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安排入住棲霞殿後,又從宮女中揀選數名做為近侍,一整日下來已極為疲憊。她卻知曉,最重要的事還在後頭──
「聖人到!」
從外而內層層呼喚傳入,看著英挺的天子身著龍袍大步邁入,媚娘一時心中茫然,竟想起了在感業寺的時日。
做為先帝的才人被遣送出宮,媚娘原先以為自己便是一輩子伴著青燈古佛,但她心底總有一股不甘心和一絲惶惶,莫非終其一生無樂也無望?
暮鼓晨鐘敲不醒她的心靈,佛偈聲聲遏止不了她的欲念。每當夜闌人靜時掩藏佛經,她開始讀起那些自宮闈流傳出的詩作,這才讓她嗅到一絲煙火氣息,可是那些浮華富麗的詩作她並不喜愛,那些奉旨代作的作品裡,唯有蕭淑妃的詩映入眼簾。
蕭淑妃的詩很奇特,她詩才橫逸體氣高妙,明明生活在太平盛世尊貴一時,媚娘卻總能從中讀到一絲怨。
──著實是怨,還是股不甘心的怨恨,於一派歌舞昇平的詩作中躍然紙上。讀淑妃的詩能抒解她心中怨忿的同時,媚娘也同樣好奇,記憶中的淑妃,是個追著紙鳶跑的青春少女,在宮中是遇到什麼不如意的事,才變得如此?
這事纏繞在她心中沒有解答,她卻依著讀詩時的感受,寫下了〈如意娘〉:
看朱成碧思紛紛,憔悴支離為憶君。不信比來長下淚,開箱驗取石榴裙。
還來不及感懷,李治便重新闖入她的生活中。
前來感業寺上香的李治,那日看見正在殿前整理香案的她,龍袍天子朝她走近。
「妳曾當過父親身邊的才人吧?我記得妳。妳在校場上指著父親無法馴服的那匹獅子驄,說了三項撫馴之法。」
「小尼惶恐,過去是小尼太不識大體。」她沒料到李治還記得她,甚至提及她在先帝面前力求表現之事。
「不,妳這個尼姑的回答令朕印象深刻。」李治陰鬱的臉上忽然綻開笑意,眼中卻閃現著危險的火光。「最後妳說,獅子驄若馴服不了, 就持匕首殺之,只是妳這把匕首太鋒利了,已經年老的父親不敢用妳,可是朕可以。朕會成為妳的刀鞘,讓妳綻放鋒芒。」
她舉首望向這偉岸天子,對方突如其來將她壓在香案前,香爐傾倒一地,她的衣裳也跟著件件剝落。當身體感受疼痛的那一刻,媚娘忍不住仰天喊叫,殿內神佛森森卻無半絲聲響,殿外女尼來來往往無半絲聲響,只看見大佛垂目一副慈祥平靜的模樣。呵,這滿天神佛啊!
媚娘想著這些事時,已能臉上帶笑,以至於李治一進殿內龍心大悅,隨即摟過美人身軀。「愛妃終於進宮,去清寧宮時皇后可有為難妳?」
「皇后端莊穩重,有其職掌后印咸乃六宮之福,她與媚娘說的盡是做為妃嬪的道理。」
「哈,難為愛妃了。」皇帝這一笑帶著輕蔑,她清楚讀出了李治隱藏的意思。世人怎麼會認為李治懦弱優柔呢?先帝在世時,原屬意立魏王泰為太子,李治卻用他一貫的藏拙忍讓迎得了朝臣的支持,即位後李治的表現一點也不像少年時期那樣。
她後來才知道,那日重逢前,李治才在朝中和他的舅父長孫無忌大吵一架。感業寺裡忽來的愛火,是李治有意的褻瀆、對長孫無忌的挑釁。為了違抗手握重權的舅父,李治特意將身為前朝才人的她接進宮來,而無視於她即將面臨的波濤。
「只要能和聖人在一起,媚娘不覺得有何委屈。」她依偎在李治懷中,柔聲說道。「只是媚娘才剛進宮,聖人便留宿於此,莫不是讓後宮妃嬪們惦記上媚娘?」
「朕想寵幸誰,有誰敢說嘴?莫非管朕還能管到後宮來!」李治神情變得陰鬱,粗魯的抓住媚娘手臂,又像想到什麼笑了起來。「朕現在不想想這些,只想與愛妃共度春宵。」
看著李治那雙充滿野心的眼睛,這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繩了,她只能抓著這條繩子不住地往上爬,不管李治要她做什麼,她得聽之任之,直到……
媚娘還來不及多想,就被壓在床榻上,她在心底輕嘆一聲,是真的聽之任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