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是个有趣的世界。
不过,有趣在霓的心中定义大概和很多人都不一样,因为基本上没有人会觉得这么一个真的是贫瘠的一塌糊涂的地方有什么有趣的……况且这里因为上面老有人"堕入深渊"而变得挤的和过年花街似的,字面上的堕入深渊。而且进入深渊之后除了特别方式之外又出不去,不然很多剧本就要演不下去了。
比如因为嫉妒主角而心生恶念,堕入深渊的同伴,要是在结婚的时候坐在朋友席浑身冒着深渊黑气和你打招呼,场面就有点不太符合婚礼气味了,这就很不好。于是下深渊的人基本上都回不去,毕竟大家真的不喜欢念旧。
基本这个词一般意思就是还有可能的。
这个可能就是被召唤。作为恶魔,魅魔,小鬼被召唤……这很常见。霓在年轻的时候也被召唤过,深渊里的谁没被召唤过呢?如果自己的魔力不足以抵抗召唤,或者自己就是想去,那么一般都会被召唤过去。
不过这深渊里还真有个没有被召唤过的恶魔领主。这位没有被召唤过纯粹是因为太强,强大无匹,根本没有人能召唤。而且最近呼声还很高,这位深渊第一美人(以凡人目光来说)应该成为第一位深渊之主,而且就情况来看,很可能万古之后也就她这一位。
而且就上面讲的这位恶魔霓,和她还有一腿……哦,亲缘关系。
除了转化后的恶魔,恶魔们其实不能算亲缘关系,毕竟亲缘关系这句话是对能够繁殖的种类说的。她们这一代,都是从深渊底部的恶意喷涌而出的恶意残渣。
而这位还正好在一起喷涌而出。所以按照时间顺序,霓得叫她一声姐姐。
只不过这位姐姐作为恶魔当然不和凡间种似的有点什么温情感——换个说法,这位姐姐在长达数千年的时光里对自己的妹妹几乎是残忍到令凡人发指的态度。霓数不清自己的手断过多少次,或者头也掉过(幸好做了后备体),亦或者是身体都被穿刺,被分尸,各种各样,残忍血腥,不过恶魔很难死。
很的意思和基本差不多,就是有可能。
只要朝着恶魔的本源联结点刺进去,那么无论是怎么样的恶魔都会变为灰烬。这点哪个恶魔都知道,而且不会有任何一个恶魔会袒露这一点给别人看。
但是这次连任何都出现了偏差,因为刚刚说的那位将她几乎杀死了八千遍的恶魔,她的姐姐,季,现在就在她面前若无其事的把黑色的长款蕾丝睡袍解开来,动作死板而冷淡,一点情趣都没有,完全不符合她作为美人的姿态。
但是她真的在霓面前脱衣服。
前面说过她是深渊第一美人,其实这有点言过其实,因为即使说她是万千位面的宠儿都没关系……因此没有表情像个娃娃一样也不影响她一丝美丽。她的美丽如同密林中最深不可测的雾中带来的鬼魅,亦或是深海中的压抑水压,无论哪一个都致命。
而且霓就在她面前,没有被绑住,没有被石化,被诅咒,被断肢——换而言之身体好端端的,但是她现在也动不了了。
她知道这个破绽足以让她死一百遍还得欠不少,但是就现在这个情况来说她一时间居然呆住了,还用目光视奸着季把最后一个镂空雕花的盘牙扣解开,黑色的长袍像远山里的瀑布似的滑落下去,露出季那和别的恶魔都不一样,白皙的几乎透明的身体。她仿佛是冰亦或是别的什么白色固体雕刻而成的,连看着都只能感觉到寒冷,完全没有暖香温玉一说。
霓的眼神循着“姐姐”的锁骨往下一落。
………………????
她看见了季的胸乳间的本源联结……居然和她在一个位置……
她由上至下把季看了一遍,仍然不可置信,可惜恶魔不用睡觉,也没有做梦的可能性。而且季的本源联结发出的真实的光芒,也告诉她:这是真的。
霓还在和季对视。
季像一块羊脂玉的雕像似的,站立在原地,由于整体都美丽而柔和,连霓都忍不住有点目眩神迷。但是和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对方橙红色的眼睛里一点感情都没有——是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她看霓的表情不会比看旁边的花瓶多一点情绪,所以现在这个动作看起来就很没有情趣了……
不过情趣对于她们来说挺没用的。霓尽可能使自己冷静下来,才说:"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她这句话是逼问,但是季完全没有被问到,敷衍似的,用她那独到而机械,像是钟表摆动一样的声音说:"脱衣服。"
她还真是在脱衣服。季话说完就继续抬起脚,将内裤也脱掉了。明明是在暴露弱点,霓却忍不住贴上墙壁,总觉得下一秒遭殃的不是脱得一丝不挂的季而是自己。
她声音打颤:"但是我还在。"
季说:"我知道。"
"你记得我是谁吗?"霓忍不住轻声问到:"或者说,你应该知道我是……"
季摆过头来,像机械之间的一次摆臂,或者机关转到了该在的位置。她凝视自己的妹妹,一字一句说:"我知道你是谁。"
她接下来就不再说话,用结实而优美的背部对着霓,走到毯子前坐下。这张毯子用了一万只灰兔的耳尖绒毛所制作,柔软的像美梦。季坐下来之后说:"天气很好。"
这句话纯粹是放狗屁,深渊没有天,这一层是熔岩层——意味着外面的天气永远是烈风和灼热,还有极为严苛的热度。如果这对于冰系的季来说是天气很好,差不多就等于季这个女人突然之间大发慈悲要宣布一辈子都不再追杀霓差不多。
不过霓没有选择的机会。她稍微侧了侧头,周围是居室装潢,季实行断舍离主义,一件多的东西都没有,连毯子都是刚刚从空间里拿出来的。虽然漏洞百出,但是现在逃了的话几乎就是承认自己输了。
她没有输的机会。
所以霓选择变回来。她刚刚装作季的样子,美的风韵虽然很足,但是一添加表情就显得想拙劣的模仿作似的,特别恶心。不过她选择变回来之后就好多了,虽然这张脸可真的一点都不像季。
这是一张非常适合表现出狂态的,从眉间凝聚着浓烈狂气的脸。她的五官明明是人,但是却给人以恶魔感,大概是因为肤色都是和季相反的古铜色。她的眉毛像火焰一样挑高——不过和季不同的是,那眼睛是紫灰色的。
霓可不和姐姐似的冷冰冰的,于是故作惊讶:"天气很好?我以为你会说……一些别的。比如说,哦我亲爱的妹妹,你一点也不像我……"(这句可能是大实话)她声音变得冰冷,"或者……你这个孽种,什么的。"
季对她的幽默感无动于衷:"你和我很像。"
"好吧。"霓说:“残忍。对力量的渴望,恶意,是恶魔。这以上几点确实挺像的。”
这几句话是挑衅,因为恶魔基本都是如此,不过季似乎没听懂,抑或不在意,只是仰坐在毯子里,赤裸着身子,以比看石子还无感情的表情看她。霓搞不清她的态度,于是也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健壮的身子也一动不动。
许久许久——久到霓以为楼下传来小鬼的吵闹声的时候,季才说:“你是我的妹妹。”
妹妹。哦,当然。霓心想。虽然她们俩真的完全不像,但是她从来没有对此胆怯过。即使是有人打到她头上,耻笑她“居然是那个恶魔的妹妹”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觉得这是个羞辱的头衔。她想到这里,居然对自己好像并不是很讨厌季产生了一点点的笑意。
不过她抑制住了。季说:“你可以坐下。”
她的唇角扯出很微弱的笑意:“当然。遵命,我的姐姐。”
所以她俩现在面对面坐下来——季还没穿衣服,显然也不打算穿。她的本源联结仍然在平和而微妙的散发出规则的波动,这种波动让霓觉得不怎么自在。她的波动混乱,疯狂,类似于一种更加本能的东西。她们俩天生就应该不对盘,居然是姐妹,真够好笑的。霓没笑出来,眼神冷漠的看着季。
她说:“聊点别的。”
这句话是季说的,霓当然不敢在这位恶魔面前稍微进言一句别的。她眨了眨眼,就说:“那……你现在,想要做什么?”
本来是仇敌的两个人厮杀的不可开交,属下都死的七七八八,现在却面对面坐着,心平气和——这本来就已经奇怪的要死了。不过季不在乎,她只是眨眨眼,就说:“我不会动手。我只是在看着你。”
她也确实在看着霓,只是这眼神里空洞而冷冰冰的,完全不知道她是否在看自己,所以这句话听起来一点也不让霓有什么感动之情。霓轻笑一声,说:“就看着我?”
季说:“或者你想做点什么也可以。”
她话音刚落,那女人就像蓄谋已久似的,露出了疯狂的笑意,向她爬了过来。说是爬倒不如说是捕猎,那女人露出森然锋利的牙齿,连身体也变成怪物似的,以三对眼睛注视不怕死般裸露出本源的季,轻声说道:
“我要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