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没入城镇，不算恶劣的天气，不算糟糕的心情。她独自漫步在海滨一角，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被雨水飘湿了边角的信封。在这座小城的尽头，是一条漫长而笔直的海岸线，她沿着石子路慢悠悠地踱着步。倒灌入城中的海水，没过了她的脚踝，没入街道，没入城里的每一户人家中。这大概是来自大自然的问候吧，她微笑着想，这座原本厚重而阴沉的城市，一夜之间变得如此干净，如此明朗，如此美丽。海水洗刷了这座城镇的阴郁，那么它是否也洗刷了我内心的阴郁呢。她紧抿嘴唇，攥紧了手中的信封。好吧，再等一会，等到天气转晴了，我就回去。只是，天气转晴的时候，心情也能够转晴吗？.....不，别这么想，回去吧，回去了就好。她突然开始理解那些临阵脱逃的逃兵了，为什么要责备他们呢，她想，一个人活着的同时，也在为他人而活着，自己的生命，并不完全属于自己，珍惜自己的生命，其实也是在珍惜周围人对自己的爱.....你在演戏，演一个，你自己笔下的角色，你把它们的灵魂偷来，强加到自己身上，把他们的气质偷来，伪装成一个什么都很有把握的人，等到这一切全部被戳穿，等到你只剩下你自己，等到你连表达的欲望都失去，连文字给你的快乐都感受不到了，你没有了，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虚无，和终日无法得到救赎的痛苦……不，我的痛苦，最大的痛苦，不是痛，是感受不到痛，也感受不到快乐，爱。
她感到剧烈的头痛，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维与思维之间的对话。到底是谁在主宰这具身体？恐惧感，不安感，自卑感，像海水没入城市一般没入了心底。她一手扶住栏杆，一手紧紧按住太阳穴的位置，以此缓解头痛。
一个人活着的同时，也在为他人而活....珍惜生命，是为了珍惜来自他人的爱.....那么，如果不需要珍惜来自他人的爱呢，或者说，根本没有那样的东西存在呢？她转过身，面向大海，趴在栏杆上，久久地注视着远方归航的帆船，以及那艘帆船不远处的，灯塔。
“那样似乎也不错。”前一刻即将满溢的泪水，转瞬化为了微笑。
天空中凝固的几团云雾逐渐散开，来自大自然的问候结束了。阳光倾洒在这座海里城，路面的雨水在蒸发，那一缕缕扶摇而上的雾气，更像是一个接一个的人类灵魂，起风之时，便立刻像烟一样消散。
她翻过栏杆，赤脚踩在沙滩上。一只湿透了羽毛的海鸟，跌落在海边的沙地，像个怎么也扶不起来的小孩子一样在沙子里一个劲儿地拍打着翅膀。她路过它身边，看见一条咬住它翅膀的野犬，深红色的血液自白色的羽毛渗出，渗透在棕黄色的沙滩上，染红了几十米开外的小沙坑里的水，让人难以相信那会仅仅是一只鸟的出血量。然而，她，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地，透过了他物的眼睛，在那只鸟的眼中，她看到了自己。
微笑着无视了这一幕，继续向着大海的方向踱步。
海水没过了膝盖，大腿，没过了胸口，脖颈，最后，没过了眼角的泪水。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幻想，终于不再成为幻想。
那封信，果然还是没能送出去。
再度睁开眼时，她还维持着趴在栏杆上的姿势，那只跌倒在沙滩里的鸟，用沙子弄干了羽毛之后，再一次飞了起来，飞向那艘归航的帆船，如果不是一只鸟的话，倒真的像是为了去迎接哪一位故人的归来。
该回去了，她茫然地望着海鸟消失的方向，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不断呢喃，是啊，该回去了，再不回去，天就要黑了吧。
踩着刚好没过脚踝的积水，沿着街道，慢慢挪动着步子。回家太远了，打车回去吧。再等一等，车子就该来了，恩....肯定会来的。
雨渐停了....可吹来的风却还是这么冷。
乌黑的发丝还带着点点水渍，白色的长裙被水打湿之后，风再一吹，变得难以想象的冷，她不自觉地用双手环住胳膊，试图以此来挽留不断流失的温度。
汽车的鸣笛声，夜深了。
刺眼的橙黄色灯光笔直地照射过来，让人睁不开眼。
因寒冷而不断颤抖的双手，在第三次的尝试下，终于打开了车门。
“老师？”最想见的人，最怕见的人。
拉开车门的手，退缩了，凝固了。
视线如宿命般落在了车内的一张白纸，无比熟悉的字迹，正是自己的笔迹，
“你还留着它。”
“是说你写的这封信吗，啊，我读过很多遍。”
“可我并没有.....”寄出去啊。我瞬间想起了什么似的看了眼自己手中的信封，打开，里面是空的。
“教书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收到学生给的信。”
“可我，不记得.....”
“先不说这些，来，把手抬起来，”老师从后备箱的行李包中拿出一件衬衫和大衣，为我换掉了打湿的衣物。
尚不能理解眼前状况的我，顺从地接过毛巾，擦了擦头发。不知何时，窗外的夜色已经凝成模糊的一片，车窗上传来星星点点雨水的敲击声，随着车速的提高，雨滴被拉成长长的一道，像无数刀痕划在厚厚的黑色画布上。看不清外面，未知的不安在我心底逐渐攀升。
“我们要去哪。”
“去我家，”坐在驾驶座上的老师答道，“好像下起暴雨了，我家离得近，暂时在那里过夜吧。”
“噢.....好。”很想开口问，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但这一切，恍如梦境，仿佛说穿它的瞬间，此情此景就会立刻崩毁，但是眼前的老师却又是如此真实，让我想要，多贪恋一下这样的时光.....侧身躺在后座的我一边窥伺着老师的背影，一边将半边脸埋进大衣中，能够隐约闻到一股很熟悉的淡淡的香水味，平日里不怎么爱打扮的老师，也会抹香水吗。
在我高中两年的印象中，覃老师是一位很有气质的成熟女性，记忆中的她永远高昂着头，笔挺着身子，来到教室的第一天，便成了全班人最敬畏的存在，永远说一不二，对我们要求极为严格的同时也不乏风趣幽默，然而这样在我眼中强势完美的一位女性却也招来了部分同学的反感，可能有才华的人都这样吧，要么让人爱得要死，要么令人恨到极致，当时的我，显然属于前者。但随着岁月流逝，我也看到了她更多的一面，最初单纯的喜爱也在不知不觉中变了质......我不知道对于当时17岁的我来说，那是怎样一种炽热的情感，但我就是无药可救得陷入其中，仿佛陷入沼泽般无法自拔，“我超爱覃老师的！”最初和同桌好友聊天时的无心之语，想必此时的我怎么也无法说出口了。不知何时开始，“若我早出生十年该多好”的愿望一日一日堆积心头，既难以启齿亦无法排解；不知何时开始，覃老师的的语文课上，也总是发呆出神，脑子里尽是不可描述的与老师亲密接触的画面，不知道在台上的她，得知自己的学生中有这样的人存在，会作何感想……真是荒唐，但当时的我却仿佛脑子发热一般，无所畏惧，既不考虑后果，也不考虑他人感受，鲁莽地写了一封自作主张告白的信，打算在毕业那年送给覃老师。很荒唐啊.....同样为女性，又是大我十多岁的老师，也一定有了自己的家庭......不知该说不幸还是万幸，高二下学期那年，覃老师便转到了另一所学校任教，那封信也就不可能再送出了。老师走之前，从未与我们讲过她要离开，直到接班的代课老师来之后，才通知我们，覃老师转走了。
一只飞蛾，在尚未扑火而死之时，便失去了光。时至今日，我常常想，对于那只蛾子的短暂一生来说，究竟是在它所热爱的火焰中燃烧殆尽好，还是穷尽余生都迷失在黑暗中更好。
“到了噢。”暴雨停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还在下。覃秋月从后备箱中取出两把伞，敲敲车窗，递给了女孩，“这段小路上去就到了，走一截吧。”
“好。”接过伞，跟在老师身后的她，几次欲语却又凝噎。没有路灯，但凭着月光也能看清脚下的路，经暴雨洗礼过的城市，空气清新甜美得仿佛都能令将要自杀之人回心转意。
她跟着老师进了门，在玄关慢吞吞换上了拖鞋，然后呆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自处是好。老师的家人不在吗.....不会打扰到他们吗，她想，自己实在是个不善交际的人，遇到这种状况简直像个白痴。
覃秋月老师径直走进书房，对着里面说了几句话，带着微笑转身看了眼还呆愣在玄关的女孩，示意她过来。
书房的角落，摆着一个大大的兔笼子，还在心里打着草稿怎样向老师家人打招呼的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老师，你家里有兔子的！”，黑色的小家伙趴在笼里的毯子上嚼着草根，旁边的食盆水壶草架小方厕一应俱全，“哇.....和我家那只一模一样。”
“这些，你喜欢的？”
“恩，喜欢。”
“它叫什么名字。”
“还没来得及起，就死了。”
“这样啊，当时很难过吧？”
“恩……”
她回忆起那时，在家人面前哭了，竟只是为了一只兔子。想起当时的老爸若有所思拍着她的肩，对她说：你现在所感受到的痛苦，和我们将来感受到的失去你的痛苦是一样的，所以不要有那些不好的想法，明白吗。
“老师。”
“嗯？”
“你也读弗吉尼亚吗，”女孩望向书架，满满的都是书，其中一个格子摆满了弗吉尼亚伍尔芙的著作，连那本已经绝版了的《存在的瞬间》，也摆上了影印版本。其他的书架也挤满了各种各样的书。
“嗯，喜欢噢。提到这位女作家，不得不说有一部电影......”
“时时刻刻。”
“哎？你知道的，”覃秋月歪着头看着自己这名学生，嘴角露出微笑，“不过想起当年，你那篇文章，文笔也相当细腻。当时我就在想，真是个蛮特别的学生呢。”
“您还记得.....”
“是啊，当时让你上去读出来，结果紧张的不行吧？”
“恩.....很差劲，”连自己写的东西也读不好，到最后声音都颤巍巍的，“该让别人上去的。”
“没那回事，我很喜欢。”
“……”
浴室的水声，窗外的雨声，像是来自很遥远的地方。透过窗纱飘进来的夏日夜风带来阵阵寒气，令缩在被子里的人将脸埋得更深。时间一定是凝固了吧，她想，我一定是又困在自己的梦里了。
是个温柔的梦呢……因为有老师在。
“睡着了吗，”从浴室出来的老师，坐在床沿，梳理着头发，一边替床上的人拉好被子，随手关了大灯，起身拉开梳妆台前的椅子，轻轻摆弄着上面的物件。
浅入梦乡的她迷糊迷糊半睁着眼，熟悉的身影坐在梳妆台前，像画中人物一样朦胧美丽的背影，桌上的暖黄色的烛灯晕着光，勾勒着画中人的轮廓。
灯光像是那种冬天的暖气，不单是一个平面撒在屋子里，而是像气球被吹的鼓鼓的那样每个角落都踏踏实实地被填满，没有一丁点的缺失，一切都是满满的。或许这就是安心感与幸福吧。很久很久的以前，总是做着孤独的梦，城墙之上是阴沉沉的云，冷气凝着钢铁刺透皮肤，在一个没有归宿的世界醒来，也找不到终点。而如今，一切的不安都被这样一个小小的空间阻挡在外。
感受到老师体温的靠近，余光瞥向身旁人的动作，心绪不宁的她秉着呼吸，假装已经入睡。所有的灯光全都熄灭，寂静的氛围，分分秒秒都在凝固，客厅的钟摆声此时听来分外刺耳，太安静了。
就这样和老师度过夜晚吗，然后明天，又该去哪里呢？她试图回想自己与这座城市的记忆，但什么也想不起来，自从有意识以来，自己便一直一直与那封信在这座孤城的海岸边徘徊，这一生，似乎只为了这么一件事。那只死去了无数次的海鸟，无数次等来了它的船，无数次离开了海滩，但最后仍然一次次出现在那个水坑里奄奄一息挣扎不休，这一幕，总感觉在梦中出现了很多次。连能够展翅飞翔的鸟儿也无法逃离的这座海中城市，自己一定也无法逃离吧。
胡思乱想也无济于事，不如先睡吧，她想，但身边老师的存在似乎让她连翻个身子都显得极为不自然，毕竟与暗恋的人躺在同一张床上，不由得连呼吸都紧张起来，虽然，她总有一种，经历过这样的夜晚的似曾相识之感，但也许，爱可能本身就是这样的吧，独一无二却又似曾相识？
逐渐变得平稳的呼吸，突然被身旁人的动作打断，老师翻过身，手轻轻搭在了女孩腹部的位置，以半搂的姿势抱住了她。这一举动显然令某个装睡的人大为吃惊，身子突然僵住，全身的神经都在紧绷，紧张到连呼吸都不敢出，憋了好久才意识到缺氧，于是缓慢地一呼一吸，甚至担心自己的心跳声会被旁边人偷听到。
“你，没睡着吗，”老师的语气像是预料之中，“环境不习惯吧？”
“啊……”被发现了装睡，女孩脸红的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恩……的确，不太习惯呢……”
“那不如来聊会天吧。”
“哎？”
“反正你也睡不着，而且，高中那会，我们很少像这样聊天吧。”
“恩，几乎没有过。”
“老师。”
“嗯？”
“其实，刚才我就很想问……”
“说吧，想说什么都可以。”
“老师是一个人住吗？没有家人……之类的吗，”这个问题，女孩一直很在意，学生时代，似乎就有传言老师一直是独身状态，很少与人来往，也不免被贴上“性格孤僻”的标签。虽然外表不合群，但她明白老师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这样温柔的人，为什么会一个人住呢，不会害怕孤独吗。
“嗯，是哦，一个人住。”
“不会……觉得孤独吗？”
“不会。”
“这样啊……”总感觉，很帅气。
“是不是还想问，为什么独身啦，为什么不结婚啦，之类的？”
“……”，被猜中了，女孩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把心思都写在了脸上，还是说，眼前这个人其实是个会读心的恶魔。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恶魔是老师变的话，自己也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就把灵魂献给对方吧。
“恩，也的确想问这个来着。是因为没有喜欢的人吗。”
“当然有啊，不过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难道喜欢就一定要结婚吗。”
“这倒不是。”
“年轻人若是被婚姻束缚一生的话，那可真是相当不幸的人生呀。真正相爱的两人，我想既不会因为拥有婚姻而更相爱，也不会因为没有而不爱。甚至年龄或是家世啊都不能成为阻挡两人相爱的因素。”
“赞同。”
果然还是以前那个熟悉的老师常有的标准答案，除了一丝说不出的异样感觉，她自己也不明白那难以表达的违和感来自何处，不过，下一秒她似乎就明白这违和感是怎么回事了。
“老师……手。”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几个字，微弱到几乎听不见。
覃秋月不知何时游走在女孩腰间的手指，听到人发话后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借着夜灯还能看到自己学生把头偏向另一边的害羞动作，覃秋月的目光一刻也没从女孩脸上移开，紧锁的眉头与平静的目光和手上的动作所饱含的热情完格格不入，指尖触碰到了胸部，但也仅此而已了，因为对方立刻拍掉了自己的手，对于女孩这样的反应，覃秋月毫不觉得意外，似乎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年龄家世不是问题，忘了说，性别，似乎也不是问题，对吧？”
“你，”女孩的声音透露着失望，“你果然，只是我梦境中的角色吧。”
我早该知道，这一切，不过只是我一个人的妄想罢了。我早该知道，老师根本不可能会出现，那封信也永远不可能送出去。早该知道啊……为何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一直徘徊在那个岸边，为什么那只海鸟总是不断出现不断离开又不断死去，为什么一模一样的兔子又出现在老师家，原来，只是梦。啊……不过，也没什么好难过的吧，这样的梦，也不止一次了——
高塔，很高很高。好多沙子，很高，飘，很高，下面很多石头，沙，荒。害怕下梯子的时候坠落身亡，在高塔上吻了她。倾斜的视角，恐高症让人很不安。但是此刻即便死去也无所谓了，因为爱意已经传达。之后是回家，和老师一起，好棒的生活，我们好幸福。落水石，她说即使在沙漠里，只要待在悬崖下面的落水石下，就会感觉很凉爽。我一直害怕它掉下来，清晨它碎了的时候只是像烟一样散去，没有砸伤我。
怨恨，很深很深的怨恨。因人类极端憎恨情绪的渲染而逐渐逐渐变得扭曲的一张面目全非的脸，竟是昔日所爱。被那样令自己恐惧的老师所杀，被折磨致死的，并非我的皮肉之痛，而是精神上的剧痛。我感到自己原本对一切甚为敏感的心脏像是一块湿抹布一样被人用尽全力拧干，滴出的水是被抽离的痛苦，这个过程很痛，但结束之后，水和抹布分离，痛苦也从心脏中被抽离，清醒之后，仅剩下麻木。我从梦中惊醒一次，精神不断死去又重生。说这是天罚我也不觉得奇怪 。我的梦永远带有不可理解的逻辑性恐怖性真实性，怎样也无法驱散它们。
偶尔也有孤独的梦。 许许多多孤单的影子在炼狱的平原里裹着风一直走，无法说话，这里的人是无法互相沟通理解的，平原的尽头有个很大的影像，我一直一直向着人群的反方向奔跑，跑了很久很久，既没有离它更近，也没有更远。
“如果你觉得我是梦，那我就是梦。”
“老师……”声音里带着哽咽，泪水溢出眼眶，说出来的语调带着迫人心弦的颤音，“我有很多话，想要告诉你……就算，就算，你并不是真实的，只是我梦里的幻影也好，我也想把它们，好好说出来！”
“不需要，你不用说。”
“其实，在高中的时候，我就对老师你……”
“都说了，不需要说。”
覃秋月用吻让对方住了嘴。
“你梦里的老师也会这样做吗，啊？”责怪的口气，但目光依然平静如水，看到对方楞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样子，这样的状况正是覃秋月所期望的，她接着说道：“你还记得那封信吧，我已经收到了，你的所思所想，全部，所有的想法，我都已经知道了，所以，不需要再说。”
“老师，全都知道吗？”
“嗯，你的小心思，我全都知道。”
本想，把它当做一个折叠在纸条里的秘密，一种说出来就不会灵验的心愿。自己的心意，真的已经传达到了吗。
啊，神明，
请赐予我毒药吧，
若在此时此刻死去，那么此时此刻的我，便是最幸福的。
“答应老师一件事，可好？”
“好。”
“明天，一起离开这座城市吧。”
“恩。”
“早点休息，明早我会叫你。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