上多了一層鮮豔色彩。
為什麼…我會覺得此時的繪里比平常還要更有吸引力……
想要…就這樣緩緩閉上眼睛…倚靠著繪里……
「海未…妳不會感冒了吧?身體好像有點燙…」
繪里彷彿是故意般,用額頭輕抵在帶有少許深色髮絲的額頭上,讓我當下睜大了雙眼,無法做出更多反應。
「…九尾狐和人類體溫應該差不了多少……雖然有點燙,但我想…應該沒有發…燒…」
繪里說到後頭,似乎才意識到自己做出了什麼事。
然而琥珀與湛藍的對視…彷彿要確認什麼一樣,緩慢的拉近雙方的距離。
…想要…想要再更加的靠近。
我的腦海僅剩這個想法,就算知道代價不斐,也無法改變。
我閉上了雙眼,感受著唇上傳來從未有過的柔軟與溫熱的觸感……
看似簡單的觸碰,卻能清楚感覺到對方的氣息。心臟劇烈的跳動著,宛如成了一首從未聽過的音樂旋律一樣,讓我隨著音符的起伏而動。
這究竟…是什麼感覺…?
愉悅中…卻帶著相對的痛苦。
當內心逐漸轉為各種複雜的情緒後,豆大的淚珠就這麼湧了出來……
我猛然睜開眼,宛如被夢驚醒一般,看著一如往常的灰暗天花板。
我回想著剛剛那似夢的現實……
是夢…還是…現實…?
我輕觸著自己的唇瓣,希望能從中找出證據……
然而現實總是不如期望,無論我怎麼找…就是找不出任何一絲現實的證據。
明明很清楚…那不是夢,卻還是存在著無法抹滅的自我懷疑。
為什麼…她要在那之後道歉……
是因為不小心?還是因為討厭…?
突然,一陣鼻酸襲來,讓我落魄的用手臂遮著自己的雙眼,並在黑暗中哽咽著。
明明是如此破廉恥的行為,但我卻沒了以往的反應…
只覺得胸口好痛苦…彷彿有什麼要被撕裂開了一樣……
這到底是什麼感覺……為什麼會如此讓我淚流不止、痛苦不已。
「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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