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郑有恩第一次见到小霾的时候才刚刚九岁。
郑有恩被父母带来听一场音乐会，纵是在音乐世家长大的她也听的昏昏沉沉。
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到音乐会已然结束，观众都离席了，她才施施然醒过来。
“……哎，你们也在啊？真是好久不见了，你还是这么年轻漂亮……你们也带女儿来听音乐会呀？”
郑有恩听到母亲高兴的声音，略微有些迷糊地看向来人。
“小恩，快喊叔叔阿姨！这位阿姨这是妈妈的同学，大学毕业后好久没见了，没想到在这儿能碰到……你们女儿生的真水灵，也学音乐吗？”
“阿姨好，叔叔好。”
郑有恩强忍着想打哈欠的念头，显得颇为乖巧地喊了人。只是她的目光却不在几位寒暄的大人身上，而是望向了正躲在母亲后面，偷偷看着自己的女孩。
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女孩瞬间低了下头；女孩看起来很小，个头也比她矮；看起来挺怕生，还很容易害羞。
郑有恩刚想说什么，不料却被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打断了：
“我……我叫小霾。”
女孩抬起了头，怯生生地看向她。
（2）
那次音乐会之后，郑有恩发觉见这个小自己两岁的女孩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母亲跟那位阿姨的关系似乎十分地要好，两家人便约着去聚餐；而郑有恩发现小霾总是在自己安静地吃着东西，从不插话。
“我叫郑有恩，你可以叫我小恩，咱们在音乐会上见过的。”
郑有恩实在耐不住寂寞，对着还算能说上话的小霾打了招呼。
“嗯，我知道。”
知道？郑有恩有点郁闷，认识我为什么还不跟我说话？
“……呃……那，你觉得那次音乐会怎么样？”
郑有恩想了半天问了一个算有共同点的话题。
“……不知道耶……我……我睡着了……”
看着老实承认的小霾，郑有恩突然就觉得她很可爱；“姐姐，那你觉得音乐会怎么样呢？”被小霾的问题唤回了神，才发觉自己那时也睡着了；“就、就很好啊，我觉得那个钢琴独奏的节目，就，非常有感觉……”
“姐姐，那天音乐会全是交响乐的曲目，没有钢琴喔。”
（3）
郑有恩四岁开始学习钢琴。
她的父母学的都是音乐，别人说他们家像琴行一样，有各种各样的书籍和琴。
学习了三年钢琴后，郑有恩开始学习小提琴——她的母亲说女孩就应该学习小提琴。
郑有恩一开始就展现出了音乐天赋。
无论是钢琴，还是小提琴，她都能很快入门。更何况她有了三年的钢琴基础，即使小提琴不像吉他那样标有品级，她还是能够凭借对音感而拉出准确的乐音。
她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老师一开始就说小提琴难学，说什么有些人学一辈子，拉出来的曲子却还跟锯木头一样。锯木头？那是什么声音？她摇摇头，不懂。
直到她遇到了小霾。
阿姨有时候会来家里做客，谈论的都是郑有恩听不懂的东西；有时候也会带小霾来，两个熟络起来的女孩就自己在房间玩。
每次家里有客人来，母亲都会叫自己弹上一小段琴；起初她还会很高兴地弹一些曲子，时间长了，她也便不情不愿。
小霾来了也不例外，母亲果然又叫自己弹一段琴；然而奇怪的是，她觉得自己并不排斥，反而有点紧张；她想在小霾面前留下好印象。
郑有恩拉了一段小提琴。
因为刚学不久，即使她音准很好，也很有天赋，这一年多还是在练最简单的基本功，从站姿、拿弓的姿势开始。
郑有恩只拉了几个简单的练习曲。
她第一次这么迫切地想把琴学好，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不能拉一些更好听的曲子。
她觉得自己是“想在新来的妹妹面前展示一番”。
曲毕，她惊讶地看到小霾脸上露出了崇拜的表情；继而又有些许得意，觉得自己学了小提琴真是太好了。
“小恩拉小提琴拉的真棒！……唉，我们家小霾就没有这个天赋了……”
“小霾也学小提琴吗？”
母亲替郑有恩把疑惑问了出来。
“嗨，别提了！……琴都给她买了，结果就是学不会；天天就跟锯木头一样，要不是我们家隔音还不错，邻居绝对会来投诉。”
又是锯木头！郑有恩对这个据说十分难听的声音充满了好奇，看向小霾时却发现她十分局促地站在那里，就算她低着头，郑有恩还是看到了她微红的耳根。
“这有什么嘛！没事儿小霾，锯木头就锯木头！你要不要拉拉看？”
小霾闻声略微惊讶地抬起头，郑有恩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跃跃欲试。
“来，你试下嘛，随便拉，想拉什么都行。”
小霾有些犹豫地向自己的母亲望了一眼，看到母亲鼓励的眼神后接过了郑有恩递给她的弓，下巴架到了腮托上，左手用虎口微撑住琴颈而不用力，身体站得笔直，微微侧过身，而目光恰好落在一旁的琴谱上。
非常标准的姿势——郑有恩在心中暗道。
然而小霾接下来的表演却是那么的不尽人意：音准、旋律、节奏都没有问题，然而每个音却又十分刺耳，就好像十几匹马在嘶叫——郑有恩一度认为自己的弓被拉断了。
一旁的阿姨露出赞许之色，而自己的母亲却已有些不耐了；待一曲毕后，母亲难得的没让自己再弹钢琴，而是赶自己出去玩了。
“……姐姐……我拉的真的有那么差吗……”
待进了房间，小霾有些委屈地问道。
差吗？音准也很好，旋律也没错，姿势非常标准，只是这……“没啦小霾，你很优秀喔，只要再努力努力就好了呢。”
郑有恩既不想骗她，又不能老老实实地说“嗯都很好就是太难听了”；于是借口收琴谱暂时逃离了还想问什么的小霾。
“……那你们女儿现在在学什么啊？”
郑有恩一进客厅便听到了母亲的声音。
“古筝，她上次见了便喜欢的不得了，非要学，坳不过她，也怕她小提琴拉不好很伤心，便依她了。”
“古筝？你们怎么想着让她学习民乐？民乐哪有前途啊？”
“孩子嘛，喜欢就学呗，而且她弹的也不错，她兴致很高呢。”
“怕也就有这么点兴致。你要是让你女儿学音乐，赶快挑个西洋乐器；学什么不比古筝好？……”
郑有恩听得有些懵懵懂懂，她只知道这个妹妹在学民乐，而母亲似乎十分看不上民乐。
随便一个西洋乐器都比古筝好吗？为什么母亲说学民乐没有前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