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戴这副眼镜真难看。”秦浩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这个，我直接就想把面前的咖啡泼过去。

曾经的中文系系草秦浩，长相清秀斯文得体，如果不是长期以“知己”为借口明恋她，简直会被认为是Gay。

我和秦浩大学时关系并不差，在中文系这种基数庞大的群体中，身为系学生会长的秦浩直接找到我要求做秘书，说我虽然闷但是思虑周全文笔奇佳，绝对是做秘书的完美人才，当然最重要的是有大佬引荐。想也没想我就给了云婉婉一脚，坑起我来真是非常顺手啊好闺蜜。

系草系花、学生会，这些词对于宅人我来说是遥不可及的词，云婉婉曾经多次想要拉我参与活动都无疾而终，我也得以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没想到会突然在公共场合被秦浩留下说话，毕竟除了经管系系花，秦浩从不主动去找别的女生。旁人刺眼的目光快把我射穿了，为了减少存在感，几乎他话音刚落我就说好，秦浩愣了3秒给了我一个能秒杀众生的微笑……从此我走上了“毒嘴才女”的传奇之路。

每个风云人物都必定有自己的人设，比如秦浩走的就是高冷禁欲风，除了初见那次不知道哪根神经抽了的微笑，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显露过面瘫以外的表情。有次云婉婉和我八卦这件事，告诉我秦浩这叫性冷淡禁欲风，不知迷倒了多少小女生，我吐槽说自古性冷淡皆鬼畜，只是没被开发，秦浩需要的不是迷妹，而是一只攻，云婉婉正笑得欲仙欲死，突然就像是被掐了喉咙。大概是秦浩来了吧，我想着要玩，大概今天又要拉我加班给学生会写材料了。当然秦浩会长大人有大量，扔下一句就算是我也是攻就放我走了，实在是奇男子，不愧和经管系系花是“知己”。

后来她跟我说，秦浩就是个逗逼，跟她说一句能贫三句没个正行，对待别人为了维持人设真是拼了老命的塑造温柔禁欲的形象。至于为什么在我面前这样……估计是因为我气场太过吓人，除了她和婉婉无人能抗，10米以内冷风过境，人人皆面瘫。

但我其实很喜欢跟秦浩间的这种零度气氛，她和婉婉都是闹腾的人，在她们身边耳根一直不清净，秦浩也说只有在学生会跟我加班的时候才能放下什么系草或者逗逼的状态，就安静地做个面瘫美男子。虽然我是很想吐槽，不过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秦浩长得确实很养眼，处理文书累了看两眼还是很赏心悦目。

印象中最后一次见秦浩是在两年前，因为我摔下山的时候秦浩就在旁边，我昏迷的时候他离开了这座城市，时间上太过巧合，如果说她和秦浩密谋弄伤我私奔都似乎都狗血到真实。但再怎么说也是枕边人，她和秦浩的关系早就解释清楚了。我恶毒地想，该不会是秦浩求爱不成心生歹意，她因为愧疚不敢见我。不过现在看来秦浩似乎也是被抛下的那个，但秦浩终究是毁了我的生活。

可以说我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秦浩，然而我知道现在必须忍住怒火。

“别贫了，秦浩。她的手机为什么在你手里？”

秦浩并不说话，搅动着咖啡，细细地打量着我。

这种审视的视线今天已经见了很多次，婉婉，父母，叔叔阿姨，还有秦浩，每个人都用着各自不同却又微妙相似的眼神盯着我。我知道我和之前比瘦了很多，脸色不好，今天头一直很晕，眼神也很呆滞，尤其是之前心如死灰，离断气差不了多少，可是那又怎样，只要有她的消息，就算吊着一口气，我也要从地狱里爬回来。

“当然是为了你回来的。那件事虽然冲击很大，但不至于让我因此背井离乡。我是接到了人事调动走的，跟你们没有关系，无论你信不信。”秦浩终于收回了视线，开始专心搅他的咖啡，“但我确实对这个城市感到难过，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我一生都不会再想回来。”

“但是云婉婉联系了我，她说所有人都走了出来，只有一个人仍然留在原地。即使有人都想帮她。她说没有办法，只好找最了解她的我来帮忙。”

“今天云婉婉来接我的机，她跟我说了很多我走了以后的事，我很震惊。认识了这么多年的人，居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秦浩终于停下了搅拌，“生生，要听听我的故事吗？也许会有你想知道的，也许有你不想知道的，你做好准备了吗？”

明明是坐在光线柔和的咖啡厅，我的头却比中午那会儿晕多了，我知道我的手心在出汗，左腿隐隐发疼，连心跳都加快了。我的大脑告诉我赶紧走，不然就来不及了，可我的身体似乎完全背离了我的意志，瘫软在沙发上无法自由活动。

“你说吧。”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摘掉眼镜，朝秦浩点了点头。

“人的一生会有很多朋友，可知己却一生难求，幸运的是，我从高中就认识了她。”

“她和我同是文科不同班，成绩优异，每次级考前十名里都会有我们的名字。虽然优等生有很多，可我偏偏注意到了她。”

“那时候有个很火的广播节目，主打听众互动答题，每周会有固定的一天选出擂主，下一周的人可以选择踢馆来争夺擂主的位置。我做了半年的擂主后来被她打败，然后她承包了一年的擂主。年末时电台邀请我们去录节目，我算是正式认识了她。”

“她是个非常特别，或者说奇葩的人，审美奇葩，恋爱观奇葩。”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笑出声，这俩还真是一对活宝。她跟我说过很多次秦浩这个人表里不一，只不过皮相好一点再少说点话就成了禁欲系帅哥。实际上这货是个比我还正宗的阿宅，家里等身抱枕手办海报到处都是，还爱看少女漫画，特别容易代入主角，情到深处还会变身哭包。

但其实我一直是不信的，我不觉得男女间有纯洁的友谊。终于，三年前我加班晚归，在我家附近看到了秦浩向她表白并且拥抱她的场景。第二天我就气血上头地出了柜，然后被赶出家门。

秦浩见我笑得开心，反而叹了口气。

“我知道她很受欢迎，但没想到真的能男女通吃。第一次有女生跟她表白后，没几天她就跟我说原来她喜欢的是女人。”

“当然对我来说，她喜欢谁我都会支持，伯父伯母也很开明，至少不会觉得她是有病。”

“有一天她告诉我，她碰到了‘真爱’，是跟我同系的，在校论坛挥斥方遒的女侠。”

“她说虽然没见过对方，但女侠那清新脱俗的掐架方式吸引了她，最毒不骂脏，有理不强词，路人心中的大神掐架心中的劲敌，颇具女侠风范，想要通过我认识对方。我在系里多方打听，邀请了女侠参加学生会，并且在一次登山中给她们牵了线。”

“女侠还有个闺蜜，是从小认识的青梅，两个人关系非常要好，。”

秦浩说的这段故事我很熟悉，也让我的心情放松了很多。她后来也跟我全盘托出过。说秦浩是她的好哥们，帮了她很多，他们之间真的没什么。她的干醋到最后也丝毫无法引起我的触动，任她随便吃。

秦浩喝干了咖啡，坐姿正经了起来，仿佛接下去要披露什么惊天秘密。

“她们交往一周年的时候，我们四个登山爱好者一起去爬山。本该是一次和谐的郊游，却出现了意外——女侠的闺蜜和女侠大吵一架，吵得非常激烈，女侠一个失手把闺蜜从山坡上推了下去。”

什么？我猛地坐了起来：“你是说…是云婉婉推我下山的？”

秦浩好像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唇角露出讽刺的笑容：“我本来还不信你摔坏了脑子，看来这次是我错，你的脑子真是坏掉了。”

“云婉婉会推你？她自己跳下去都不会推你。”秦浩有些生气了，说话间微微地敲着桌面。

我一头雾水，秦浩说的每个人我都认识，为什么剧情完全对不上？

“先放下你的疑问，”秦浩调整好坐姿，“听我说完。山坡下正好就是一块小平地，所以闺蜜只是蹭破了皮，女侠也只是失手而已。第二天她们就和好了，但对于争吵的内容两个人一直当秘密。知己一直追问她们两个到底发生了什么，女侠什么也没说，但后来没多久就提出了分手。”

这走向不太对啊，我以为她说的是我们的故事，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在她消失之前，除了我印象里的秦浩表白那次，我没有感觉到她有任何出轨的征兆，更别提分手…

秦浩仿佛受够了我一脸状况外的状态，用词越来越简略，在我的目瞪口呆中他一次性把故事讲完：“后来女侠告诉我，她的闺蜜从小就很自闭，只有女侠一个好友。女侠放不下她，正好女友也是个热闹的性子，觉得三人行也很新鲜有趣，于是恋爱了也不落下闺蜜。我反对了很多次，这根本不是一种健康的恋爱方式，可她们三个似乎谁都没有意见。终于狗血而又不出我预料的，闺蜜爱上了我的知己。”

“那天意外的起因是闺蜜闺蜜不想再看到女侠她们秀恩爱，于是提出想先离开，女侠当然不会让她一个人走，两个人说着说着就吵起来，最后终于说出自己喜欢上了女侠的女朋友，她觉得很痛苦，想远离她们。女侠事后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几十年的闺蜜更重要，于是提出分手。可我的知己不甘心，然而奇葩如她，居然想要通过和闺蜜交往，治好她的自闭症，让闺蜜明白对她的感情不是爱情，再去追回女侠。”

“然而意外是永恒的，这一连串意外的最终，是我的知己爱上了那个闺蜜。”

“后来的事情我并不清楚过程，只知道某个晚上她们开车出门，遇上车祸，闺蜜死了，我的知己受了重伤，左腿骨折，脑震荡。医生说她的记忆会交叉融合，甚至会为了逃避一些记忆刻意修改。云婉婉这几年里给你编了无数个版本，你记住的似乎都是你最不愿意相信的那些。”

秦浩的话仿佛炸弹，炸得我整个人处在眩晕中。那些想忘记的，想逃避的，想改变的，全都如潮水般涌来。

——你就是婉婉的女朋友？果然和婉婉很像。

“事到如今，当初的对错都没有了意义，毕竟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我以为一切都该结束，可没想到你居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第一见到你就知道我一定会喜欢上你，你和婉婉太像，对我来说太过耀眼。也许你觉得我只是把你当做依赖，但我只是自闭，不是傻。你如果真的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就去追回婉婉吧，她比我爱你更多。

“云婉婉说她一直在后悔当初放开你，看到你现在这样实在太心疼了，她想回到你身边，但你似乎已经在抗拒她的触碰了。”

——我最喜欢我名字里生这个字。它可以组成很多词，我最喜欢的是生生不息，每次念到这个词，都会让我觉得充满活力，哪怕就此消散在天地间，似乎也能以某种方式存续。生活在我看来是一件很无趣的事，一直有婉婉陪我，后来有了你，你们都是我生命中的阳光。我很开心在经历这么多以后你对我说了爱，可那终究是婉婉让给我的。你一直以为我是因为你和秦浩的关系才对家里出柜，其实不是，那天我在拐角的路灯下，看到婉婉抱着你哭，你回抱了她。就像我曾经说的，你们真的很般配。我已经耽误了你和婉婉这么久，该还你自由了。我已经跟爸妈说过，今晚就回家，你有空的话，最后帮我搬次家吧。

“易叙生已经死了，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真巧，我们名字里都有“生”，那为了区别，以后你喊我阿生，我喊你笙笙怎么样？

“印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