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金陵是纸醉金迷之地，大抵这酒色秦淮河畔就占了一半。红灯笼挂满河畔的高楼小阁，喝彩鼓掌声不绝于耳。船行驶在水中，划破的水面好似歌姬的音律落在黑夜里，甚觉冷清。

“好，姑娘唱的真好。”

“是啊，不愧是月影楼的头牌歌姬！”

“姑娘来啊，陪公子喝上一杯吧”

“姑娘出个价，晚上跟公子走如何？”

……

这些喝彩，这些轻薄戏谑，秦霜早已见怪不怪。她轻轻起身，淡淡鞠了个躬，脸上全无笑意，走下戏台。

月影楼里人头攒动、满堂喝彩。跑堂的小二给一桌桌送上茶点、斟上热茶。这里是秦淮河畔最有名的茶楼之一，这里的名茶不少，会唱歌跳舞的姑娘也很多。但是来这里的人，大多都是冲着秦霜这位头牌的芳容。

一曲歌罢，曲终人散，月影楼的大堂里热茶满满都已变凉。

“秦霜姑娘可在？”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轻叩秦霜房门，轻声细语中略带稚嫩。

秦霜的闺房在茶楼三楼，房间坐北朝南正对秦淮河。每次结束演唱，她总要对着窗外发呆。今天也不例外。听见有人敲门，她回过神，轻步走着开了门。

眼前是一位豆蔻芳华的姑娘，深深浅浅的鹅黄衣裙层叠交错，看着很是活泼可人。

“不知姑娘是……”秦霜微微侧了侧头，微笑礼貌地问道。

小姑娘往后小怯一步，像是没料到秦霜突然开了门。回答道“姑娘，奴婢叫思柔，是镇国府王家三小姐的侍女……”

“三小姐？”秦霜心想。不同于金陵城中那些纨绔子弟的邀约，这次邀约她的竟是女子。听说镇国府的三小姐王念是城中出了名的野丫头，从小是随了兄弟几个习武长大的。见过的她的人，说得好的是赞许其飒爽英姿，说的不好的则是说她没一点姑娘样子。

“是。我家小姐想邀请姑娘到船上一叙，不知……”思柔一直低着头说话，直至于此才微微抬头。一双上扬的丹凤眼，鹅蛋脸上点缀着一张樱桃小嘴很是可爱。

没想秦霜爽快答应，跟着思柔下了楼。她心里忖度着，这位素未蒙面却已名满全城的三小姐，到底是什么模样。

“小姐，秦霜姑娘来了！”思柔领着秦霜上了船。

“思柔，我跟你说了几遍了。在外面……不要叫我小姐……”船尾轻纱帘动，王念听见脚步声，忽得一转身。只见思柔扶开帘子，秦霜紧随其后款款走来。两弯黛眉娟秀，一双杏仁眼温柔低垂，淡色粉唇衬得肤如凝脂。一身月白色飘逸如水，与今晚景色相得益彰。“不要叫我小姐”几个字还未吐露清楚，便渐渐地咽进嘴里。

秦霜别手作揖，低眉颔首道：“秦霜见过三小姐。”

“早前便想一睹姑娘芳容，如今得见才知这秦霜姑娘名满金陵是实至名归。怪只怪几位哥哥不早些带我来，否则我与姑娘早该结缘。”

这话若是出自某公子之口，便像是戏谑轻薄之言。但若是出自姑娘之口，必不用多想是一种夸奖。

“三小姐盛赞了。” 秦霜抬起头，却没曾想眼神与王念撞个正着。眼前这哪是一位姑娘，明明就是一位英俊少年郎。王念没有穿裙装，穿了一身简洁利落的男式便装。头发高高束起，自然垂落。那一刻秦霜心里一下子涌出了所有形容男子的词语：风度翩翩、气宇轩扬、英姿飒爽、秀目灼灼……她急忙底下头，羞红了脸。为了掩饰突如其来的悸动，她紧接着说“三小姐名不虚传，果真是人中龙凤。看来城中那些人说的一点没错……”

“他们都是怎么说我的？赶紧说来听听”王念。她上前跨一大步，一把拉起秦霜的袖子，想拉她坐下。

砰！一声巨响！整艘船突然开始晃动。

秦霜一个踉跄往前扑去，想努力稳住身体却不曾想反而/往后一倒。王念手一挥，当下就撕破了秦霜的袖子。顺势揽住了秦霜的腰，像是所有的英雄救美式老套画面。这时，王念才看清秦霜的眸子，宛若清泉般纯粹却又冷清且琢磨不透。

“你没事吧？”王念扶好了秦霜。秦霜摇了摇头示意没事，捋了捋衣裳。

思柔跟几个护卫急急忙忙跑进来。

“三小姐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思柔急忙跑到王念跟前，语气急切，眼神上下打量。

“思柔，怎么回事？”王念厉色道。

护卫跪倒在地，大家互相张望。其中一个胆子大些的护卫支支吾吾说道，“是……宁二公子的船……撞了上来。刚才过桥时候，我们放慢速度……”

王念心想，又是他！怎么到哪里倒霉的破事总有宁候府的二公子宁斯吾。上次偷偷溜出来听戏，结果当着众人面宁斯吾给她难堪，还状告到她父亲那里。最终，被父亲罚抄心经100遍。想想那个场景，王念突然手疼得厉害。

“算了，你们去处理吧。别让别人知道这船上是我王三小姐就行！下去下去。”王念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顺势坐下，两腿岔开，一只脚抬起踩在了坐塌上。那件事她还心有余悸，现在她只想默默了了这件事。

扑哧一声，秦霜笑了。“你呀，倒真没点小姐模样。”秦霜说了这句，突觉自己失言。眼前的这位三小姐随性至极，令人多生好感。

王念才反应过来，这会儿身旁还有客人。 “姑娘见笑了，只是上次被这小子害得够惨。我……”

秦霜努了努嘴，示意她是在笑她的坐姿而并非其他。王念不好意思地正坐起，起身边说边走到窗边，“哈哈哈哈…从小习武，粗人一个。在府里穿女装，我反倒不习惯了。还要涂那胭脂水粉，走路慢悠悠，简直烦透！小时候我就喜欢的就是跟哥哥们练武……”王念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却是字字发自肺腑。她也不知为何，总想把自己的事一五一十地都说给秦霜听。从小到大，很多人都说过她没有小姐的样子。但是唯独秦霜说的这一句，她听得甚是心欢。

秦霜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位英俊的“少年”，心里突然涌起万般思绪。

看着窗外月色皎洁，岸边行人零落。王念知道时辰已经不早，再晚回去估计又是一顿骂与罚。“今儿个就不请姑娘喝茶了，改日我定补回来。”王念转身突然看到秦霜破掉的半个袖子，赶紧唤思柔拿来自己的披风。

“秦姑娘，思柔给您披上披风吧。”

“思柔，拿来！我给姑娘披上。”王念一把拿过披风，抖了抖。秦霜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今日弄坏姑娘衣裳了，明日我给姑娘送一件新的，以示赔罪。” 她双手环住秦霜，将披风覆在她肩头，打了个结。

秦霜客气了几句，却始终不敢抬头。眼前这位少女的柔情，她如炬的眼神和飒爽英姿都让她心中怀有罪恶地想抵抗。但是她没有，说到底，因为王念还是女儿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