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西大陆的海上,有一座小岛。
有一天有个年轻的构筑师在海上遭遇了海难,失去意识前只来得及攀住一块舢板碎片。
醒来时已经漂流到了一座前所未见的神奇小岛上。岛上的树木枝叶居然都是洁白无瑕,果实晶莹剔透,风过时树叶相互摩挲的声音就像风铃一般清脆好听。既来之则安之,这里的元素之力相当浓厚,他朝着岛屿深处探索去。
这位年轻的精灵,确切说是半人半精灵,一直在寻找“世界尽头,雄狮流泪之地”。
他不断地寻找,跋涉过西大陆上的大半国度。
后来决定乘船出海,海上的生活令他花了很长一段时日才使心头的阴霾消散一些,渐渐适应下来,结果又遇上了据说百年难遇的大风暴。
和所有的冒险故事一样,大难不死,肯定是为接下来的奇遇做好铺垫的。
但是在正式故事开始之前,让我们先看点别的。
(二)
故事还要从很久以前说起。
他的母亲曾经是某个与世无争的小岛上森林精灵的一位少女。
这座岛便是今日的纽伊利昂 。
有一天她去海边游玩时,海浪送来一位有些狼狈且奄奄一息的东方人。
作为基本与世隔绝的小岛上的原住民,人类这种生物只是长老们口中喜好杀戮和掠夺的野蛮种族,他们没有精灵优雅纤细的尖耳,身上常年也带着海水的腥味和馊臭。这位精灵少女只有偶尔在海滩闲逛时,躲在远远礁石后面看到过那些顶着一头结成一绺绺的栗子色头发或者金毛,蓝蓝绿绿的眼睛下面笼罩着脏兮兮的大胡子,手里还拿着可怖弯刀的时刻也不放松戒备的恶鬼。她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所幸躲得比较远,从未被发现。
不过,这样看上去有些瘦弱秀气的东方面孔她从未见过,不由有些好奇。可是考虑到族中是不允许人类出现的,于是她吃力地把他拖到自己平时用来玩耍和藏宝(其实就是一些漂亮的贝壳石子动物骨头或者羽毛什么的杂物)的秘密海洞。其实她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救治人类,就每天喂他些清水和岛上的鲜果,就这样过了三天后,年轻人的高烧终于退去,逐渐清醒过来。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年轻人每天都会去海岸投放信标,期待能引起路过船只的注意。而少女就在不远处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发现他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之后,她开始朝他问东问西,听他说起外面世界天南地北那足以令人匪夷所思的地貌和人情风土。
两人慢慢熟识,年轻人被少女的天真无垢所打动,少女也喜欢把平时只对海螺说的话说与他听。
再后来就很所有俗套的童话故事一样,他们情难自禁,合而为一,发誓要永远在一起。但或许这个世界缺少适合童话茁壮生长的土壤,就算西大陆最脍炙人口的英雄传奇或是离奇的骑士冒险小说也总充斥着隐秘的黑暗和杀戮的血腥。少女来越频繁地离开森林,和日渐丰腴的身形再也瞒不住了,他们的秘密果然被发现了。愤怒的族人把他们捉住绑在图腾柱准备献祭给神,以洗涤这份罪恶。然而面露悲悯之色的先知却说少女腹中的孩子是最后的火种,于是把她救了下来。年轻人依然被判处极刑,在临别之前,他想起自己再也回不去的故乡,将自己随身的一块玉佩交给少女,让她如有机会代他找寻到那“世界的尽头,雄狮流泪之地”,有些遗憾,但并不后悔,然后死去。
少女虽然活了下来,然而精灵作为一种极专情的生物,爱人的遭遇令她的灵魂几乎随着一块去了。她本身又在族人异样目光的审视下屈辱地活着,虽然有碍于先知的预言他们不敢再做什么,但她确实被隔膜在外了。这更为那预言蒙上一道不祥的灰影。
胸腔的悲苦几乎要将少女焚烧成灰,日复一日。
每到月亮自海面升起之时,一片纤歌伴潮涨潮落,身旁再无人与她酬和,她为消逝的恋人悲鸣一曲挽歌。
然而苦难并没有就此打住,一群掠夺者为了寻找传说中的应许之地,受牵引,来到他们的岛屿,他们肆无忌惮地狩猎着岛上的生灵,采集砍伐着矿藏树木。原本精灵善于游冶隐匿于林间,如果不得其法、漫无目的的搜寻,比分辨森林里每一棵树的呼吸还要困难。但只要寻到了引燃的线头,只消一星半点的小火花也会将整个堤坝炸得分崩离析,然后,洪水滔天。至于谁是放置的火药,大约只有神才知道吧。
最开始只是小范围的挖砍抢,但是等人类尽数勘探过岛屿易守难攻的海岸线,在一个堆放着破烂的海洞里发觉了一丝残存的隐秘气息,很快他们便意识到这座岛上存在着比兽皮矿藏更值钱的资源,开始志得意满地向森林腹地进发,命运的车轮便残忍地朝这群与世无争地精灵身上碾去。
精灵族的领地在急剧缩减,族中人口在不断锐减,终于有人死里逃生回到族中,这位精灵已经身负重伤,用仅剩的最后一口气告知长老们——人类来了。
要是一般的散兵游勇,掠夺了这么些珍宝和稀有种奴隶,尝到了甜头也就该收手了。只是这一次精灵们遇到了在绰伊之战中败落,流亡海上,正在四处寻找新的领土以延续国祚的伊利亚王族及其训练有素的护卫海军。虽然元气大伤不复当年之威,但对付一拨偏安海岛,与世隔绝已久的精灵土著来说还是绰绰有余。
所以,这全是诡诈人类以逸待劳的圈套,他们放那垂死的精灵去引路,好借此穿过古树的防御结界的薄弱处。精灵们的自然之力自然不可小视,至少令不少侵略者折戟于此。不过,数千年的安逸闲适的林间生活使他们丧失了本有的警戒,他们从最开始被动受挫到最后退守精灵古之树,族长都还没有制定好御敌的计划,村落便被攻陷了,他们只来得及作草草的反击为最后的家园而抵抗。
大火在蔓延,沉睡的森林之神再也无法继续庇佑她的子民,上百上千年的古树都作飞灰烟灭,最终他们惨淡收场。林之谷变成了灰烬山谷,仿佛诅咒一样,原本精灵们曾聚居着的乐土如今寸草不生,在海岛上分出一圈明晰的分界线,圈外依旧绿草如茵,松柏长青,圈内作为遗址,倔强凄绝地记载着当年那场可悲的种族屠杀。
族人大半男性被残杀殆尽,剩下的多数是些孱弱的女精灵和幼童,这其中就包括了待产的少女。别看精灵是外貌如此纤细优雅的种族,与之相衬的更是他们如火的烈性。许多女精灵选择在受尽折磨前抱着自己的孩子一道自尽了。剩下绝大多数都被迅速控制住,丧失了自尽的能力或者干脆被咒语洗脑成了任人摆布的行尸走肉。但她不能,因为爱人的愿望还没达成,她还有他们的孩子,第一次想活下去,却面对的几乎是绝望。
那帮人类岛上正式安札下来后,整理出一批“特产”,打算去素有商港之称临海城兜售,兼有交好和笼络附近有意的大贵族势力,以资其国东山再起,并期待有朝一日解放他们被俘虏去拉哥尼亚 的子民。
而在海上漂泊的这数月里,被当作奴隶使唤,干着脏累的粗活,剩下的精灵也因为给养不足和长期漂泊染上了重病,死的七七八八了。她也几经蹂躏几乎流产,然而孩子却比她想得还要顽强许多。漂泊途中,她诞下了一个男婴,有着酷似精灵的尖尖耳,以及他父亲清秀的东方眉眼。
他们被当作稀有商品在临海城兜售。
运气似乎终于有些回转,他们被一个魔法师相中做了他的助手,协助其进行一些魔法上的项目研究。毕竟在魔法方面,相对于人类的资质需要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精灵天生便具备自然给予奇异天赋的璞玉。
这位亲和的法师同时还是这座海边小城的领主,在他的帮助下,他们终于获得了算得上正常的生活环境。魔法师还发现男孩竟然具有少见的构筑师的惊人天赋,于是开始倾囊相授,努力教育培养他。
构筑师严格来说,算是魔法、工匠以及发明者的一种,但是根据各人的天赋不同侧重也不同。寻常人学习魔法,只是在使用魔法调动天地间的元素之力为己所用,不过因循前人道路而已,即便这样,他们也能得到普通人类梦寐以求的力量和说不定终其一生都接触不到的稀有资源。很多历史上有名传奇魔导师,如千年前的桑兰德大公爵和大贤者桑坦,其实就是构筑师。然而不同于一般的魔法师,构筑师,他们可以在神的四大铁则之下缔造属于自己的新的事物、魔法,甚至是法则。简言之,强大的构筑师,他们是规则的构建、缔造者,可能是人间最接近神的存在了。(当然了,历史上也出现过构筑师从不同素族里提炼出相同元素之力的事情,就好比冰系魔法,到底是属于掌控温度的火素族,还是源自承载形态塑造的水素族,导致至今学术界人谈及此事时仍颇有争论。这就不在我们故事的赘述之列了。)
男孩渐渐长大,他也的确像魔法师看好的那样,天资聪慧,性格也格外温和,基本符合了成长为一个贤者的所有潜质。而渐步暮年的魔法师也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再教给这位前途无限的少年人的了。
他的眉眼越来越像他的父亲,待他长成了一个体格有些瘦削的少年时,终于在一个春天的夜晚,当月亮再度从海平线上升起,在那面朝向大海的落地窗前,母亲将父亲的玉佩交给他,并平静地诉说了他的身世和曾经的遭遇。
精灵的寿命相对于人类来说是极长的,也不易变化衰老。虽然外表并不存在明显的转变,岁月,早把她从一个天真的少女打磨成了一位气度雍容的妇人。海风从窗边吹进来,月光下,她的长发像是流动的银缎,脑海中响起了当年那个东方青年在海边为他吹奏的曲调,据说来自他的家乡。
“我也想去看看,带我去吧。”
众所周知,除却海中令人魂牵梦萦的人鱼和迷惑舵手撞向礁石的食人海妖,一生中如果有幸,不管付出怎样的财富代价都千万不要错过精灵的歌声,这也是为什么黑市上一个相貌端好、发肤无损的精灵千金也难求,他们本就是能歌善舞之神的造物。
她一展歌喉,为整座海边小城人的睡梦都蒙上了一层月光般的轻纱。
他伸出双臂拥抱母亲,看着她安详的笑颜,没有挽留。
传说艺术与森林之神忒墨尔沉睡之后,化身为天边的群星,而林间闪闪烁烁的萤火便是她在地上王国的接应。
海边的港口城市是很难再见到成片树林的,所幸星辰依旧璀璨,指引远行的船只归航。
夜风拂过窗前的帷幕,她乘着风离去了,放下一生的枷锁,循着星河的指引,赴往她一直的向往。
……
天涯海角,
待到世界尽头、雄狮流泪之处,
请记得,
我存在,
我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