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虹把谢小庸叫进办公室骂了一顿，然后又把周长卿叫进办公室安抚了一下午，她自己以为这事就这么妥了。她接走了译者欠款的事情，然而其他的工作也还是一样压在周长卿一个人身上。甚至到了晚上十点半，白虹还是按照自己往日的习惯，在qq里给周长卿发送下一日的工作安排。这一个简单的举动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周长卿无法忍受白虹的性格与她的工作作风，第二天早上九点，周长卿编辑好辞职邮件，正式发送给了白虹。
这个时候，她却收到了好几个人的消息：
董秀影：“听说昨天你和白总辞职了？为什么啊？之前都没有听你这么说。一会有空吗？我想和你单独聊聊，我们在会议室见吧。”
高柳：“你怎么也辞职了？你辞职的话工作给谁？你这也太不负责了吧？”
贾静：“既然决定辞职就一定要坚持下去，不要因为别人跟你说什么又反悔。”
看到别人的消息，周长卿倒是觉得意料之中，只是贾静的那条消息让她不禁“咦”了一下。她好奇地给贾静发去消息：“怎么别人都劝我留，你却劝我走啊？”
贾静手把手教会周长卿做公众号。虽然在工作的时候她总是有点吹毛求疵，也总是一张扑克脸，可怎么说她也是周长卿的师傅。贾静这次的举动很出乎周长卿的意料。
贾静回了消息：“本身就不是一家好单位，要是好单位我能劝你走吗？”
“哈哈，也是。不过感觉有点对不起你们呢，尤其是唐橙。”周长卿叹了口气。
贾静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现在还是考虑别人的时候吗？我跟你说啊，你要辞职就不要反悔，一会她们找你说什么都别反悔，要是你现在还留下，将来会更麻烦。”
“嗯，我知道，谢谢你啊。”周长卿由衷说道。
“祝你前程似锦。”贾静说。
董秀影今天打扮得十分反常，她平时就喜欢画眼影眼线，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的，可是今天，她的眼线画得特别重，眼角那儿还有一小截眼线不小心画出去了。整个眼妆看着就像是万圣节妆，十分抢眼。董秀影似十分着急：“有空吗？”
反正辞职信也发完了，周长卿倒是不着急的。她站起身对董秀影说道：“我有空。”
来到会议室，也是她们平时吃饭的地方，董秀影在苏墨染最爱坐的那个位子坐下了。她开门见山地对周长卿说道：“我听白总说你要辞职，是怎么回事啊？难道是因为白总昨天骂了你吗？白总就是这样的脾气，其实她这个人外冷内热、面恶心善。上次说了你们不好之后，不是也给你们买酸奶赔罪了吗？你别把这事放在心上啊。”
周长卿和董秀影也算是挺有缘分的。面试的时候，白虹就将董秀影介绍给她，说董秀影将来会是她的主管。虽然后来没有成为正式的上司，不过周长卿也从贾静这里学到了很多东西，董秀影也一直帮她，跟直接领导没啥区别了。周长卿也明白，董秀影有她的苦衷，毕竟她是白虹的秘书，夹在白虹和其他人中间很难做人。
不想对董秀影撒谎，周长卿老实说道：“挨骂的事影响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我辞职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那是为什么？”董秀影很着急，“白总昨天和我说了，她准备重新分配你的工作，把你彻底调到我的名下，这样你就可以把你全部的精力都用来做网文了。我知道你对网文很有兴趣，我们这个公司也是很养人的地方，而且你调入中文编辑部之后，就可以丢掉行政编辑的工作了，这样不是挺好的？”
听到这个消息，周长卿还是很惊讶：“啊？白总昨天不是这么和我说的。她说的是，我还是得接手所有行政编辑的工作，并且同时还要做中文编辑的事情。”
“啊？”董秀影也觉得十分意外，有那么一瞬间的失态，之后她便说道，“那我还得仔细问问白总，可能她是回家以后又重新想过这个问题了。周长卿，你现在好不容易从银行跳槽转行过来，只在这里做一个月，什么都没有学到，你不觉得很可惜吗？”
董秀影的话句句戳中周长卿的软肋。在这家公司里，如果说有谁比较了解周长卿的话，第一是苏墨染，第二应该就是董秀影。就在董秀影反问这样的问题的时候，周长卿的心中有了一刹那的动摇。然而她又想起来贾静的话，还有之前董秀影自己说过的关于白虹的那些话，孰真孰假溢于言表了。
董秀影帮过她很多次，但是周长卿相信现在董秀影对她说这些，应该只是出于白虹的“操控”，而事情的真相，之前董秀影就已经对她说得很明白了不是吗？想清楚了这一层，周长卿就再也没有犹豫，她坚决地摇头说道：“谢谢你，你说得都没错，但这不能成为我留下来的理由。”
“你就这么坚决……”虽然欺骗了周长卿，但董秀影也是真心希望她能留下来。看到周长卿去意已决，董秀影的眼神都黯淡了，她说道，“哎，其实我个人挺喜欢你的……那么……我要现在去和白总汇报一下……你先回去忙交接的事儿吧。”
周长卿感激地点了点头，离开了会议室，她看到董秀影的最后一眼，那是她脸上的，疲倦的笑。周长卿对董秀影心怀愧疚，但同样也如释重负。既然派了董秀影来，那么她觉得白虹就应该不会再来找她麻烦了。
同样是总编办离职人员，周长卿和谢小庸两个人受到了完全不一样的待遇。白虹一早来了办公室，她草草看了周长卿一眼，没有找周长卿麻烦，却把谢小庸又叫到办公室骂了一通。等到出来的时候，谢小庸的眼圈都红了，她对周长卿说道：“她觉得我是怂恿你走的，让我马上收拾东西就走。”
周长卿怒道：“她怎么能这样不讲理？”
谢小庸摇头说道：“算了，那就再见吧。我去人事科办离职手续了。”
今天也是苏墨染的最后一天，说实话，周长卿其实很想再和她多聊几句，但是她已经被白虹搞得焦头烂额，看苏墨染的样子，也不像是很有空。
今天是最后一天上班了，意料之中的谢小庸和意料之外的周长卿，让整个办公室无比忙碌。苏墨染心情十分复杂，她看到董秀影将周长卿单独叫到办公室里，心中就有几分不愉快。之后，白虹和董秀影先后离开了办公室，而周长卿也行色匆忙准备离开。
苏墨染抓住机会，一把拉住周长卿说道：“哎，你们干什么去？”
周长卿趁着周围人没看见，小声说道：“白虹让我现在就去楼下咖啡馆，估计还想挽留我。不过你放心，不论她说什么，我都是肯定不会再留下来了。”
苏墨染：“你……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周长卿笑了笑：“晚上跟你详细聊，现在我得尽快走了。”
苏墨染强颜欢笑，可是她的眼睛里明显是担忧：“好，那晚上聊。你要小心应对。”
“知道了。”周长卿微微一笑。
三个人一起辞职，而她是唯一一个被单独叫去咖啡馆的人。这样的待遇肯定会让谢小庸心理不平衡。白虹对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尽管去的路上还有些忐忑不安，不过周长卿尽量隐藏掉自己的情绪，以一种平和的姿态步入咖啡馆。
白虹的情绪看起来还算是稳定，她拍了拍座椅，笑着对周长卿说道：“坐，这是给你点的奶茶。”
周长卿接过，说道：“谢谢白总。”
白虹看着周长卿，她的眼神十分复杂，可是又不愿意表露出过多复杂的情绪，结果就导致整张脸狰狞无比。
董秀影向来是很照顾人的，看到白虹的尴尬，她率先说道：“白总的意思是让你再好好考虑考虑，的确我也觉得你的决定十分草率，对你个人的发展也未必是有利的。”
白虹抢过话题说道：“人事科递交过来的材料都在我办公桌上压着，但是我还没有签字。我希望你回心转意，等回去以后我会把材料退回人事科，就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已经让董秀影传达过我的意思了，但是我想你还没有完全理解，所以我再说一次。我希望你以后能够在中文编辑部工作，这样你就能够做你喜欢的事情。”
周长卿：“谢谢白总，不过，我已经做出了我的决定。”
白虹瞬间眼冒火光，而在这个时候发火显然又是伤感情的，所以董秀影再一次抢过话题，替白虹说道：“你的决定太突然了，至少要让白总明白你是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吧？你不要急着辞职，先看看白总的想法。我觉得其实就和谈合同一样的道理，你也多告诉我们一些我们做得不好的地方，能改的我们尽量都会改。就算你真的离开了，我想对白总和我们大家来说，都是一个宝贵的经验教训。”
白虹审视着周长卿，她略微点头，表示了同意。平时都是自己做主，而在这个时候，面对周长卿这么一个固执的人，她却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失去了谈判的立场。到现在才发现，周长卿看似简单，却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至少她在这个公司摸爬滚打了几十年，从未见过目标这样明确，做事如此果断的年轻人。为了自己的声誉着想，现在看来必须做出一部分的妥协了，不然她们三个一起离职，会对公司和她本人造成很重大的影响。白虹咬牙切齿，周长卿这个时间点，选得真好啊！
尽管心里恨，可是白虹却强颜笑容，她知道现在不是使脾气的时候了。她对周长卿说道：“我也很想知道我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请你告诉我。”
这熟悉的问题让周长卿想到了那晚加班的时候，听到办公室里白虹对董秀影讲的话。她想这个问题肯定困扰了白虹很多年了。不过，大家都知道离职原因其实是一个套路，谁都不会用真正的理由去让老板难堪，因为将来的公司做人事调查的时候，也许会因为这个而惹麻烦。
套路的话周长卿也是准备了的，她说道：“可能是我在大银行做习惯了，本身就对垫付钱款和工作时间问题比较敏感。我实话实说吧，现在我工作了一个月一分钱都没拿到，但是为公司垫付的款项已经有一千多了。还有，我也不太喜欢在下班，尤其是周末时间收到非紧急的工作联络，毕竟是下班时间。”
“都是小事啊！”白虹插嘴说道，“我真的不知道原来还有员工这样想。这样吧，报销我觉得不是问题，昨天也和董秀影聊了，我确实觉得现在的报销流程是有问题的，今后报销一定不会让你们垫款。还有发送信息的事，那只是因为我有的时候自己加班晚了，怕第二天忘记重要的工作，所以才给你们发信息。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不发到你手机。我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白虹面色铁青，可是她的脸上却带着和善的笑，周长卿觉得她这样的表情远不如董秀影装得自然。
到白虹说完，董秀影又说道：“怕不光是这样的原因吧？”
白虹调整了一下坐姿，她离周长卿更近了一些，而她的脸上也多了些长辈般的关怀。这样的笑容是在第一次面试的时候，周长卿从她脸上感受过的。周长卿看着白虹的脸，她可不会忘记，当时白虹为了合同的事情、为了和谢小庸交接的事情怎么吼她；她也不会忘记白虹是怎么在别的活动现场吼苏墨染……
“我不明白！”白虹说道，“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坚决？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原因没有对我讲？既然你已经决定要走了，那么我觉得看在我们工作一场的份上，至少让我明白是什么原因，不然我真的要乱猜了……是不是因为谢小庸？”
“不！”周长卿坚定地摇摇头，“这事跟谢小庸一点也没有关系，白总真的是误会她了。”
白虹终于冷着脸说道：“那么，也是你让我误会她的。我觉得你欠她一个道歉。”
“？”周长卿一脸懵逼。
白虹又说道：“我说，你欠谢小庸一个道歉，因为是你突然辞职，才让我误会谢小庸。我还骂她把你也怂恿走了。我觉得你应该真诚地给她道一个歉，这是你的错。”
白虹是对她有恩的，然而这并不能掩盖她本身的问题，周长卿离开这里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因为无法忍受白虹的欺骗和她的性格。
周长卿再无保留地说道：“我知道了，谢小庸那边我会去和她道歉的。还有，我离职的原因，主要是因为无法承受您多变的性格。我感谢您能够让我进入公司，也感谢您对我的培养，正因为如此我才说出了这句话。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我也都说了。真心希望大家以后都能够好好发展。”
周长卿注视着白虹的眼睛，站起身朝白虹鞠了一个躬。
“哎……”董秀影叹气。
而白虹，失魂落魄一般地倒在椅子上说道：“那……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