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你觉得，UA的势力究竟有多大？一个在创立之初就坐拥人类尖端科研成果，不仅能批量制造武器，甚至还能制造「童话家」那样心智高度接近人类的高级个体，”

“这样的组织，我不认为它会在创立后将近五年的时间内止步不前。”

“我在童话家的基地遇到了另一名「高级」，虽然无法确定情报的真实性，但对方只是个战斗狂，不像是童话家那样心机深重。她在战斗时说的话有相当高的可信度。”

娜塔莉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该如何表达，维尔德也松开了手，可凌厉的眼神没有丝毫缓和。

“F区的总指挥，那个林，极有可能与UA是合作关系。”

“两方表面上相互抗衡，实际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小打小闹，制造出「UA的威胁很小」这样的假象，”

“不会有人去关注这样一个组织，有银岚在处理，也不会有别的PMC去插手。然后……”

“然后不受阻碍地低调发展是吗，跟童话家的说辞接上了呢……”

所以林才选了劳克那个老古板，令整个F区一直处于无功无过的平庸状态，所以林才视自己为眼中钉，抑制自己的行动，将自己分派到边境，以及，最后要抹杀掉自己。

“我们无从得知UA究竟膨胀到什么地步，但是当前可以确认的是，并不是全体F区指挥官都叛变了，至少林还需要伪装出奋力抵抗的态度。还有就是……”

娜塔莉的声音淡了下去，她有些担忧地望着维尔德，黑发少女少了平时的高傲，低着头一言不发，紧咬的嘴唇仿佛下一秒就会流出血来。

“还有就是，银岚本部的高层管理中，也可能存在着一直协助林还有UA的人，是吧？”

“是这样……可这只是无证据的推测，银岚内部确实出了些问题，可大部分人都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它依旧是个值得信赖的机构，而且以你父亲的为人，我相信他不可能与……”

“够了。”

娜塔莉头一次乖乖闭上了嘴，她看不清维尔德遮在刘海下的眼睛，表情依旧冷酷，但直觉告诉她，那层已脆弱不堪的冰面下早已暗流涌动。

一直追求的认可与荣誉顷刻间意义全无，就连憧憬中父亲光辉的形象也蒙上一层阴霾。到头来自己接受改造拼上性命，手上身上都沾满鲜血，不过是他人眼中的一枚棋子，一个笑话罢了。

如维尔德这样骄傲而认真的人，信仰的崩塌给精神带来的冲击是毁灭性的吧。

“如果我不问，你是不是不准备告诉我了？”

“我肯定会告诉你，在一个更合适的时候……”

“合适？F区的基地正被袭击，我现在被UA和银岚同时通缉，我却完全被蒙在鼓里。还有什么情况会比现在更糟糕，更「合适」你把这么重要的真相告诉我？”

维尔德的声音微微颤抖，小口地喘着气。娜塔莉从未听过她一口气说出这么长一段话，也从未听过她的嗓音如此嘶哑。

她意识到情况不妙，上前想扶稳维尔德那有些踉跄的步子。

“你先冷静一下，咱们可以慢慢……”

“不要用那种同情的眼光看着我啊混蛋！谁要你来可怜！”

“咚——”

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娜塔莉花了几秒钟来反应刚才发生的事情，她摸了摸侧脸，传来的是真切的痛感，余光里，她看到握着拳头的维尔德大口地喘气，眼角的一抹晶莹在月光下分外显眼。

“我说，哪有用拳头打脸的女孩子，相比之下我更愿意挨耳光啊，”

“还有，该哭的是我吧，你为什么……”

“住口——”

第二拳被对方稳稳地挡了下来，恍惚间，维尔德的两只手腕都被娜塔莉牢牢抓住。

糟糕，会被那个怪力女反手放倒的——

失去平衡的感觉令她紧紧闭上眼睛，但想象中疼痛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青草柔软的触感。

她睁眼，视野中是漆黑的夜空，以及娜塔莉看不清表情的脸。

她只是按住自己的双手，隐隐挤出一丝笑容。

“你这家伙……”

她弓起膝盖，奋力顶向娜塔莉的腹部。

“为什么不好好把我按倒？为什么要刻意让着我？！”

她的动作越来越快，力道越来越大，一下一下毫无保留地撞在娜塔莉的身上。

“少看不起人了啊！！”

用尽全力的一击，再一次狠狠打在娜塔莉的肚子上，她感到自己累得有些脱力，膝盖也生生地疼。

可从刚才开始，娜塔莉只是一直按着她的手，未曾还手，未曾移动。

她无法理解，她看到面前的白衬衫上的污渍和裂口，她看到不算宽阔的肩膀上仍渗着血丝的伤口。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只感到心中翻涌的情感即将决堤。

“干什么啊……你干什么不还手啊……”

心中的戾气仿佛都发泄殆尽，她的声音弱如游丝，语气也不比之前那般逼人。

娜塔莉松开维尔德的手腕，干涩地笑了笑，

“狙击手的双手是很珍贵的，必须得好好爱惜啊。”

维尔德一时间忘了起身，就那样愣愣地望着对方，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过脸颊，有些模糊的视线中，娜塔莉那熟悉得有些厌烦的笑容却直直戳中了心中的某处柔软。

她忽然像触了电一般坐起，转身将脸埋在自己的膝间。

“别再看了啊白痴，快给我背过身去！”

娜塔莉愣了一下，接着欣慰地勾起嘴角，缓缓转过身。

“OK，OK。”

她抬起头，今夜的月格外明亮，身后是清凉的夜风，以及一位少女低声的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