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真,我非常怀疑陈美丽女士可能是在久远的曾经被男人伤害过,甚至还曾经在她不算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创伤。
——好吧,虽然说这种话有点大逆不道,不过只是心里活动一下,应该呆胶布吧?
我从懂事的时候就看出来了,陈美丽女士对男人有着非常明显的抵触情绪,从我上幼儿园开始,她就十分刻意地避免让我跟男生有着过多的接触,上了小学以后更是如此,在以我为中心的九宫格里,坐的永远都是女生,为此陈美丽女士不惜承包我过往的所有班主任全家的早餐。
我实在是难以理解,她为什么对男人这么深恶痛疾。
除了“曾经被男人伤害过”以外,我实在是想不到其他的什么原因了。
“陈曦,你现在是大姑娘了,想谈恋爱无可厚非。”见我认罪态度良好,吃软不吃硬的陈美丽女士也换做了一副语重心长的慈祥模样。
我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不待我一口大气喘完,陈美丽女士的声音又倏然变得凌厉:“但是!你要是敢给我偷着搞异性恋,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我连忙挺直腰杆,把胸脯子拍得嘭嘭作响,向陈美丽女士表着决心:“妈,你放心,我绝对不搞同——呃……”
我头皮一硬,瞬间住了嘴。
我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内容……
我大喘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向陈美丽女士确认了一下:“妈,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来着?”
“我说,你要是敢搞异性恋,我就打断你的狗腿!”陈美丽女士示威似的杵了杵她手里那条八二年的法国长棍。
“妈……你确定你不是口误?”我试探着问。
至少在我的认知里面,一般而言,被家长打断腿的应该是离经叛道的同性恋,而不是循规蹈矩的异性恋。
除非那对异性恋是亲兄妹或者亲姐弟那样的,比如之前真的被打断腿,去德国看了骨科的某位字幕组大大。
“那是自然。”
陈美丽女士笑得一脸春暖花开,像极了草长莺飞的二月天。她郑而重之地重申立场,“我的意思就是说,你谈恋爱可以,但是你如果敢跟男人谈恋爱,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我虎躯一震,生生地炸起了一身白毛汗,仿佛身临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的寒冬腊月,不一会儿,那些白毛汗就冻成了冰溜子,毫不留情地从我身上攫取着热量。
我好像有点明白陈美丽女士一直以来的反常举动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可能是……
“妈,你该不会是——”
糟糕!
我这嘴比脑子快的毛病又犯了!
一个没留神的,我竟然把心里想的事都给秃噜出来了。
“嗯,”意料之外的,陈美丽女士并没有否认,她笑嘻嘻的说,“你老娘我的确是弯的。”
我后脊梁一软,烂泥似的委顿在地上,惊恐地看着陈美丽女士,手脚并用地向着远离她的方向挪动:“妈……我……我还是个孩子……”
陈美丽女士反手又给了我一棒槌,一脸嫌弃:“你们异性恋怎么都有这种毛病?你小丫头这是跟谁学的?——拜托,我们找女朋友也是看人的好么?你以为我们只要是个女的就想上?你好不好换位思考一下,你现在是异性恋是吧,那我随便给你领个男人过来你就发情?”
“呃……”我木怔怔地摇了摇头。
话糙理不糙。
的确不会。
我多少有点放心了,并对我刚才以恶意揣测陈美丽女士的用心产生了非常大的内疚。
虽然我跟她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她对我的抚养却非常尽心尽力,一直以来都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我提供最好的条件,从来没有亏短过我,结果我刚才却脑子一抽,觉得她是别有用心,之所以把我捡回来是想着养大了当童养媳什么的……
我真是……
太差劲了……
我想抬手抽我自己两个大嘴巴子的心思都有了。
“再者说了——”
陈美丽女士清了清嗓子,“你小时候的尿布都是我给你换的,我老人家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给拉扯到这么大,你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哪里我没看过?实不相瞒,哈,在我眼里,你就跟个秃噜毛的猪一样。你上市场上卖肉的那里去看看,难不成你还能对着挂在铁钩子上的那半扇猪发情?”
我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差点两眼一黑,就这么嘎的一下厥过去。
太过分了!
陈美丽这个老虔婆竟然用这么粗鄙的比喻来形容我!
我还是个不到二八年华的含苞欲放的少女啊!
怎么可以这么毫不留情地伤人自尊?!
稍微地冷静下来以后,我忽然意识到,我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跟陈美丽女士分辩伤我自尊的问题,而是关乎我终身大事的性取向。
我的确是不歧视同性恋啦,我们生物老师曾经说过,性取向是天生的,哺乳动物的种群里面,一般而言都会有百分之十左右的同性恋,这是非常正常的。我们生物老师还说了,在世界上的所有哺乳动物里面,只有人类这一种动物觉得同性恋是不正常的,其实这种态度才是不正常的。正常的做法是,我们应该尊重他们,对他们一视同仁。
但是……
“妈……我喜欢男的……”
我斟字酌句地开口,时刻注意着陈美丽女士表情上的微妙变化,生怕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又要挨揍,“喜欢谁这种事情是强求不来的。你看,人家明明是同性恋,你不能强行把人家给掰成异性恋对吧?同理,人家明明是异性恋,你也不能强行把人家给掰成同性恋不是?咱们应该相互理解,相互尊重,相互体谅,求同存异,共建和谐家庭……”
说完,我战战兢兢地看着陈美丽女士。
陈美丽女士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
就在我仿佛觉得自己又要挨揍的时候,就看见陈美丽女士痛心疾首地掩面,沉重的叹息了一声:“失策啊!我就该着从小告诉你,性别不同不能谈恋爱了,早告诉你也就没现在这么多麻烦事了……”
——幸好你失策了。
我只觉得浑身冷汗直冒,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善哉善哉。
“哼哼,不过好在我还有一招杀手锏。”
陈美丽女士笑得成竹在胸,这让我的心里很没底。
她……
她该不会像我在微博里看来的那样,对我进行什么矫正性治疗吧……
比如强/奸我什么的……
“跟我来。”
陈美丽女士把家法往沙发上一撂,走过来踹了我一脚。
我战战兢兢地跟在她的身后。
等等?!
这好像是大卧室的方向啊……
我心里一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陈美丽女士的大腿干打雷不下雨的哀嚎起来:“妈!妈呀!你不能这样对我!强扭的瓜不甜啊!你要是这样对我,我以后就没法做人了!”
“我哪样对你了?”
陈美丽女士居高临下,像一个高傲的女神看着一个卑微到尘土里的地精似的看着我。
“你……你这不是准备对我进行什么矫正性治疗么……”
我极力地使我这张因为惊恐而变得煞白的小脸显得可怜兮兮,以期能够融化陈美丽女士她那冷硬的心肠。
“什么矫正性治疗?你脑袋瓜子转筋了?”
“那……那你拖着我去大卧室干嘛……”
“孽障!”
陈美丽女士一弹腿把我给甩了开去,“你这狗脑子里都塞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老娘是准备带你去书房!”
“噢……”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是去书房啊……吓死我了……”
警报解除,我这才老老实实地跟着陈美丽女士去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