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时候是大二，回来还得念大二。”乔汉广从教务处出来后，忍不住皱了皱眉。
“……”谁让你那两年都荒废了，不念大二还想念大四不成？程然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这样你可得开口叫学姐了，我可是大四了呢。”程然笑得一脸贼兮兮的，拍了拍乔汉广的肩膀。
“是啊，学姐，大四的老学姐。”乔汉广丢过去一记白眼。
“我是老学姐，那你不就是赖在大二装嫩的老牛？”程然不甘示弱。
两个人拌着嘴，一路走走停停，就到了一棵繁盛的樱花树下。
粉红色的花瓣簇盛，宛如一团浓烈的天边红晕，风轻轻拂过，摇动的树枝带着花瓣精灵们梦幻起舞，飘飘落落的几片粉红，或直线或抛物线，飞飞扬扬，映进了乔汉广璀璨如星辰的眼睛里。
驻足良久。
乔汉广的声音低低的，低低的，带着一种痴迷和忧郁：“走的时候是初春，回来的时候也是初春。”
只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程然心知挚友必是触景伤情，这也无可奈何，她本就是深情胚子，向来只能是伤了自己。
“走吧，这个季节的W大，到处都是樱花，你看一株停一株，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程然有意催促道。
“好。不过时隔这么久，我想好好看看这地方，我们逛一圈再回去？”乔汉广偏头不看程然，双手插在墨绿的风衣口袋里，脚有意没意地踢了踢地面的石子。
程然注视着乔汉广留给她的那个圆润的后脑勺，凝目，皱眉，一分钟后，她吐气，闷闷地应了一句：“走。”
闲庭散步，亦或是蓄谋已久。
在那条踏过无数次的林荫小道上，命运的红线再一次绷紧。
乔汉广脊背僵直，光洁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手心一下子紧抓，目光所及之处，再也移不开视线。
程然的手大力的扣住乔汉广的肩膀，她用足了练空手道时的十分力气，然而对方恍若未闻。
程然叹了一口气，喊：“汉广！”
未应。
“乔汉广！”
未应。
“乔汉广！！”
拔得极高的音量，压抑的怒气，纷纷好奇探望的路人，以及前方也随之停下的那个曼妙身影，乔汉广的脑袋终于晃了晃。
“啊？”
一脸迷惑和眼底潜藏的忧伤。
“别看了。走吧。”
说着，程然就拽着乔汉广往回走。
乔汉广的眼目依旧留恋着前方那个不远处低着头似乎在思索的姑娘，她留恋着，想着。
为什么不把头抬起来？
为什么不看看前方？
僵持几秒，最后，闭眼，叹气，扭头。
抬头，张嘴，闭嘴。
原地，环抱着手，终于，还是喊了出来：“汉广……”
声音微不可闻，与此同时，乔汉广的心尖仿佛奇异的生物电流蹿过，一颤。
她生生扯住程然，眉目严肃，一如当年：“阿然，在这等我。”
程然拧眉，却拗不过牛犟脾气上来的乔汉广，她握着乔汉广的手腕松了又紧，又松了。
“走吧，算是最后的交代也好。快回来，我在这儿等你。”
“谢谢你，阿然。”
乔汉广微笑，转身离去。
春风吹不尽，感情此刻就如野草般疯狂地肆意地生长出来，从心里到五脏六腑，蔓延到四肢大脑，一下子覆盖了乔汉广整个人。
站在那个仿若山涧清泉，冬日暖阳，边塞笛曲的纤瘦高挑姑娘面前，乔汉广几乎无法控制自己四肢百骸的稳定。
她的话梗在喉间，眼底映着她的样子，仿若刻画。
“回来了？”
终是对方打破了寂静。
她们之间，她们，始终是她掌握的主动权，从前那般，再见依旧。
“嗯。”闷闷的应声。
沉默，又是沉默。
“没事的话，我还有工作，先走了。”平淡的语调。
心里一冷，乔汉广让开了挡在她前面的身子。原本她是打算说完那好多好多的话以后，才决定要不要让的。
擦肩而过，乔汉广仰头，似乎自言自语：“这么久了，想来你也把我忘得差不多了。”
微微的肩膀一顿，姑娘扬长离去。
经过程然的身边，只听得对方低低的一声：“纪清扬，你好狠的心。”
原来，是清扬。
如微风般和煦，如青草般鲜亮，如木雕般精致，如绿茶般醇香，这个集所有美好事物于一身的优秀女人，便是清扬。
纪清扬倒是在程然的旁边停了下来，无视程然的话，她扬头：“你不上去？”
语塞，气结。
说完，高跟鞋蹬蹬蹬地离开，程然几乎以为是她刻意走快走响，但那又怎么可能，她是纪清扬，从前感情就不外露，现在是个机器冰山，又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
程然长腿迈开，轻轻撞了撞乔汉广的肩膀，轻声道：“走吧。”
教室里，乔汉广无聊地托着脑袋，看着周同同和程然打趣闹欢，这两个大四闲着没事干又不找正经活的家伙非要“好意”陪她来感受“大二学妹”的美好课堂，但她俩分明就是凑热闹来的，别以为她不知道。
“听说我们的老教授病了，也不知道这堂课换谁来上？”周同同撕开一包五香瓜子，顺手递给两边的人。
“还能换谁，肯定是直接改自习了，这个学校，这门课还有谁能比老教授讲得好，其他人敢随随便便接盘嘛？”程然咽下去一颗瓜子肉，颇为了然道。
“没听说改自习啊。”周同同磕着瓜子含糊不清道。
“合着你们的消息比我这个上课的还灵通？”乔汉广插话。
“铃铃铃”，一阵急促的上课铃响起，教室的声音小了点。
依稀听见了清脆而又节奏的高跟鞋的声音，教室里的人眼睛都齐刷刷地投向门口，一秒，两秒，三秒……年轻靓丽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大众眼皮子底下。
“哐当”一声，大家又把视线转移到了那个莫名的声源地，那儿，程然正笔笔挺地站着，一脸压抑不住的怒气和震惊。
纪清扬面无表情地走到讲台前，“大家好，我是来替袁教授代课的讲师。我姓纪，你们可以称呼我为纪老师。在我的课堂上，我希望你们有问题提出的时候能举手，其它时候保持安静。”
末了，纪清扬瞥了一眼程然，程然被周同同和乔汉广使劲拉扯着，臭着脸坐下了。同时教室里一阵缄默，大约同学们都被这位气质清丽魄力十足的美女老师给镇住了。纪清扬开始讲课。
“真是没有想到，居然是她。”程然半是怒气半是担忧地看了一眼乔汉广。
乔汉广拍拍程然的肩膀：“阿然，你怎么比我还激动了，你看我，都没啥反应呢，没什么的，只是来代上一堂课。”
“对啊对啊。”周同同在一旁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和她一米七长发大波浪的御姐形象完全不搭。
“不是，汉广，我说你……”程然叹了口气，刚刚要不是她运动神经好，反应快，在乔汉广之前挺背要起立的那瞬间先站了起来，指不定局面还怎么尴尬呢。
“阿然，你别瞎担心，我觉得汉广好好的。”周同同眨巴了下她的大眼睛，示意程然停下这个话题。
“我们还是想想待会上哪吃午饭吧，小广在国外呆了那么久，肯定想念我们地道的中国菜，一定要带她吃顿好的。”周同同又递过来一把瓜子。
乔汉广正要推手拒绝，只听得一声清喝：“这位同学，我的课上，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以及，嗑瓜子，这么明目张胆，想必是对课堂内容胸有成竹了？”
纪清扬一身黑色的小西装制服，剪裁合身，端庄得体的同时又不失性感，当她走向乔汉广，越走越近的时候，乔汉广的眼神愈发迷离，她已然是懵了。
“这位同学，告诉我你的名字。”纪清扬直视乔汉广，眉眼冷淡。
乔汉广望着她，她觉得清扬的眼神直接看穿了她，越过了空气中的尘埃分子，通过了瞳孔色膜，蹿进了她的心尖，像一道光，又像一把刀，光辉烈烈且又鲜血淋漓。
“我姓乔，南有乔木的乔，名汉广，同诗经《汉广》。纪老师。”一字一顿，清晰有力。
“乔同学，是嘛？既然你已经闲到嗑瓜子了，想必我接下来提的问题你已经都清楚了，那么请你复述一遍我刚刚所讲的。”
“……对不起，清……纪老师，我不知道。”半晌，才出声。
纪清扬眯了眯眼：“乔同学，希望你接下来能好好听课。”
乔汉广的脸大约是惨白的，可由于她本身就白的缘故，倒是看不出来，但一旁的程然是知道的，却因着上课嗑瓜子理亏，不能出声，周同同更是默默地把手里那把瓜子扔回了包装袋，心虚地接受了一记程然的眼刀。
纪清扬转身离去，接着讲课，杀鸡儆猴使得课堂死一般寂静，整个班都被笼罩在新老师巨大的威严之下，秩序优良。
乔汉广被程然和周同同四只手扯坐下来，傻愣愣地盯着三尺讲台上那个人，听她清脆如玉撞的讲课声，觉得自己的心一跳一跳的，春风自窗户吹进来，复苏了她冰封的感情，天地间，黑白转换，她的眼里只剩下了她。
两年了，清扬，原来我一刻不曾忘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