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诚身边除了道门一群年逾古稀的前辈，还有一个打下手的小徒孙，拎着探妖器去对坐标点的活，自然是当仁不让的落在了小徒孙头上。

小徒孙对着GPS和那头的小和尚一同移着步子，最终找了个点，前后左右的各移了几步。

小徒孙回身瞥见闻诚冷漠的面容，只觉得师祖虽容颜倒长，却越发难以接近了，躬身禀报道：“坐标不在路上，在另一栋别墅，已停在那有一会未动了。”

“让西郊撤了防御法阵。”

小徒孙身子一颤，应道:“是”。

大院右侧的石墙中间空了一个大洞，墙砖的断茬颜色犹新。

妖族 本来的计划是破墙而入，救到人就走。结果三道法阵一起，瞬间打消了速战速决的希望。

本想一个回合便撤，结果一战之下，守方就被压在法阵里龟缩不出。

众妖才发现地图标注的各方高层的几乎都消失不见，察觉到不对，本欲走。刚才还金光熠熠的法阵却像是突然出了问题般，骤然消失。

诡异，众妖望了望虎老板，虎老板一咬牙道：“打”。

虽然古怪，却是近在眼前的机会。

三分钟前。

“撤阵，缠斗，不要让妖族提前离开。”道门现在的主事任明道。

众人皆变色。

“这是什么意思？你以为妖现在还不敢杀人吗？”

“这是闻诚掌教的意思。”

八九辆型号不一的车同时停在了曲水别墅的门口。保安瞥了眼，都是些陌生车牌，暗骂一声这是什么事。

小张推开保安亭，手里捏着报警器走了出去。

“嘿，你们干什么的？”小张愣了愣，怎么净是些和尚道士坐在车里，还有几个外国人。

一开车门，下来个比车里其他人年轻的多的小道士。

小徒孙举着手机迎上保安：“这是搜查令，放我们进去。上面有编码公章，你可以自行核实。”

“咚咚——”

荆沛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示意自己去开门。这个时候谁会上门？H市应该还没人知道她搬家了才是，莫非妙言提前来了。

荆沛按住门把的手一顿，她没开别墅的铁门，怎么会有人直接按到门铃。

门旁的监控按钮一切，荆沛瞥了眼，脊背生寒，扭头对着乔茜语速极快道：“翻墙走，立刻，别问为什么，快！”

别墅配的防盗门质量甚好，慈行扭断了锁轴门反而锁的更死了。

闻诚叹了口气，握住背负的轻剑，沿着门缝一斩而下。

削铁如泥的一幕让荆沛眼角跳了跳。

“道长，走错门了吧，我不信道教的，佛，基督也不信。”荆沛扫了眼对方身后的一群老头，背里的冷汗一滴滴透过衬衫的真丝布料。

剑上的银纹细密古朴，锋锐的剑刃晃的荆沛眼寒，她一手撑住门旁的墙壁，拦住门外众人，暗自估算着乔茜已经跑了多远。报警器已经按了，也不知保安还有几分钟到，虽然一群保安不能把他们如何，总能让他们收敛行事。

荆沛思绪翻飞，嘴皮微动，还欲再言，轻剑骤动，银光流泻。荆沛的手腕处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突临凶器，僵的来不及做出反应。

神经慢了几毫秒才将痛感传给大脑。荆沛缩回了手，手腕上一道细小的伤口已经溢成了一道红色的细线。

一只布满鳞片的手捏住了轻剑，与其说手，更接近鸟类的尖爪，延伸出的爪尖牢牢的扣住了剑刃，两者纠缠，冒出细密的火花。乔茜收敛心中后怕，还好她折返的快，这帮人居然不辨同胞也要下手。

灰黑色的菱形鳞片一直蔓延进乔茜的袖口，领口蜿蜒出的鳞片已经覆盖了对方瘦削的下颚。赤金的瞳孔满是威严和骄傲，还有一份背水决绝。

荆沛怔了怔，没有来得及为自己第一次得见乔茜的妖身而感慨，又急又怒:“你怎么还没走？”

“围阵已成”乔茜对着荆沛低低道，旋即扭头与闻诚对视，寒声道:“她只是普通人，你们怎么如此不分青红皂白”。

如此境遇，荆沛也未现妖身，闻诚自是也发现了这一点，淡淡道:“如此为妖谋路，枉死无惜。”

垂手摸了自己腰间翁动的玉坠一把，闻诚两眼放光，盯着乔茜的眼神宛如看见了稀世珍宝:“七纹妖丹？”

荆沛被腰坠幽幽的蓝光吸了眼，这分明与白粉之光一模一样。乔茜含怒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你居然把白泽内丹磨粉！”

闻诚轻柔的抚摸着玉坠的纹路：“这是我上次机缘得的一枚七纹妖丹，磨粉虽暴殄天物，但有舍才有得不是吗？如今不就给我带来了第二枚？”

果然为乔茜的内丹而来，荆沛眼神如刀，寒声道：“私闯民宅和故意伤害可不是出家人能免罪的。”

“有搜查令如何能算私闯？至于这点小伤，我还未问小姐为何阻挠搜查呢？”闻诚说罢便迈进了两步，紧盯着乔茜，剑柄玉石散出莹润光泽“不知道这是哪一类的七纹妖丹？”

小徒孙自人缝中挤了过来，一手拉住荆沛道:“小姐看样子早知那位小姐为妖，已生交集，还是不看免得伤心为妙”。

话语间的信息气的荆沛双目发红，左扭右突，却总被面前的小道士拦的严实，拳脚一撞上去，对方纹丝不动，反倒是她被震的不轻，以至于竟然被小和尚越推越远。

闻诚的七纹妖丹念出，身后的人便鱼贯而入，隐成合围之势。

一张张须眉皓然的脸神色严整的望着乔茜，无人启唇一言，仿若捕兽之时的对峙。

龙血喷涌，渐渐汇于丹田，乔茜心知自己今日绝无幸免之理，惟愿一搏不辱龙族尊严，随后炸妖丹带些恶人陪葬。

至于这些人里，她最想杀的，自是这个轻剑主人。

乔茜左掌按下轻剑，双目一凝，直扑闻诚面上而去。一瞬之间只觉掌间剧痛，残影仍在，轻剑已是稳稳的架住了另一只手。方才还捏得住的剑刃，现在已是陷进了肉中，细密的鲜血沿着龙鳞的缝隙流淌。

左掌被剑刃搅的鳞肉横飞，只余麻木的痛感，乔茜却未看一眼，紧盯着闻诚的剑柄，咬牙切齿，喉中低音溢出：“又是妖丹”。

小徒孙又不是堵墙，就算有意遮挡，荆沛想看依然看了个清楚。见乔茜指缝间奔涌的鲜血，颓然一顿，坐倒在原地。

小徒孙见对方目若死灰，叹了口气，不忍再看，闭目颂起了道经。

荆沛陡然暴起，用了国学师父所授的一招制敌之技，捏住小道士的左肩一合一开。道门又不似佛家的横练功夫，小徒孙放功之下居然一瞬之间被卸掉了胳膊。

一招得手，荆沛顺着小徒孙的左边就冲了过去，被对方的脚绊了个正着也不恼，就势一滚，滚到了一个老和尚背后。

听得里面乔茜一声闷哼，荆沛一只手肘勒稳前方的和尚就欲一个侧摔，希望突袭之功再现。

可惜被勒之人正是慈行，古今不波的捏住了脖颈间的胳膊，发力之下，荆沛天旋地转，竟是被单手轮了个背摔。

“不劳师伯大驾，此人我处理便是，枉造杀孽终归不易于修行。”妙法虚虚拦住慈行，将被摔蒙的荆沛扶到一旁。

荆沛胸中嗡嗡作响，两眼发黑，却满脑子都想着方才天旋地转间看见的深可见骨的狰狞剑口，灰黑龙鳞布满裂纹，那是乔茜的手臂。荆沛挣扎起身，却有一人按住了她，低低道：“今日已定，但大局未定，想救此妖当内外兼施。”

保安到的时候，正见着之前门口那群异人鱼贯而出，其中一人手上还抱着一位受伤的姑娘，碍于真材实料的搜查令却不好开口。最终只进里屋救出来别墅的业主，送往医院去了。

病床之上，荆沛双目微睁，随后猛然起身，医院的消毒水味伴随着血管里一点点流入的冰凉液体，寂静的病房里，思绪回笼，荆沛想着昏迷前最后听闻的那句话，深吸两口气，松开了将被子捏死的手。

拨打虎老板的电话，无人接通，这个时候他们本该或成或退了才是。将手机扔到一边，荆沛捂住了脸，就算对方已回，也未必有什么用。每多一分一秒，乔茜都多了一分被挖妖丹的可能，她得现在就着手施救。

内外兼施内外兼施...荆沛喃喃念着，柳眉骤然倒竖，对方连搜查令都批下来了意味着什么，除妖是被默认乃至支持的行为。借势一途已断，实力又敌不过，如何救人，手背青筋暴起，早已将针头顶歪，血液渗出，荆沛浑然不觉。

先捏着手机给物业打了电话，还好对方也察觉事有不对，信息保存的极好，很快荆沛要的搜查令编码就发到了手机上。荆沛张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对着搜查令，将上面的一个个公章刻在眼里。

接着拨通了妙言的电话。

“荆老板，我现在已被逐出门派，且已轮到道门子弟主事，我无能为力了”妙言的声音有些急切。

妙言竟已知发生了何事，荆沛眼波不动，道：“你可知各派弟子中有位声音听起来二十余岁之人，他管一位膀大腰圆的和尚唤师伯”。

“膀大腰圆，估计你说的便是慈行师父了，这次来的这一辈多是他徒弟，唤师伯...”妙言顿了顿“此人曾助我一次，我不可出卖他”。

“他曾提点于我，若你不愿说他是何人，就将我的联系方式给他。”

“好，可我劝荆老板看开点，此次出手抓妖的乃是道门掌教，闻诚，莫说那人愿意帮你，便是慈行怕也是从闻诚手中要不来人。”

荆沛没理会医院的劝阻回了家，门口一处的地面上，皆是灰黑色的碎鳞，有些还粘着血肉。

拿起一块捏在手心，闻诚，闻诚，荆沛喃喃念道，一松手满是血迹的龙鳞才依依不舍的断了和血肉的缠绵。伤口刺痛，荆沛却愈加清醒，双眸敛着凶光：“为什么来的，是闻诚呢。”

妖界将人救了出来，气氛却像雷雨封禁的大厦，恐怖压抑。

三个妖都失去了妖丹，最早进去的一只鹿妖，额头左右两边，本该有漂亮的鹿角，现在只剩下两个乌黑的血洞，纵使妖的恢复能力很强，这般之下也彻底耗干了生命力。

恢复自由后，更仿佛回光返照一般，精神了一段时间便彻底衰弱下去。

虎老板面前散了一地烟盒，一口吸完最后一只，终于想起了什么似得，打开了手机。

有个电话震了半晌，但他们那时，在和玄门的人鏖战。

来自荆沛，虎老板眼角直跳。

“喂，荆沛吗，我们已经救出来人了”

“嗯”荆沛没有在意对方为何救了人语气却如此沉重，淡淡道“乔茜被闻诚抓走了，有很多老头和他一起。”

虎老板绕到了阳台，压低声音咆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你知道我们救出来的妖都是什么惨样吗？饱受折磨，浑身死气，垂垂暮年！”

荆沛垂着眼，声音带着丝颤抖，却勉强平静道：“H市有妖族能和闻诚一战吗？”

挂上电话，房间里弥漫的死气似乎还能嗅到，虎老板壮实的身板仿佛突然衰老了一样，进房间拽过来安东尼奥。

安东尼奥方才正和周围刚刚并肩血战的大妖开着玩笑，作为唯一一位参战的非自行突破的大妖，比起同龄的妖族后代，不只是血脉带来的实力优势，还有心态也是如他们一群老家伙一般无二。

所以这事得告诉他。

虎老板沉着嗓子：“乔茜被抓走了。”

安东尼奥的金瞳有一瞬的茫然，似乎是难以置信为什么远在另一头的妹妹会被带走，随后嘶吼道：“你说什么？”

少年毫不顾忌的高音瞬间吼破了嗓子，尖利的嗓音压住了所有喧嚣。

虎老板讲到一半，安东尼奥便翻身而起：“我要去救乔茜！”

虎老板两臂合拢，抱住了暴怒的金发少年，在他耳边大吼道：“抓她走的是闻诚，道教掌教，闻诚！我去通知埃德蒙，等他带人来，我们去只是送死！”

安东尼奥一口咬住了虎老板肌肉虬结的手臂，鲜血的腥味似乎让他冷静了些，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安东尼奥松了嘴，换了只手臂尽全力咬了下去。

是他自己的手，咬的极狠，鲜血瞬间涌了出来，他也死死的不松口，仿佛感觉不到疼一样。

安东尼奥的声音含糊：“乔茜是我妹妹啊...她要是”。安东尼奥不说话了，安静的缩在角落，血腥气在空中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