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瞬间倾泻而下，哗啦啦的流进水槽里。我捧起一把水洗了洗脸，水滴从脸上滑下来，用手擦干之后抬起头，凝视着自己在镜子里的脸。

明明我什么都没有想，但镜子里的女人看起来像是看到了面目可憎的仇人，细长的黑色眼瞳直直地瞪着我。女人的皮肤在头顶的灯光照映下越发接近像是要枯死的苍白，眼底的黑眼圈一览无遗。

我再也无法忍受自己的脸，只得从镜子上移开了目光，难以压抑地叹起气。虽然我从来没有注意过别人的目光，但别人眼中看到的我大概和镜中一样丑陋不堪。我本来就不喜欢自己的脸，极少照镜子。但是如果能去见她的话，我还是多少想让自己看上去光彩照人一点……至少也想让她不会看到我就控制不住地皱起眉头。

但是那样的事情是不太可能的吧，在这种时候再注意自己的容貌好像也晚了，我用还沾着水滴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再次看向镜中，镜中的女人斜着眼睛，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来回敬我。

从洗手间出来后，热闹的街道毫无改变，持续了好几天的阴天依旧没有半点要下雪的迹象。

我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路边贩卖化妆品的店铺，光彩照人的年轻女孩子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店铺里，露出认真的表情挑选着哪个商品更加适合自己，或是在店员的建议下小心的把口红涂上自己的嘴角。那里对我来说仿佛是异时空，哪怕只是踏入店铺半步都会让我显得格外突兀。

我暗自摇了摇头，把露出来的围巾一角塞回去。低头打开手机，发给她的信息已经显示已读，但没有任何回复……还是再等一会吧，也许是她工作太忙来不及回复。

不得不承认，最大的可能是，她想拒绝我但又觉得尴尬，只好保持沉默。我抿紧了嘴唇，一瞬间又想嘲笑自己，明明没有任何准信的事情却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堆，甚至想去做买化妆品这种完全不适合自己的事情。到底是想做什么啊。

为了摆脱这种思绪，最后我还是决定走进便利店，买一杯速溶咖啡啜饮，然后我很快就后悔了，速溶咖啡难喝的程度简直让人咋舌，好在咖啡杯身散发出来的热度让我不至于马上把它丢掉，我一边捧着咖啡一边走回租住的公寓里。回去之后，我煮了几个肉丸作为晚餐意大利面的配餐，意大利面拌满了番茄肉酱，简单而美味。

我一边大口吃起晚餐，一边再次打开手机刷新界面，她的推特和line都没有任何动静，我不禁揣揣不安，不安的情绪再次袭来。

是不是我说的话太过突然导致吓到她了？早知会如此，我就不跟她说想和她见面了。

我果然还是太冲动了。

热腾腾的意大利面也变得难吃起来，我失去胃口，勉勉强强拿起叉子吃了几口就推到一边。踌躇了一下，我在对话框里输入了其他的话题。

“今天路上我买了速溶咖啡喝，我试了一下，不仅没有多少属于咖啡的香气，还难喝过头了，早知道应该让店员给我加糖的。”

“不过也许加糖了会更加难喝吧，感觉会黏黏糊糊的。”

“你喜欢喝咖啡吗？”

我试着用日常的事情来转移话题，被她讨厌是我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发生的事。

第一次遇到的时候，我在推特上搜索喜欢的轻小说作品名的时候偶然看到了她的发言，起先语气很客观，针对作品的本身提出相应的不足，之后又毫不吝啬地大肆夸奖了那个作品。被她的言论吸引，我不禁移动鼠标点进去她的账户偷看起来，她每日发推特的频率不算高，用语轻易的就能看出她是个女孩子，一点一滴的，我渐渐了解到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的推特人气很高，也拥有很多朋友，每天都能看到她语气轻松地在和不同的人聊天。她偶尔会发零零碎碎的日常，做噩梦了，走路的时候磕到脚了。她几乎一直都很无忧无虑，喜欢很多东西，我开始觉得她真的是个不可思议的人。虽然很少，但也有看到她生气的时候，不使用任何敬语，毫无顾忌的表达出自己的不满，我稍微有一些羡慕那个样子的她。

我犹豫了一下，动了动鼠标，把她推特的主页收藏了下来。没有点下关注的按钮。她的确是个有趣的人，但我想不出任何关注她的理由。之后，我每天都会打开她的主页看她的新动态，隐秘地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光是这样就足够满足。我也无意去否认自己的行为像半个偷窥狂，随着时间的过去，浏览的频率也在逐渐下降，我以为再过一阵子自己应该就不会再留意她的行为了。

但令我大吃一惊的事情发生了，她竟然会主动跑到我的推特上留言，还关注了我。我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偷偷摸摸的行径是不是被她发现了，说不定还会破口大骂：“变态！”

思绪一下子跑远了，我忐忑不安的把目光移到她的留言上，她兴致勃勃的赞成了我对某本轻小说的看法：“虽然其他人对这本书的评价褒贬不一，但我也和你一样好喜欢女主角在发现自己对世界无能为力之后，选择去保护作为灾厄源头的女配角这段情节。我觉得女主角是放不下的女配角。而且作者写出来的气氛真的是太棒了啊，简直就像她自己亲身体验过一样。”

之后我们讨论了很多那部轻小说相关的内容，聊天的时候她觉得推特上聊的太慢了，不知不觉之中我们互加了line的好友，我也能够像其他人一样可以自然的呼唤她的昵称，芙兰。

她经常找我聊天，我们逐渐不再只是讨论作品，话题开始放到日常生活上。我看到了她推特上看不到的另一面，关系越发亲密，我也越来越被她所吸引，明明芙兰她总是很孩子气，还很自大，却比我年长，还用得意的语气让我叫她姐姐。但她也会在一些比较严肃的事情上表现出成熟的一面，会耐心的倾听我的烦恼，在我遇到困难的时候会担心我。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她的确比我大的事实。

我也第一次有了会特意跟她说早安和晚安的人。她跟我说早安的时间是不特定的，有时候是早上六七点就跟我说早安，有时候快要到十二点了才跟我说早安。我想象着她睡懒觉的样子，总是忍不住微笑起来。有时就算她跟我说了晚安，事实上并没有睡着，而是刷推特去了，还忘记掩盖自己睡觉的事情在别人发的推下留言。改天我逼问她为什么没有睡觉的时候，会企图打哈哈蒙混过去。

我总是拿她没有半点办法。

我的生活平乏无味，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能够和她分享，和她的交流早已成为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看到她和别人亲近的交谈会觉得嫉妒，内心深处被什么搔痒着，为什么不和我聊这个呢，快理理我啊。发消息给她，久久没有回复的话也会焦躁不安，明知不会被她讨厌，但会觉得是不是被她厌倦了不想回复。

起初我以为这只是出于友情的独占欲，想要压抑自己的嫉妒。直到有人把我和她放在一起开玩笑说我和她总是那么亲密，看上去就像是情侣一样。

她很快就用一如既往的轻佻语气回复说，云雀本来就是我的哦。我也附和着她回复说，我是属于芙兰的。她的话语肯定着我在她心中的地位，我无法不因为那一句话而欣喜，也无法不注意到自己喜欢上了她这一事实。

这让我痛苦起来，隔着网络，我们的距离如此接近但又遥不可及，越发想要增加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我终于忍不住向她提出想和她见面的请求。

但看来是被她拒绝掉了……把已经吃不下的晚餐倒进垃圾桶，我把碟子放进水槽，震动的手机提醒我line上显示了一条新信息。

“不喜欢:(”句子的后面还附赠了一个哭泣的表情，“每次喝咖啡我都会加奶，虽然苦涩味我不是讨厌啦……但还是甜的适合我。”

拿着手机，我不知不觉地松了一口气，为她的出现安心。但是这样下去，我和她之间不会有任何的改变，我不愿意只满足于和她日常聊天的安心感中。

和她的关系必须取得进展，但是要怎么做才好……一时间我陷入了茫然。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之后先用手机跟她道了声早安，再用煎蛋和吐司做了个简单的早餐，倒了杯橙汁，虽说牛奶和吐司才是早餐的标准搭配，但我讨厌牛奶的味道。

我一边把吐司放进嘴里一边看起了报纸，每天放进邮箱里的报纸登的尽是无聊的新闻，看报纸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比起订阅报纸，说不定订阅汽车杂志来要更适合我。杂志比报纸的内容丰富多了。而且租的公寓离车站的距离偏远，买台摩托车的话也会方便出行。

在我琢磨要不要打多一份工花钱买摩托的时候，报纸很快就被我翻到最后一页，排版得密密麻麻的文字映入我的眼帘，八卦板块一个电影演员传出的绯闻占据了大半块版面，报纸上洋洋洒洒的都是对这个电影演员情路的分析，最大的配图是演员和绯闻对象被偷拍到的亲昵合照。

吐司上涂的果酱不小心滴到了报纸上，我惋惜地看着在油墨字上晕开来的果酱，想起这个电影演员曾经在我和她的聊天对话里出现过，芙兰提过她喜欢这个电影演员，要是她看到了这则新闻不知道会不会伤心呢？难以想象一直都无忧无虑的她语气会突然低落下来，那样不适合她。

吃完早餐，我穿上平时的便服外套，今天是难得没有课的日子，我打开公寓的门准备搭电车去打工的地方。

出门之后，天气和昨天一样称不上好，被沉重的铅灰色云层所覆盖，呼出来的空气眨眼就变成了白雾，我往车站的方向迈出了脚步，这个冬天的初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下。

我打工的地方是在车站附近开的二手旧书店，从我的公寓转一趟巴士搭两站电车就能到。虽然店铺的地理位置不错，不过客人不算很多，上门的几乎都是熟客，还有在等车期间为了打发时间进来四处看看的乘客。在这个电子书大行其道的年头，喜欢纸质书的人似乎越来越少了，还有专家在电视上尖锐地表示这是个社会性问题，不过发我工资的老板似乎从来没有担心过这个问题，她更喜欢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翻阅旧书，不去考虑多余的问题。

从店铺的后门走进去，我对着迎面遇上的老板礼貌性打招呼：“宫崎小姐早上好。”

“早上好，你一直都很准时呢。”宫崎对着我露出了一个微笑，侧身让开一条去更衣室的道路。“今天叶山有事请假，我还想要是你有课的话店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能来真是帮了我大忙。”

“有加班费拿我当然会来的。”我放下挎包，走进更衣室松开外套的纽扣，从柜子里拿出围裙换上。

“今天的店也拜托你了。”

有这么喜欢做甩手掌柜的老板也让人头疼，我实在很想叹气，加班费能够再高点就好了。

旧书店里散发着我喜欢的味道，把卷帘门拉起来，不知何时外面的天空降下了小雨，大概今天的客人会更少吧。铺好地毯，我打扫起了地板。

要做的工作还有要清点库存的书数量，核对和电脑表格记载上有没有差错，放在书架上的书也要精心呵护，要拂去可能堆积的灰尘。

我把日常的工作做完后，得以坐在柜台后面偷懒。趁着没人看见伸了个懒腰，现在的时间已经接近中午，她好像才起床，给我之前的留言回了个早安。

“你最近经常很晚才起床啊，”趁着没有客人，我编辑起信息，“没有关系吗？”

“我刚刚工作出完差回来，偷懒也没有关系的吧。”

“有吃午饭吗？”

“还没……我现在还躺在床上，好困。你在干什么？”

“我在打工，快去吃饭吧，没有补充营养的话会对身体不好的。”

“辛苦啦，打工加油哦:D”

“云雀你为我担心真是可爱，我一顿不吃也没有关系的啦。”

她经常会夸我可爱，尽管我觉得我自己一点都不可爱，她这么称赞我我总觉得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回应好。

“不过你会担心我的身体，为了不让你太担心，待会我会好好去吃饭的。”

“还有，我认真的想了想你说的那件事。”她很快又发来新的一条，“我也想和你见面。”

“:D云雀你应该还没有反悔吧？”

“ 你还在吗？”

我惊愕的看着手机反应不过来，一不小心没拿稳手机差点摔在地板上，把抢救回来的手机放在胸口前，我长舒一口气。

我想要见到她，没想到她也和我是一样的心情。尽管细节处可能不太一样，但又有什么关系？好像快被幸福的感觉冲晕头脑，我飘飘然地突然开始想象起她嘴唇的触感，那一定是柔软而温暖的。

说实话，我从来没有想象过她在现实里会是什么模样，长发还是短发，笑起来嘴角又会是怎么样的弧度。她在我心里的身影模糊不清，我绞尽脑汁也只想象出她应该和我一样是黑色的头发，因为她从没说过自己染过发，比我要矮，她很不服输的说过为什么我比她高那么多。头发的颜色和身高，这就是我知道的关于她外表的一切。不过正是因为想象不出她会是什么样子，我才会有自信见面的时候无论她长什么样，我都能接受。

稍微冷静下来之后，我开始打字，“芙兰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商量下在哪里见吧。”

“我想去你的城市看看，出完差后我现在放假，什么时候都有空哦:D”

今天是约好的日子，我早早就醒来……不如说醒得太早，距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我焦躁地捋了把刘海，起床给自己烤培根当早餐。培根滋滋流油，配上烤的正好的吐司又是美味的一餐。

衣柜里的衣服很少，我缺少要给自己添新衣的观念，仅有的几件衣服还几乎都是深色的色调，可供我选择的余地不多，我穿上一件高领毛衣和牛角扣大衣。想了想把围巾拉出来围好。

要做的准备都做完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了眼霜，挤出一些小心翼翼地在眼角周围涂了起来，按照上面的产品说明抹匀。涂完之后的我拿出镜子端详自己的脸，本以为自己会有什么大改变，结果镜子里面的自己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虽然想要微笑，镜中的女人扭曲着面容挤出一个滑稽的笑容……果然临时抱佛脚没什么用。

虽然还有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很长，但呆坐在公寓里也没有什么用，我决定提前出门。

今天太阳难得从云层中露出了脸，给世界镀上了淡淡的一层金色，是好天气。

我从电车下来，按着记忆中的路线到了约定好的喷泉广场前面，广场里散步的路人不少，我环顾着周围，想找一个位置坐下来。

我毫无防备，背后突然有一股力量拉住了我的围巾，把我的注意力全部吸走。我想要转过头去的时候，背后的声音传入耳中，尾音调皮地故意拉长。

“云雀♪快来猜猜我是谁？”

我曾经有机会听过她的声音，柔软而清脆，现在这声音正呼唤着我名字。

“芙兰……看来我找到你了。”

她松开了拉着我围巾的手，我终于能够转过头去看她。

少女清纯如百合，淡色的头发反射着太阳般的光辉， 翠绿色的眼眸有如上好的绿松石，略带稚嫩的脸庞就像百合花瓣一样滑润，挺直的腰肢让人不禁联想到柔软的花茎。她穿着一件丝绸面料的白色洋装，外面套着一件呢料大衣，看起来沉甸甸的。

芙兰超出我想象程度的美丽和耀眼，一瞬间我想把自己的存在藏匿起来，她对上我眼神的瞬间，露出了大大的笑脸。

那笑容实在难以抵御，我害羞地移开了视线。难怪她总是那么无忧无虑，从她的容貌中不难想象她一定是从小就被家里人宠爱呵护长大的。

看到我的反应，她眯起了眼睛，两只手提起了裙摆，笑嘻嘻开口：“看到我惊喜吗？”

我说不出话来，只好点了点头，怀疑自己的脸已经红透了。

“我看到你也很惊喜哦，云雀你和我想象中一样好可爱啊。”

……又来了，这样毫无道理的夸奖我。我并不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什么可爱的地方，但是她的话我也并不想认为那单纯是谎言。

她凑近我身边，主动牵起我的手，温暖的手指贴在我的手心里，我的手轻轻颤动了几下，胆大地试着反过来用手掌包住她的手指，希望她没有发现我的颤抖。

“既然已经会合了……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唔……要去逛街吗？”

我们进了一家杂货店，杂货店里放着轻快的流行歌曲，是某个著名偶像唱的甜美情歌。

店铺里满是精致的饰品和小玩意，散发出来的少女气息快要凝成粉红泡泡，店里在逛的也都是女性。芙兰在这样的地方如鱼得水，很快就开始挑选了起来。

我被货架上闪闪发亮的小玩意闪得眼前发晕，幸好杂货店里设有休息区，我坐在还有空位的沙发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其他坐在休息区的多是男性，应该都是和我一样陪女伴来的，见到我的走近后纷纷露出好奇的眼光。

没过多久芙兰向着这边走了过来，虽然在街道上的时候就有所感觉，现在周围其他人的视线更加明显地聚集了过来，我有一丝不悦，站起来尽可能替她遮挡住一部分其他人的视线。

“……？你怎么突然站起来了？”她似乎早就习惯了别人的视线，没有留意到其他人。而是不解地看着我突然的举动。

“没什么……你看上什么了吗？”

“嗯嗯，你觉得这条缎带好看吗？”她手里有一条缎带，是绿白色的细格子花纹，边上缀着薄薄的蕾丝，绿色很衬托她的眼睛。

“好看，一定很适合你吧。”

她拿着缎带去结了帐，然后转身神神秘秘的对着我招了招手。

“云雀你过来一下，嗯，站在这里就可以了，低一下头，再低一点……好，就是这样，不要动哦，我在店里看来看去还是这个缎带比较适合你，你的黑发这么美丽，再配上饰品一定会很棒的。”

她抚摸着我的长发，动作轻柔地拨起了一股头发，“我来给你扎个辫子吧……不过我身上没带梳子，没办法，只能用手了。”

她用手指梳理着我的头发，轻易就能感觉到纤细的手指划过的触感。头皮随着她的动作一阵发麻，我身体僵硬起来，动也不敢动，暗自祈祷自己不要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

她的手很快就给我扎了个高马尾，后颈一下子空了让我有点不适，一直都是任它披散的头发现在被扎了起来，这感觉有点新鲜，我不禁用手抚摸着自己的新发型。

“嗯，这样就好了。”她满意地上下打量着我，拉了拉缎带上的蝴蝶结，系得更紧了些，“本来想给你系个复杂点的发型的……那样也很好看，不过还是清爽的单马尾最适合你。”

“……谢谢，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接下来要去哪里玩呢♪”

“不知道去哪里的话，我们先到处看看吧。”

人来人往的街道，我和她并肩走在人行道上，芙兰蹦蹦跳跳地踩着铺在人行道上的砖块，她双眼从街道两边林立的店铺前扫过，但都没有要进去看看的意思。

她毫无预兆的顿住了脚步，仰起头看着电影院上贴的大幅海报，“啊，原来这部电影今天就上映了啊，我都没有留意……”

海报的设计者看来具有一定的审美，设计的十分漂亮，满开的樱花树下，男女主角露出侧脸在深情对视，男主角那张脸看起来有点眼熟，我想了想，似乎就是之前在报纸上看过的那张脸。

“……你想看这部电影吗？”

“想看！你愿意和我一起看吗？”

我点了点头。

可能是因为工作日的缘故，电影院里人不多。买好票之后，芙兰坐在候影区的沙发上晃悠着双腿等电影开场，手里拿着在电影院里买的奶茶在吸吮。

我手里拿着售票员递过来的电影传单，传单上有关于电影的简单介绍，下方陈列着演员的名单，边上的大号黑色字体向我强调这是一个悲伤的爱情故事，我的手指移动到电影传单上的男主演脸上，试探着开口：“这个人，我看到报纸说他和其他人传出绯闻了。”

“唔，我也看到了。”芙兰脸上淡淡的微笑没有变化，反应出乎我意料的平淡，她嘴里继续叼着吸管，奶茶在透明的塑料杯里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怎么了，云雀你也喜欢他吗？”

我有点气馁，但又有点高兴。

“没有……我只是记得你喜欢他。”

“嗯，我的确喜欢他，不过喜欢只是脸。毕竟我喜欢好看的东西啊——啊难道说，云雀你吃醋了吗？”

她突然又扬起嘴角，笑声清脆。

“相信我，我最喜欢的是你哦。”

电影开始了，上座的人不算多。导演似乎很喜欢主演的脸，男主角和女主角的脸部特写相继放大在电影荧幕上，不过他们确实长得都很好看。

芙兰目光专注的看着银幕，我却只顾着在一边偷看她的侧脸。

荧幕中出现了樱花树，在温暖的季节里，穷学生和大小姐相遇了，就像是无数个老套故事的开始。身份悬殊的两人在命运的指引下陷入了爱河，在一起度过的时间是那么的美好，但总有结束的时候。

尽管他们是对这份感情是那么的不舍，但两个人还是在最初相遇的樱花树下互相低声告别。

我注意到她眼角有闪光，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我拿出口袋里的纸巾，出于自己的私心，我并没有直接递给她，而是凑近她的脸庞，拭去掉出了眼眶的泪水。她转过头来，眼睛眨了几下，我的指尖正好触碰到她长长的睫毛，即便在昏暗的电影院，她清澈的眼神还是清晰可见。

在她的眼神下我无法动弹，费力地把自己的手收回原处，她一定没有注意到，刚刚她转头的瞬间，导致我的嘴唇几乎要擦到她的脸颊，她温热的呼吸扑到我的脸上。我犹豫了一下，把手搭在她的手上面，手指偷偷从她指间的缝隙中钻进去，握住了她的手。

“……”

她张开嘴，好像想说什么，但是忍住了。芙兰任由我牵着她的手，继续看电影直到电影结束。

看完电影出来之后，已经是夜晚了。我们依旧十指紧扣，我不愿意放开她温暖的手指，她也没有做出想挣脱我的举动。我们之间的氛围似乎改变了，但好像又没有改变。

“时间过得好快，没想到已经是晚上了啊。”

我下意识抬头看向天空，搬到这座城市居住后，夜里去便利店的时候我数不清是第几次抬起头看向天空，从高楼之间的缝隙中看到的夜晚，多云的时候是黑漆漆的，不是多云的时候能看到小小一轮月亮。

但是我从来没有从缝隙间看到过星星，这让我觉得很寂寞。今晚更是连月亮都没有，厚厚的云层堆满了夜幕。

“怎么了？天空上有什么吗？”

“没……之前我跟你提过的，我搬来这里之后，好像就再也看不到星星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唔……真的没有呢，好可惜啊。”她抬起头，语气遗憾，“如果满是星星的话，我和云雀你这样牵着手走一定很浪漫吧。”

“啊等下等下，我想到了。云雀，这里附近最高的大楼是哪栋？”

“你想干什么？”

“先保密……很快你就能知道了，先带我过去吧。”芙兰露出一个有点狡诈的笑。

我们来到了某座大楼的天台上，远处是万家灯火，璀璨灯火如同繁星点点缀在这座城市上，有一种甜美的错觉从身体深处升腾而起。

“怎么样？从高处看的话，下面就像是满是星星的夜空一样吧，喜欢吗？”耳畔她的声音得意又温柔。

那股甜美让我陷入了冲动，心脏难以自持地悸动起来，我知道这绝不是因为看到了夜景的缘故。我告诉自己，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

“……我喜欢你。从几个月之前我就注意到了，我喜欢上了你……”

我听到了我的声音，颤抖着，语气急切的诉说。

“女孩子喜欢上了女孩子……我曾经以为我的感情只是一时的错觉，但并不是这样。我被这份感情的痛苦折磨着，我害怕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早已有了恋人，我害怕你无法接受这样的我。”

“但正因为是你，我知道你绝对不会嘲笑我，我相信你会好好回应我的感情。但是我还是不敢，你没有回应我见面的请求的时候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跟你说了……直到你说希望和我见面。”

“现在我终于能够说出来了，我喜欢你。”

一口气说完之后，我失去了所有勇气和力气，低下头，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我并没有后悔告白，但是我无法去想象她会怎么回应，要是她对我只是当做普通朋友来看的话……我们的关系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呢？

内心的火焰几乎要把我烧灼成灰，我忍受着那股烧灼的痛苦，等待她回应。我判断不出说完后时间过去了多久，几秒，还是几分钟？有冰冷的什么东西突然落在我的后颈，融化，留下冰凉的触感。

“下雪了啊。”是她的声音，语气温柔，“是初雪呢。”

我仰起头，夜幕中飘起了雪，不断有薄薄的雪降到我们的身上。我看向芙兰，她张开了双臂，做出了等待拥抱的姿势，眼睛直视着我。

初雪落在她的头发上，我抬手想要帮她拂掉，触碰到她头发的瞬间，指尖穿过她的头发，里面散发出来一股热气。我终于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她，低下头把脸埋在她颈窝处蓬松的头发里，鼻腔里溢满她的气味，温暖而又甜美。

我的腰上有双手环绕上来，她的声音有点沙哑，不复之前的清脆，在我耳边响起。

那一瞬间，我明确的捕捉到她身体深处传来的颤抖，像是清晨的露珠从叶面上滑下去的那一刻，在叶子随着露珠的重量往下坠的瞬间，向相反的方向弹了起来。

“……笨蛋，我也是一样的啊……”

“你知道我犹豫的原因吗？当初你想和我见面的时候，我很想马上答应你的……但是，我很担心，这样距离拉近下去，我有可能会伤害到你。”

她微弱的叹了口气：“但是我也不想让你失望。”

“抱歉啊，我这么任性……我也是喜欢你的，这一次我想用自己的手抓住喜欢的人……已经再也不想错过你了。”

“……记得我们之前讨论过的某个作品吗？亲吻了少女的唇就代表夺去她的生命……”她喃喃自语着，松开了手看向我。

那本轻小说是我们相遇的契机，描述的故事是一种只有少女才会患上的病毒在小范围内传播了起来，患上了这种病的少女只要被亲吻了就会死去，同时因为病毒传播的影响，虽然明知道会死去，但是人们丝毫不感到害怕，反而欣喜的迎接甜美的死亡。女主角想要阻止病毒的传播但是失败了，少女一个接着一个死去，无能为力去改变现状的她最后选择去守护病毒源头的母体，和她一起迎来世界末日。

“只要是你，夺去我什么都无所谓……你愿意把我夺走吗？”

现在的我更加明白故事里人们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了。

“当然……我的荣幸。”

她踮起脚尖，抬起头。

我和她接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