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天地之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不是未曾想过自己离尽头还有多远，只不过，当离别真实地发生在自己的面前，终究还是无能为力，空余叹息.

步入中年后，似乎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仿佛只能听天由命，来度过自己未知的余年.

胡思乱想之际，天开始泛白了.我知道，意料之中的，毫无睡意.

兴许，小念她们就要赶回来了吧.

或许，身后的人快醒了吧.

我微叹了一口气，想起身下床去.不料刚一用力，便被她更加有力地固定住.

“醒了？”我藏匿了话语间透露出的隐隐伤痛，假作轻松道，“小念她们兴许要回来了.”

“去哪儿？”她似没听到我的话，只是执着地稳住我的身子，仿佛我是个不乖的小孩，下一秒便会跑到她找不到的地方去.

“有些浅眠，便醒了，估莫着你也快醒了，准备去做早饭.”

不想让她知晓我一夜未眠，这样只会徒增伤悲.

“真的？”她扳过我的身子，迫使我看着她.

一时间，我竟无法再开口说谎，只有无尽的沉默.

良久，才听到她一声浅浅的叹息.

“小骗子.”

...是啊，我怎么骗得了她.

光是看着她疲倦的双眼，便知她陪了我一夜，亦未曾入眠.

“你没有睡.”她笃定的语气，夹杂着无奈与疼惜，“我怎么会感觉不到？”

她的手轻柔地抚上我的双眼，遮挡住了来自窗外的光亮.

“休息一会儿吧.”

我摇了摇头，道：

“我睡不着.”

她又是一阵叹息.

“这时候倒是诚实，为什么不骗骗我.”

“因为没用，你知道的.”

“也是.”她把我搂得更紧，“那想做什么？”

“就这样，什么也不做.”我伸手环住她，近乎贪婪地吸取着她身上的幽香，“只要你陪我.”

“好，我陪你.”

她，格外的温柔啊.

“为何，少女时期的你，没有这般温柔呢？”我喃喃道，“只是个爱闹别扭的小孩子.”

“怎么，难不成你当初还想跟着其他温柔的人跑了去？”她不禁严肃道.

“怎么可能.”我好笑地看着她，“只要是你，我便欢喜.”

其实一直都很温柔.

只是，温柔的方式不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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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念和小初回来了.

“妮可妈妈，真姬妈妈.”小念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微喘着气道，“Kachi它...在哪儿？”

我不免得一颤.只是听到“Kachi”这个名字，便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

“跟着我来吧.”

在去孤儿院的路上，没有人说话.

小念呆呆地望着窗外发神，小初则有些担忧地握着她的手，不时看看她，不时看看我们.

我笑了笑，向她投以“安心”的表情.

她许是读懂了我的意思，朝我笑了笑，神情也放松了不少.

我也放下心来，看向窗户发呆.

早在五年前，Kachi便已步入老年期了.我早想到就快要离别.不过当这一天真的到来，还是免不了伤痛.

她们说，狗的寿命短，像Kachi这样能活到18岁的，已经很少了.

依稀还记得，我和真姬酱结婚时，它便在了.

之后有了小念，有了小初 ，一路上，一家人，在一起那么多年，终是到了分离.

小念她...会很伤心的吧.

毕竟，她刚来时，便和Kachi特别要好.

一定...会很伤心的吧.

鼻子，又开始酸了.你掐了掐自己的手臂，以让自己收住眼泪.

“干嘛呢.”身旁传来轻轻的呢喃，似带有责怪的意思.我的手被她空出的一只手握住，她的指腹在我的掐痕上开回温柔地摩擦.

她仍旧一只手握着方向盘，目视着前方，但她眼角流露的，是无法掩藏的关切.

她轻轻道：

“要在小孩子面前丢脸吗？”

末了，又以更小的声音说：“你哭的样子，我不想除我之外的人看见.”

“小...小气鬼...”我收了自己的眼泪，微微笑道.

“小骗子.”她亦笑着回我.

之前的抑郁，被她一折腾，实在是消了很多.

约莫几分钟后，便到了孤儿院.

Kachi生前也经常来这里，和一并过世的老院长关系很好.于是，我们便把它葬在了老院长身边，让他们伴着彼此.

空旷的小山坡，一大一小的墓碑，十分的刺眼.

小念一言不发地站在Kachi的墓前，眸中蕴涵着万千思绪，却无法道出口.

小初始终牵着她的手，陪在她身旁.

从身后望去，她们的身影，不禁让我想起了我和真姬酱.

十几年前的我们，也是这般，一大一小的身影，紧紧相扣的双手，不曾分离的心.

我偏头看向真姬酱，发现她也望着小念和小初，紫眸中似有微波荡漾.

“很像，是吧.”

“嗯，很像.”她眉宇间不自觉流露着感慨与怀念，“她们长大了.”

“我们也长大了.太大了.”

当她们到我们这个年龄，我们又会在哪儿呢？

“真姬酱，你还记得我们去过的...”

“嗯，我知道.”还未待我说完，她便开了口，“是时候了吧.”

老了，是时候去那个小镇安居了吧.

“没想到会这么快.”我喃喃道，“这一生，竟剩不了多少时间了.”

“乱说什么.”她拍了拍我的脸，“不是还早着呢吗.没我的允许，你想走？”

我看了看她的面容，突然发觉，早已有了衰老的痕迹.

伸出手抚上她的脸，她亦伸出手，覆上了我的手.

“我会陪你的，不论今后还有多久.”她一个字，一个字，坚定地说.

“当然.这不早就注定了的吗？”我笑她，也笑我自己多想.

我不知道，我这一生还剩下多少时间.

不知道何时，便和Kachi一样，离我的亲人而去.

但我可以笃定的，是她会一直陪我的事实.

我可以笃定的，是我们自始至终，相爱的事实.

就如现在的小初，默默地陪伴着小念.她也会陪着我，无论还剩多久.

“我会陪你.”

“直至我人生中，最后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