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没看出来,吴齐涛这小子居然挺有能耐,摆了我一道。亏我每次和他一组做值日,都有说有笑的。我真是个傻子。
事情发生在他请我帮忙驱逐方于姝之后几个星期。方于姝问我下午体育课要不要一起打羽毛球。
羽毛球啊…我心里很活络,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道:“你不玩篮球去了?”
“我上上节课就不玩了呀,”方于姝不在乎地回答,“我现在和吴齐涛打羽毛球了,不过这节课他要帮老师整理什么资料,请了假……哎,你到底打不打?我记得你说会打来着。”
我会是会,但此时此刻心思却不在那上面,而是霹雳似的震惊:“吴齐涛…?他不是篮球打得很好吗?什么时候去玩羽毛球了?”
我皱了眉头,心里大概知道了来龙去脉。这小子,上次居然是骗我的。呵,至于吗。
方于姝奇怪地看我一眼:“这有什么好关心的?喔,我知道了,你说的那个是吴守海。老天,你到底有多脸盲啊。这半个学期都过去了,你还没认清楚同班同学?”
“认那么多人干嘛,反正这学期结束就分班了,以后指不定能不能再看见呢。”我随意说道,伸了个懒腰,“啊,讨厌的数学课终于结束了!你有几个球拍?”
方于姝似乎情绪一下低落起来,搞得我莫名其妙,她怏怏地回道:“两个。”
“行,那体育课我和你打球好了。”
“嗯……燕川,”方于姝顿了一顿,“中午我请你吃饭吧。”
请我吃饭?好奇怪……“你这是……报酬?我羽毛球是很厉害啦,差点就进了国家队,不过……”
“打住,别在那不要脸了。我就是突然想请你吃饭而已,爱吃不吃。”
“凭什么不吃!”我理直气壮,“本姑娘又不是傻子。”
“哎呦,小A姑娘,失敬失敬。”
“滚,你胸大能当饭吃!”
“不能不能,但我起码吃饭长胸。不像某些人光长心眼了。”
很多年以后我回想起和方于姝形影不离的那段时光,很少能回忆清楚每天插科打诨,究竟我们都谈了些什么。
那些无营养的废话,像被锁在冬天的小屋子里一样,窗户上结了厚厚的窗花,我从外面使劲向里张望,可没有结果,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
我只记得,虽然都是些无关痛痒也无关学习的话题,但我很开心,总希望那样没心没肺的谈话再进行得长久一点。
如果有人说要“请客”,那潜台词里的食物就是麻辣香锅,只此一家,够得上请客的标准。因为它…最贵。
但方于姝家最不缺的就是钱了,因此我也吃得心安理得。
所谓麻辣香锅,其实就是把各种菜扔锅里大乱炖,再搅和点调料,尤其辣椒,端上桌,大功告成。
学校这家的调料据说是秘制的,味道出奇爽口,让人忍不住多下好几碗饭。当然,食堂提供的碗只有正常大小的一半。
吃饭的时候我和方于姝都静默不语,实在是竞争激烈,没空一边聊天一边慢悠悠地咀嚼。
最后一只虾被我抢到手后,方于姝终于怒了:“你今天怎么这么精神!手也不抖了,筷子也使得风生水起!”
我呵呵笑道:“也没你说得那么厉害啦。”
“滚,老子没在夸你。”她恨恨地咬一口蘑菇,眼神凶恶地瞪我。
“好了好了,我是为你好。你看这个虾,连虾线都没除,黑乎乎的恶心死了。你吃得下去?我这还不是为了不浪费粮食嘛。”
“……你不觉得我看你吃那种东西会更恶心?”
“嘿嘿。”我把虾线剔干净,把虾扔到了方于姝碗里,“算是谢谢你破费。”
方于姝盯着那只虾,沉默了好久。
“喂,你不是感动得哭了吧?”我看她这个反常的样子,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
“燕川…”她倒是没哭,可声音透着罕见的正经,“你以后学文学理?”
“当然学理。”我脱口而出,“虽然理科也很烦人吧,但我不想学政治。”
“我猜你也会选理。”方于姝若有所思,却不说话了。
我也没问她要选什么,因为,说实话,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想着一直要做好朋友啊什么的。我觉得分班了就分开是件很正常的事,因此也不太关心她对未来的打算。
后来想一想,我是多么地没心没肺啊。
体育课的时候,吴齐涛那个骗子居然很正常地出现在体育馆里了。说是老师又不用他了。
方于姝意思是我俩打他一个,或者再找个男生来玩双打。
我果断选择了第二种。报仇的机会来得真快。
现在看来,他大概真的是对方于姝有意思吧。但这不干我什么事情。
我不爽的呢,就是他特地引诱我误会,以为他是为了打篮球才如何如何的,结果他只是盘算着怎样让方于姝来和他一起玩。
是啊,我也没帮他,可我毫不犹豫地就相信了他,这让我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或许由于自身就是个撒谎惯犯,这辈子我最讨厌的事就是被人诓骗。
至于我的球技嘛,哼,我没接受过专业的羽毛球训练,但我妈一直说我打球有股子饿虎扑食的气质。
简单讲就是充满怪力,还对人脸瞄得奇准,而且每个球就算拼着摔了,也要救到。
吴齐涛,你等着给自己收尸吧!
十五分钟后,我被打废了。
我:“……”
好吧,妄图和男生打成平手,果然还是有点不太靠谱的。
吴齐涛没感受到我心中的羞愤之火,还笑呵呵地跑来夸我。说我看起来蛮小只的,劲道居然挺足。
方于姝递我一瓶水。我趁着喝水的功夫偷瞄一眼吴齐涛,他看方于姝过来脸色就有点不自然,透着一点害羞的模样。
我忽然就觉得真没趣。是啊,他根本也不算是故意骗我的,而是羞于启齿啊!就是个情窦初开的小男生为了心爱的女孩子想了个迂回的路线。
谁能想到把我这小心眼的给得罪了。
唉,我特么在干什么呀。无聊,太无聊了。这个世界。
于是下一回合我也不想打了,心心念念我那没看完的小说——体育课我一般都是发呆或者看书度过,虽然体育老师几次三番说他不提倡这样。
方于姝看出我的心不在焉,问我说:“累了?”
“嗯?嗯!”我忙不迭点头,暗示她放我走。没想到她自己也不玩了,收了球拍,拉着我去了湖边。
那时候天气已经冷下来了,湖面结着一层薄薄的冰,周围一圈原本精心栽种的植株掉了叶子,都光秃秃的,显出一丝寂寥的意思来。
我嫌风凉,把围巾拉紧了一点,盯着冰面上的某处小纹路沉默不语。
方于姝忽然攥住我的手,握在手心里。我一抖,条件反射地想抽出来,但忍住了。
一直以来,我都很排斥其他人的触碰,包括我的妈妈,就算和她我也不会做任何亲昵的举动。
可是方于姝……我不好意思理直气壮地拒绝她。说到底,她和我无亲无故,却对我千百般好。我实在不懂这是为什么。
我也做不到处处为她着想,只能假装顺应着她的意思,做些她可能会开心的事。
比如不要把手抽开。
这些对我来说,并不是感情里的互相付出,而只是欠债还钱的那种——我不喜欢欠别人太多东西。
可是……我又有些迷茫。我觉得自己是无所谓她离开不离开的,我根本没把她当做真正意义上的朋友,而只是“一起玩的人”,这样的人总会来来去去,像韭菜似的,一茬更有一茬新。
但假如真的如此,我为什么又很在意胡璃还有吴齐涛对她的接近呢?我总是下意识地做一些傻了吧唧的事情,然后醒悟过来,再退回原位。
我没资格干涉她的生活,没资格决定她和谁交朋友。因为我是这样自私又缺乏同理心的一个人,我根本做不到对她很好,好到她不需要别人。
我很明白这一点,所以并不强求。但我不明白,既然我如此清醒,又为什么还要假装不懂她的心意。
明明懒得回应,却还做些让人误会的事情。比如现在,任她拉着我的手,塞进衣兜里。
到底我有几分是在还她的情分,又有几分是在勾引她呢?勾引……呵呵。我为自己选择的这个词感到惊悚。
最后我只好说服自己,可能是我想多了吧。方于姝也许只单纯把我当做闺蜜来看待,我总不能因为她对我太好,而不要脸地推测她别有企图。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冷血的!我默默地提醒着自己。
“你在想什么?”方于姝捏紧我的手,开口问道。
我微微笑了一下:“你不会想知道的。”在方于姝心里,我一定就只是个在生人面前冷着脸在熟人面前二皮脸的正常女孩子吧。她要是知道我一天到晚会有那么多恶毒的想法,不知会不会吓一跳。
但总之,朋友肯定是没得做了。
“哼……”她很不屑地撇撇嘴,“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想不想知道。”
“干嘛要知道别人的想法,就是不知道才好玩呀。”我把半个脸都缩进围巾里了,“风好大……我们回体育馆吧,要集合了。”
“直接回教室吧,懒得集合了。”
“啊?被发现怎么办……”我有点担忧,“你忘了,体育老师上次可是说再发现人数不对就告诉年级组的。”
“啧,没关系了,就是吓唬我们而已。他有那么无聊吗?”方于姝不由分说拉着我朝教学楼走去了。
我欲言又止,慢腾腾地跟着她。
结果果然如她所料,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除了……她忘了拿球拍,拍子丢了。
我使过她的球拍,按我的眼力来看,绝对要四百块以上。那对我来说是一大笔钱,可她看起来完全接受了自己的坏运气,毫不在意。
于是我忍不住地嫉妒起来了。
我是那样热爱羽毛球,家里却根本没闲钱给我配置个专业点的球拍。可是她呢?明明有如此昂贵的拍子,却一点都不懂得珍视。
这个世界真不公平啊,为什么不是我生在有钱人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