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冬天来的稍晚

作者:破火车皮
更新时间:2017-10-29 2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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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昔那些酸甜苦辣也不再会有人同坐追忆了,爱情面前,这多年的友情便会付诸东流吧,便是她自己,也会这样抉择。怎么会,怎么能。心里真是苦。古人说:尚非泪水浇胸前,唐衣都要燃烧起来。夜夜辗转如谢野,即是愁丝于心间缠绵,双眼累乏摇摇,此中情意又待何人可说呢?好不容易此情将休,梦里间那人的身影每每来了又散去,温柔的深望比之曾经缠绵悱恻,湿热的双手轻揉她的发里,甚至能感受到发丝在手指间纠缠的暧昧。

“在想什么呢?”那人盘腿坐在地板上,自己房间的床头还放着那人送的梦铃,真该死,竟让她瞧了去,必定会笑话自己当初的心口不一。她的头发像小时候一样的柔顺,长至肩头,面上也比现在胖了些,倒是自己居然连那人脖颈上的小细纹也仔细清楚,诧异,至此才发现自己不知羞的正躺在那人的腿上,想起身,道无力。

“皆由你。”言罢,脸上还带着尚未来得及褪去的不堪,就连巧白的脚踝也透着樱花粉,眼看着眸中清流几近睫毛梢头,偏那人可恶笑着。

“莫骗我。你这般难道不是嫉妒那日我身边之人,又兼恐怕我这知心的朋友会离你而去,在我心中掉了顺位。”如此令人讨厌的语气可半点也无法辩解,一着急,清流水从脸颊滑过,滴溅那人结实的大腿肌上,浸透牛仔布,身下之人却无所察觉这冰冷。

“我怎可不嫉妒呢,偏许你将我气成这样,还故作不知的样子,你走。”托住她指向窗口的手,脸凑得近了些,不至开口这呼吸间的热潮就快要将谢野吞没。

“为何与他嫉妒?”

正待回答之际,晓钟传至枕边,此番少女心事惊醒。只不过日有所思夜乃所梦。忽又想到古诗歌里所谓“恨鸡鸣”岂可只限于幽会的男女间而已,连自己这捅破纸窗的坏梦乍醒,其中的心境也无不遗憾,嘴里尝着些腥甜。

“今日这是怎的了,脸送红着可瞧着精神却是不大好,莫不是又生病了?这会儿可是盛夏啊。”被母亲这一问,然心中回味良苦,一时竟然找不到措词,便将这唇齿间的一片凉薄咽下,不足为外人道矣。

竹摇清影罩幽窗,两两时禽噪夕阳。谢却海棠飞尽絮,困人天气日初长。朱淑真被困于这良城美景内,谢野却再无那赏心悦事之心情,这春愁在夏日竟落到如斯地步。那年匆匆,同行三人脚步善变,叶一居中,外人面前的谢野总是沉默以对,到底不是个外相子的性格,李元也有些郝然,于是一路上反倒是结束了一天工作的短发女生拖着疲惫的身躯在强笑,气氛也不见好转。只是不曾想李元这人会大胆到出言送自己回家,谢野每日里都会来接自己,因也不好单独撇下,于是三人成行,毕竟谢野是自己最好的朋友,难以丢下。至于李元,相处看看,也是好的。这样想着却是眼眸下移,看向了一言不发的谢野,黄昏里多了一片蓝色的阴影,也不待多想,伸出手挽住此间二人,再也无法相顾滔滔不绝。李元的自行车交给了之前同行的男生,此时心里不免有些后悔刚才的狂妄开口,却间一直说话的叶一停下,突然挽住了自己,当着谢野的面前,虽也挽住了那个矮个子的女生,然此刻也不曾察觉,脸上不免一片猩红,天色霞红。刚想开口就听到一阵柔声。

“你们,谈恋爱了?”谢野的右手垂在一边,手背的青筋高高突起,往日看来的指节分明今日恍惚有些毛骨悚然。当下,听到这话的两人猛地转头看向了谢野。那边的人脸上藏不住的笑意和疑惑,这边的人只是挑眉咬紧了下唇。不过两三岁的光景,谢野却将才到叶一肩膀的高度,往日掺杂着赤色的发丝现今又多了几缕枯黄,还是高高的往后拢着的长发快要长至腰间,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那个红色书包变成了斜跨在右手处的小小黑色硬皮皮包,衬衣的纽扣从上往下也只独独系扣至锁骨处。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李元眼中倒是不觉,叶一的双眼似被不远处的濯日吸引一时回不了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错过了这最好朋友不同的人生,即懊恼又惊喜于这般的变化,便利店外停着的打包已经卸货完毕,叶一额头忽觉一阵凉风,兀自笑笑。

“好了,快回家吧,晚了怕是要下雨呢。”

剩下的路程,默契到只剩下风从耳边刮过的呼呼声,一步紧随一步,无人愿意再次打破这样的默契。

也不过是一次呼吸的时间,遥见重新上了漆的红色邮筒,谢野尚没有回味过来,就听到叶一开口。

“小谢子快些进门吧,起风了。”这是,竟是要催促自己快些离开吗?本不欲再说话,赌气打开自己家大门便一股脑要往里走,可偏心里倍感酸楚,转过头对叶一招了招手,她还在身后。

“早些回来,注意安全。”

少年人的爱时常沉睡在墓碑里,这青年人遇到情之一字,嘴中的不肯示弱也会遗失在一手炮制的爱里,好不容易放胆一试,却终于教自己的幻想输给了现实,至死方休不再。不是不懂爱,却也无法谈及如何的爱,想要活的丰盛些,可又瞻前顾后,连爱的野心也未如愿见着不朽。攒着的爱再也无法付与真心。

离了谢野的那一年,叶一还是在自家的丸子店里忙上忙下,偶尔李元还是会出现,大学的课程比着高中的时候还是繁杂了很多,叶一母亲仍旧会在厨房门边频频回首这二人,只是不多时,就回到了厨房里对着水池叹气,眼神颤抖。叶一的厚刘海已经长到可以往后同其他头发一起拢着,比之前消瘦了的脸颊也褪去了少女的青涩,那个在世俗生活里存活着额年轻人正坐在柜台里拿着笔,细细比对订单,连街边盛开的樱花树也不曾了解,只是比着去年的盛夏,今天也只是黯淡。无所谓杀,不堪折磨罢了。

回家的时候刚好躲过一场迟来的雨,仲夏的南方常有旱天雷,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那一阵阵咆哮过后居然也忍到现在才肯发作,母亲将庭间的大门锁得死死,徘徊在门边的叶一也失了在往自家庭院呼唤朋友的机会,这你来我往大声或者秘密结果弄到众人皆知的日子,时光不复。还是那间小旧卧室,在路边买来的蓝色胖蜡烛闪着微光,李元非要付钱买的香槟色玫瑰早被母亲收起来插在自家空闲多日的花瓶里,整整十枝谁也不会被冷落,此刻正在客厅的电视机旁等待凋零,刚换的蓝白格子床单上放着早些时候换下的睡衣,楞神间眼光游离至书架上的青蛙,担心对面人家尚闪烁星光的窗户,只是这会儿已经不再好意思打电话骚扰,只能一个人走开,往床上蜷缩。一时,竟然想起了便利店里窘迫模样的李元。熟识的收银员也是头一遭看着叶一领着陌生男生,眼里不住的调笑。本想招呼他先坐着,可又怕这样显得没礼貌,若是小谢子的话,大不用这般的客气拘束。索性拉着男生厚实的臂膀往食品区走去,较往常多拿了两瓶绿茶,昏昏欲睡的夜幕时分,端坐在便利店的两个人似也不在状态,抿嘴,半响无话。叶一不由再次想起最好的朋友小谢子来,若是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显得这样的尴尬和不自在,这撩想的功夫竟是着急拿出手机给那人发短信,让她等着自己回家找她去,心头的大石略微落地,就听到这边的李元开口。

“你没有男朋友吧?”男朋友?大概有女朋友吧。这么想着,脸上却不肯做声,抬起头看着比同龄人长得稍英俊的李元,硬朗的眉毛说话间总是忍不住像上挑,下巴处的伤疤不显狰狞反而英气十足。

“没有,要给我介绍对象吗?”一双圆眼睛溜溜转着,话语间满是调笑的意味。

“我们试一下?”李元的脸再度通红,往日里调皮上扬的眉头怂塌在眼角处,两腮僵直,咬合处不肯透露一丝空气。这样年轻气盛的人,竟还会有这样一面。叶一却是暗自吸了口气,原本放松的被也小心翼翼的挺直,心下思量这人的爱到底是始于何时,而今又到了哪种地步,有些莫名,偏又想到谢野满上怒气的脸,那样青紫的脸色只有生气的时候才会染上血色,要是那人知道我背着她和男孩子出了这样的状况,定是要被她念叨死,少不得还会冲气离去,费上半天劲求得原谅。忽又想到自己早已过了成人礼,这男女之事哪里是小谢子能够懂得的,况且,告诉了她又能怎么样,她还指不定嘲笑自己这样大了才出现个人来告白。这心里,忽然生出了些醋意,小谢子在学校定然是很招人喜欢的吧,她那样的人,自然是很容易让人升起保护的欲望。一旦想到如此,也忘了回答李元。

这厢,李元久久听不到回答,且看向叶一,发现她抬着头眼睛却不知道朝哪张望,好像原先走过来的方向,想唤回她的注意力开口却是难上加难,心里有些恼怒面前这个自己心仪的人的无视。

“试试吧。”无风更兼脉搏的震动,喝了一口的绿茶被左手拿起停在半空当中,生猛的灌了一口,同座之人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咳嗽不止。慌张拿出纸巾,少年人原本紧绷的脸藏不住的得意和喜悦,离开便利店的时候也不忘紧紧盯着女生瞧,感叹自己这般好运。那边愁眉舒展,至于怎么给谢野说起这事。

“她是最好的朋友嘛。”

大概每一种爱都是仓促之中决定的罢,起初的一次欲望繁衍、缠绕,于是衍生除了灵肉交杂的爱,也不知道能否决定爱本身的意志。昙花般的激情,等到年轻人长大,变得成熟了,就相互淡漠了,到底,岂能这般就让你遇到这情投意合的人,然后厮守终生。

这床头床尾间分明写着焦灼二字,闭上眼原本李元憨笑的俊脸忽的又变成了谢野,月光下狡黠笑着。乱。遂又起身将账本又重算了一遍,蓝色胖蜡烛的血泪浇刻在桌上,一时忘了擦拭,谢野的房间远远,只看着那颤巍巍亮着的灯光终于熄灭,电闪雷鸣的夜终究是沉静了下来,越是如此,只越觉得岁月难耐,嘱咐自己不再想那隔壁之人,纸上大写的肆被黑色墨笔横横划过,接着写,接着错,便是因着坏天气扰了心情,认知不久的爱情尚无法使这沸腾的心平息。心思已不再纸上,恍然忆起父亲刚去世那会儿,没想到时光荏苒,这往来之间竟然也和母亲生活了半载,身边也常有一个亭亭玉立模样的谢野十年如一日陪伴,这周围的小户人家来了又去也仅剩这梅花两户,自家的院外不知粉刷过多少遍,隐约却还能瞧见小时候贪玩用黑色墨水提上的正大光明四个字,那时候,每每都是与谢野一起做着坏事,父亲不常归家的日子里母亲时而有些烦闷,这生活里能一起过日子的,也只有小谢子一人,哪里料得,沧海桑田。这些年来,也不是没有说出过绝交的字眼,可泪水和说不出来的心意往往也能等到对方的原谅,在叶一心里,小谢子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一直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再也无法睡着,这心底的痛痒,如月光泄下,一时也无法止住。盛夏里裹着薄被站了起来,对面人家的二楼窗户何时点亮了,借着这点模糊的光线却总也看不清那里头的人影,隐隐约约几人步履匆匆,少了弱态,心里不由黯然,这谢野莫不是病了,不然怎可这般晚了也不曾入睡。不再多想,拾起一旁的衣裤,剩了半截衣袖,往昔冲动不再。终究,岁月静好,沧海一粟。这心中的担忧更甚,奈何无可作为,那人随风散的模样难以随着清风从脑海中晕开,嘘,胖蜡烛眼泪半干。嗡嗡作响的蝉鸣,窗外忽闪的白炽灯,也不知从何处来的长形阴影打在空白墙面上,空荡荡的胸口,一颗心早已翻墙,情爱里失智的人们啊。

已经几日未曾见过她,日里聊藉缝纫排遣纷乱的心思,将心乱一针一线缝钉住,是极,她还有那小小店铺,不似自己这般。现在该如何是好,必需要去想些什么,只要不想她。想了也无用。那日不是都表白了态度了吧,她的爱将是给了那人,我这人连余味无法嗅到分毫,那样的沉默。若不是此,她有怎能容忍我起了这样的心思呢,如是知晓了,万一惹人嫌弃,反让她轻瞧了去,那可真是……叫人怎么敢想象,往昔必然是要艰难的割舍去,再无脸面去她了。况且,是啊,他们定然认清了彼此的身份和心中的地位,即是如此,又怎会留有我的位置。我与她左右也不过是朋友而已,最好的朋友,呵,彼此毫无芥蒂的爱又怎么能被转变成为不容于世俗的爱啊。可我的爱,又可曾妨碍到别人,比之大多数男女错综复杂的感情,我的爱怎么了,何以这般。若是相爱还好,怕的是这一厢情愿的不死不休啊。若她要选择终身的伴侣,又怎会思虑至我呢。她那样的人,必定是爱慕那般可使她依靠的人,毕竟她的生活已经这这样不容易,我又怎么能为她遮挡流言蜚语,保护她,给她一个是世俗人的生活。且不提那个下巴有伤疤的高大身形,便是我这副身躯连自己也无法得以万全。她那样的人,也是需要有个倾世貌美的人与之相宇,我又岂敢异想天开,独占她的青睐。算了,别想罢,不再想了,这般高不可攀的事情也不需要撩想了,若是毁了这多年的交情,得不偿失,才可悲。至少,现如今,这令人心烦的事情她并不知晓,也就不叨扰她。遂下定决心绝了此番妄想,原本还稍显幼稚的脸上也有了大人的愁苦,由着对方走远不再追的念头初起,沿着双颊的眼泪却止不住的流,怎么也无法止息,怎么才能不想她,不爱她。一转身,所有的爱恋又卷土重来。爱上了这么一个人,反复无常的爱欲在波涛汹涌中袭来,避无可避。

她或许也怀着同我一般的心思,不是吗?谢野啊谢野,深陷当中无法自拔。她只愿与我亲近,与我打闹,与我说心底话,甚至也只愿与我服软,我们知悉彼此,再熟悉不过了,理应相爱啊。我们手挽手见证了彼此的生活,难堪或者荣光,这等凉薄的岁月,我不也正是她为之寻找一生盛满泪水的荷叶吗?我这夜里的泪,都是为了这般舍不得爱,爱之不得的选择。若她也爱恋我,若她也挂念我,只是迫于这事态,如我这般……是了,我忘了,她有那人了。想起来,真是恨她。这往日的情景每每回想一次,就硬生生打了自己一次闷响的耳光。我便是她红尘之外的一盘残棋吗?你走吧,从我的生活出来罢,且让我畏惧孤独挠到心窝痛处的瘙痒,暂时的将你忘却。这岁月能在走快些吗,好让我快些还清这伤人的痴恋。从今天起,再不见她,她如果不高兴那便好,只怕她不甚在意。可是,这心里的恨想方才滋生,下一刻蹙眉时间又忍不住惦念,那样心心念念的话又被心心念念的人抛在脑海,一切的痛苦的纠结又都不算什么了。

“真是自作自受。”谢野心想。

我的心除去了告白之外竟无一是处,小一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人,鼓起自己最大的勇气去爱你,虽然她选择了软弱的方式,她的眼里甚至只会出现你的身影,担心、惶恐这份爱会使你离去。她只能在这不成熟的爱里日夜惶恐。这样子的心绪居然也不知道应该向谁说起,心好像变得越来越小,好像一块被人踩踏的雪地。我又能说些什么呢。日后之事不可恃,自己的身子也在这思念中不复从前。这爱,也不知道将进展到何时才肯放过自己。而你,我沸腾的心,我岂非真是你最好的朋友?越过一座山峰,却被山谷里斟满的泪所阻隔,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在没有月光的夜晚静候着这个已经让世间的伤害所退却的人,后来她再也无法固执的等待遂起身前往,越过山峰,游过泪海,在浸透着月光的湿夜独行,在第九十九次日出的清晨出发,那份早已没有相爱之人的对弈让她变成了一个自己心中完美的人,她想,这就是命运,在第一百次日落的时候,她看见那个翘首以盼的相爱之人坐在山头,去了另一个怀抱当中。许是再不会好了。

毕业典礼那天叶一在店里头脑空空的坐着,手里拿着笔停留在距离账本半厘米的地方,潦草画着。李元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头发又剪短了些,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拿着手机不停的拨给叶一。谢野卧在病榻上已经一段日子,这期间叶一也就去隔壁看望过不多次,因为那固执的病人说要好生修养,不愿意憔悴被人看去,生疏了不少。叶一房间里的薄被换成了灰色,书桌的一角是抹不去的蓝色眼泪,上面的手机正闪烁不停,早上出门的时候因着惦记谢野的身子,便是连这习惯的贴身之物也忘了,却也不止一两次。总是平白无故的难过起来。叶一将手中的重重摔在桌上,店里嘈杂也未有注意之人,探身看了看里间的母亲,妄想着宣泄什么,转眼又看到挂在房间的老式挂钟,猛一看才想起答应了李元的事情。匆匆收拾了桌子,想母亲告别。毕竟这内里的承诺也是需要兑现的。学校的大门难得对外人开放,以至于挤满了家长,熟悉的穿过谢野班级旁的走廊,途径办公室的时候没有半分留恋,径直到了曾经熟悉的教室。恍惚又想起谢野请假早都过了半个月,期间那些陌生的学弟学妹一同去看望她的时候,叶一的耳朵紧贴着让太阳吹热了的墙壁,仔细听着那边的动静。那些散落的片段,也织不出谢野脆弱的娇喘声,即便是隔着这院闱也是那么轻易的被捕捉到,在喧闹的景色里,叶一在自家的篱笆墙边哭倒,不再觉得死生无畏。

眨眼间便到了教室里头,和李元要好的男生站在教室门口光明正大的抽着烟,蓝白校服上市不同字迹凌乱的签名,大人模样一时无二,见着叶一来了,只给了她一支笔,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教室里头被班上人围着合照的李元。从来,也都不知道他有这样好的人缘。辍学归来的人方圆充斥着好奇的视线,被众人所瞩目的叶一看到李元长着嘴,很用力的在喊着什么,只是一句都没听清楚,且看到他指着墙边的一个空桌,有些熟悉的落单,看来是换了座位了。在最后一排再也寻不到堆满零食的一张课桌了。回头,那边热闹不退。

“学校突然多了许多人,我也多出来的。不过,今日怎么样了?”

“无碍,在休息几日便好。”前几日的短信也是这样的说词。

“我在等李元,看不出他人缘不错,好多人找他合照。你要是在的话,我们也能拍一张,也算是我的毕业。”

谢野回短信的速度习惯性的慢,加上现在身体的久病不愈,叶一索性坐在椅子上将手机放回兜里,只是这手再也没有伸出来过。李元从人群中过来,斜坐在叶一的桌上,伸手要纸巾,这才舍得将手拿出来,只不过还没有等来谢野的短信。

“来晚了,班主任都走了好久。”正是今天最热的时候,不得不穿着长袖校服的李元已经满头是汗,拿着纸就照脸上一番蹂躏,不多时脸上就多了几条红印子,倒让叶一这几日头次捧腹大笑。要是谢野见了,一定也会觉得好笑,以往她就爱这样笑我。这思绪一起,心又凉了下来,多想啊,想和她一同分享这些事情,好像过去那些经历的玩笑都抵不过现在想要的一切,想要一个和小谢子的未来,而不是过去。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呀。保佑她身子真的快些好起来吧。

主教学楼有一个单独隔出来的小花园,偶尔叶一会逃课来这边的小石椅上趴着晒太阳,正好在花园中间,隔空还能看能看到靠窗的两个班级在上课,也不费劲,就能看到坐在前排认真上课的谢野,奇怪,教室里熙熙攘攘的都是黑头发蓝白校服的人,偏偏一眼就能寻到她皱着眉头记笔记的脸。

“因为你爱我啊。”当时谢野是这么解释的。那会儿他们都在自家的院落打扫落叶,前一晚的暴雨呼呼带走了旧日的老叶子,早上醒来的时候地上还留着浅色地图,以及未带走的枯黄,无法视而不见。

太阳在不知不觉间暗了下来,独留着迫人的姜黄色离的愈发近了些,花园里暴露在日光下的石凳半凉,长袖的蓝白校服懒懒的坠在扶手上,打闹声从远至近,化为无声。小花盆里的雏菊整整齐齐的排了三排,黑色长发的女生从旁边跑过去,让角落里的男女吃了一惊,原以为起了些涟漪的春水瞬间又沉寂下来,唇间的柔软尚来不及体味。叶一走在李元的身后,脸上猩红未散,天空的余热被高大的人遮住,可惜思念汹涌不肯放过她。

爱意在日里泄漏。

从谢野家里出来的叶一失了魂,蹒跚往家里跑,这短短几步路的距离,此时偏偏生出了千里之行的疲惫感。想起那日在花园里的吻,那种脸模糊变成了病中的谢野,虽是柔弱的样子,却还是那般好看的笑着,想亲吻,不是不愿,怎敢。而今日,见着了面,这血液当中的私欲又再度活跃起来,明明还在生着病的人,如何看,都惹人怜爱。

“谢野,你可还好?”数不清到底过了几日的光景,可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却唤出这样陌生的称呼,病痛朝心底肉波动,闭上睫毛。

叶一看着病榻上的人,想着之前这人刚生病的时候还肯劝慰自己再几日,而自己也一厢情愿的真的认为再过几日她会活泼起来,自然就因着生意的原因少见了些,尽管这心里是一直伴随的。谁曾想,再见时却又是此番情况。正与谢野妈妈说着,那边的人也不回话遂自顾自挪到床边,伸手将被子窝好。这憔悴的样子怎能让外人见得。谢野想要支起纤细的胳膊起身,偏偏被叶一紧紧盯住,按着不许,低垂着脸倒像是哭了,叶一看着她做气将头扭到被子里,通红的耳朵藏在发丝间,隐约还能看到耳垂的一粒圆痣,再不敢动弹。

“我……只是小病。”被子里传来嗡嗡声,谢野小心将头伸出来,斜眼看着身边的人。那人偏不说话,刘海遮住了眼睛,清瘦了些。

“你不必来我这儿,我知你生意繁琐,这会子过来真叫我不好意思。”哪处得来的气力此时竟然不喘气的说着话,固执的又要起身,不许自己如此狼狈被窥测。

“躺好。”终是开了口。

“你不用替我想这么多,生病的人,不能这样操心。”正欲争辩,又听到。

“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也算不得外人,若真不想,你快递那好起来才是最紧要的。”

“谢谢你,小一。只恐这次,好不起来了。”才将落下的心,又一阵悲苦。

“胡说!垂头丧气的样子,病又怎么能够痊愈呢?你说这种话,可曾想到过你的父亲母亲会多么担心,还有我,我会多么担心你啊。你这样倔强的人,怎能因着病痛的折磨就……”气急败坏被打断。

“可是,怎么会好起来……”

此番话语中带了许多有气无力,望着她的眼睛,泪汪汪。

“别说这种傻话了。”只能再次重复,心里也抱怨着谢野的不争气,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可是心里也大抵是明白的,眼看着她日复一日的消瘦,就连脸颊一边的酒窝也都跟着削陷下去,脸上的黑黄更甚,头发松垮的搭在枕头上,竟然是与这脸色较劲,如何是好。再多的话也只能化作鼻息间生生不息的酸楚,除了忍住,也别无他法。

真的让外人见着了这场景,谁又能不断肠呢。樱花草纹的睡衣因久卧而萎靡,米白的腰带在身前随便打个结。手掌大的小脸还能再多见几日呢?往昔,那样形影不离的亲密关系,怎么就发展到如斯地步,她不懂我心里那些难以开口的话,竟然也不肯向我诉说她心底深处的那些郁闷,我不知道她心里的苦从何处而来,又能怎么解决,怎生得此般见外。她那小夏的心中怎么就藏了那么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想法?想起昨日正当午时,店里还尚未开张,李元向我问起那个小小人儿的身体,居然也到了无言以对的地步,不知从何说起才好,这病,怎么也找不到原因,是否你心中藏了一个我从未知晓的人,他日益折磨你。那这一切又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我忙于店里的事情,无法再向从前一般天天贱民啊的时候开始的吗?还是在我和李元交往却不曾告诉你你觉得被排斥之后开始的吗?是你在学校的同学,亦或是隔壁学校的男生?多好奇,又恐惧知晓了这一切,想替你解决,却全无勇气倾听。

隔日,天色尚在被窝里蜷缩的时候,叶一匆匆敲响谢野家的门。卧室风景不变,只有床上那个人半睁着眼睛艰难的从枕边摸出一条暗红色的细绳,看着有些起毛的边上,叶一才记起那是长期拴在谢野脚踝处的护身符,看着她才不过一夜不见却又瘦了一圈的手腕,忍不住偏过头。

“这个,留给你,纪念。”凄凄然微笑。唉。若是早些知道……这女儿家的贴身之物就这么给了最好的朋友,当中的道理,若是早些知道,恐怕也不会衰弱成这样子。都是我的罪过啊!眼泪含在眼眶里,隐忍不发。

“小一,系上。”此刻,却是连说话都能省则省,只是一双眼睛蓦地明亮起来,灼灼看着叶一。

想回答,胸口却是一紧,话也说不上来哽在喉间,只能无言的出示右手,仓皇的点头。她轻轻拽过手,紧紧凝视着模糊的泪眼。

“且陪着你。”话音刚落,两边的泪决堤,坐着那人匆忙用左手擦着脸,另一人就这么伏在枕上。

“小谢子,你是不是不舒服啊?”半响,只见那个动情的人就这么伏在枕上,也不做声,也不抽搐,脸色突变。

“谢野妈妈!谢野妈妈!快,快进来!”给叶一的大吼大叫惊着,在隔壁房间求神祈祷的谢野妈妈狼狈跪倒在枕边。

这人,还是记得叫我小谢子的,我们倒也没有生疏吧。

谢野微微睁开眼睛。

“小一呢?”

“在你旁边,看,就在右边站着呢。”

“母亲,请外人先回去吧。”叶一的眼泪停在脸颊上,张皇失措的看着床上的人,她准时神志不清了罢。

“我先告辞了谢野妈妈。明儿我再来看你,你要快点恢复啊。”偏偏这少年心性在此刻发作,受不得这外人的称谓。

“恩,明日再说。”恍然间谢野强撑这身子使劲朝叶一挥了挥手。

“母亲!”待奔至家里时,才惊觉满身的冷汗浸湿了贴身的衣物,却没有气力再无换下,脸颊混着眼泪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擦拭才不会觉得疼。

“回了,谢野怎么样?可好?我独做了些丸子哩。”

“不错,约好了明日再见。”说罢,拖着疲惫的身子往梅花树下去,背靠着泥篱笆坐着也不管地面的冷湿,闭上眼,这下居然连呼吸声都听不见,背脊笔直。

“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心事。”

“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爹爹!站着干什么啊!快过来看看,帮点什么忙啊!”

“乖,会好的,会好的罢。”

瓷碗从半空跌入地板的破碎声,灯光任性的闪烁声,天际划过一颗长尾巴流星的燃烧声,空气不肯流转的倔强声响。

再一会儿,却是什么也都听不见了。

叶一将头埋在膝间,屏住的呼吸声碎成了抽噎。穿墙而过的梅花树骤然倒塌在命运的门槛外,急速的枯萎,抓不住生命的流逝。

“那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也无风,檐上却见樱花纷纷飘落,漫天夕照,晚钟幽幽催人伤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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