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辞”这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概念？大多数父辈的人，以及大部分同辈的人终其一生都不会体会到。

这是周长卿毕业以后休过的最长的一个假期，这个假期里没有寒暑假作业、没有工作、没有压力、没有收入……每天睁开眼睛就在网上投简历，忙碌穿梭于上海的大街小巷，体味各式各样的白眼、冷淡、假慈悲、不理解、好奇、咄咄逼人……工作要找，生活要继续，于是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周长卿熟悉了上海大街小巷每一条弄堂，知道了在莘庄地铁站下来之后应该走那条路绕过巴士站会比较近，巧合地投了同一条街道的两家公司，急匆匆地从上海的西北角赶往东南角参加下午的面试……

苏墨染问起的时候，周长卿总是说：“我还好，就是想要找个好点的工作，想要擦亮眼睛好好看清楚。所以，可能会需要多点时间。你今天怎么样？复习得好吗？”

参加了工作以后，还要和学弟学妹们一起在校园里念书，尤其是苏墨染又回到了自己原来的学校，看到熟悉的校园，想到自己同届的同学都已经快要研究生毕业，有的准备考博、有的已经结婚生子事业有成，她总会有些触景生情。

面对情绪不稳定的苏墨染，周长卿也会受到影响。每天苏墨染要学习整整十一个小时，而随着考试的临近，她中间休息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从一开始的午休一个半小时，变成了一个小时，后来变成了四十五分钟……学习太累，有的时候周长卿给苏墨染发去的消息，她都未必会回。周长卿不知道她在干什么，握着手机，有点心酸。

网上所有的与中文图书编辑相关的职业，周长卿全部都投了个遍。她甚至能够为那些公司做一做分类：哪几家是天天挂着招聘，一直找不到人的，说明这些公司待遇不好或者内部存在什么问题；哪几家是特别有名气特别好的，但是HR很屌，几乎不看简历；哪几家是今天新出的职位……

本着“报喜不报忧”的原则，从周长卿这里传达给苏墨染的消息，永远都是积极向上的。她知道，苏墨染已经不能够一心二用了。

但是，网上所有的职位都快给周长卿投没了。她又不得不从头开始翻找一遍，看看之前自己还有没有漏投的职位。

绝望之时她也在想，是不是真的因为自己学的不是这方面的专业，所以那些HR都瞧不上她的简历？会不会有的HR打电话到白虹那边，白虹说了她的坏话？假如真的没有公司肯要她，她要怎么办，要不要回银行？她到底可以等多久？

人在无助的时候总会迷茫……

周长卿从一家公司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午饭时间了。

这是一家和晋江差不多的文学网站，在与老板进行了深入交流以后，周长卿明显认识到这家网站里的工作状态和她之前想象的是完全不一样的。每个人的桌面都是excel表格，整个办公室没有一个人真正在看稿子。

就像他们老板所说的：“你认识不少作者，想办法把她们介绍到我的公司来，你可以赚很多钱。而且，你也知道在这个行业做，你可以认识不少大神。但是我要提醒你，这个行业跟你想象当中的不一样。我可以给你一段时间好好考虑一下，你考虑清楚了，觉得自己真的喜欢，再来找我。我们先加个微信吧。”

很累，真的。

掏出手机，周长卿却给苏墨染发了一小段语音：“哈喽，该吃饭了吧？”

苏墨染：“嗯，好累啊……我感觉我好像又有一点感冒了，一会再泡点你给我买的泡腾片。你今天早上面试得怎么样？”

周长卿：“老板还挺喜欢我的，但是我感觉这边的工作可能不太合适，还想再继续等等看吧。”

苏墨染：“哎，昨天那家你也不想去吧？也是，工资实在太低了。再看看吧，加油。”

周长卿：“好啊。下午还有一次面试，但是我有点累了。”

苏墨染：“那家公司好吗？不好的话要不先别去了？回家休息休息？”

周长卿：“那家公司很好，就是因为太好了，我才感觉他们应该不会要我。而且，我连出版社都进不了，进报社又能干什么？先吃个饭恢复一下体力，我吃个饭就能满血了。”

苏墨染笑了笑：“吃货。”

吃了饭，血大概是没有回满吧，不过是足够有体力去参加面试了。坐在大报社的走廊前，周长卿看着窗外，冷静得一塌糊涂，“无欲则刚”说的大概就是她现在的状态。

走近面试场，HR总监、主编、副主编都在，两位主编还在讨论前一个面试者的样子。看他们摇头无奈的笑容，好像是很不满意。周长卿还记得刚才走出去那个男孩，看样子应该是专业对口的大学毕业生。

“周长卿，我说句实话，之前我们在筛选的时候是把你的简历给淘汰掉了，因为我们感觉你这个专业实在是差太多。但是因为现在我们也错过了大学生毕业季，比较难招人，所以又把你的简历调回来。我刚刚仔细看了一下，你的个人经历还挺丰富的，先简单介绍一下自己吧。”

周长卿说道：“我的学历和工作经历都写在简历上，两个月前的故事和出版无关，我就不多说了。我一直都在晋江上面发文，从11年开始到现在不间断地写了六年。因为喜欢，才下定决心转行。上一份工作是在枫晓出版社做行政编辑，做了一个月感觉不合适，所以辞职准备找一份合适我的工作……”

副总编挑了挑眉头，她笑了笑说道：“你是晋江的签约作者吗？我女儿也在晋江写文，但是没有签约。能否告诉一下你的笔名，我去拜读一下。”

这个问题，让周长卿想起了白虹，更想起了因为笔名而结缘的苏墨染。她笑了笑，摇头说道：“那就是个爱好而已。但是，我觉得只有文学能够让我不断地学习、创作，也正因为发自内心的喜爱，所以才辞去了银行的工作。有很多人觉得很可惜，也觉得我很鲁莽，也许他们说得是对的，离开自己的专业的确需要很大的勇气。可是我并不会放弃，我现在还年轻，还在寻找人生的道路上奋斗……”

三个面试官的问题一个比一个难。副总编因为女儿也在晋江写文，所以可能会对周长卿有一些好感，她的问题相对比较容易；HR则更偏向于政治方面的考核；最难回答的就是总编的提问，“姜还是老的辣”，他的问题涉及到人生阅历、未来规划、个人能力、性格爱好，甚至包括旅游是喜欢去国内景点还是国外景点，这样的方方面面。周长卿有时候很纠结；有时候有点疑惑自己这么讲会不会引起对方的反感；有时候不明白对方提问的重点到底是在哪里……但是她有一种很明显的感觉，就是面试她的时间绝对要比之前那个男生长很多。

这一场面试大约持续了两个小时，等周长卿结束了面试之后，她的嗓子都干了。

总编说道：“我感觉你刚才的面试发挥得很好，但是也不排除有些人为了进我们公司而造假。而且我们也不知道你究竟有没有能力胜任这份工作，这份工作又到底是不是你所喜爱的。这样，我准备让你在这里尝试三天，三天之后我们再最后定夺。你先跟副总编去办公室了解一下情况吧。”

面试结束了，结果还未出，直到现在周长卿还是迷迷糊糊的，一点都没提起状态。但她却有两种很清晰的感受。第一是刚才的聊天很愉快。第二是她很快就要有工作了，而且，是一份很不错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