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南大四那年的圣诞夜，向唐跟她告白了。
向唐认真的直视着自己双眼，说了三遍「林南我喜欢你」。与向唐十指紧扣的左手被握得又冷又疼，似是被一种奇妙的感情穿插进心中，林南恍然的才明白了向唐的意思。
林南忽然间很慌张，在错愕中，她拒绝了向唐。
是喜欢向唐的，但她并没有想过是那种「喜欢」。
向唐的表情悲伤起来，却仍然很柔和的。她牵起与林南紧握的手，在林南手腕部可见的经脉处，落下一吻。
眼泪加深了吻痕的热度。
「本来想亲你嘴的，但你不喜欢我，还是不要了。」
向唐哭着笑，依旧很美。
而林南却在这个瞬间，真正意识到自己喜欢向唐。
但她已经什么都不能说了。
在她身边的向唐，会在两人上街接到电话时，很甜蜜的和对方说「我在约会啊」的向唐，一直对自己抱有这种感情。
但自己却一直愚蠢的、迟钝的没能去回应她的心。
躺在床上的林南，蜷缩起身子。
『我上一秒拒绝了她，下一秒却真心的爱上她，说出来谁信啊！』
她想起四年前她打给陈姝，哭着说的话。
那之后，她就失去了向唐。
如今，她又伤害了向瑶。
林南只穿着出门时穿的衣服，没盖被子，在十二月寒夜的冷风中疲惫的睡去。不知过了多久，体温逐渐降低，人体自我保护功能使得她颤抖着清醒过来。
黑暗中的床边，是陈姝目无表情的面孔，让林南恍惚的觉得自己做了个噩梦。
「就不能给我盖张被子吗？」林南无力的说着，撑起身子坐在陈姝身边。
「你又干嘛了？」
「你怎么会来？」
「向瑶让我打给你。」陈姝将林南的手机扔到她面前，「你没接。」
「……抱歉。」
「所以你又干嘛了。」
林南停顿了一下，将今晚，不，已经过十二点了。她将今年圣诞夜的事，慢慢的说出口。
陈姝只是听着。当林南不再开口时，陈姝看着她，问道，「你当时为什么哭？」
「欸？」林南一时组织不起语言。
陈姝问了另一个问题，「你现在还喜欢向唐吗？」
「不知道。」
「向瑶呢？」
向瑶……
为什么，刚才我会哭？
因为想起了向唐吗？
……
不对。
我并没有想到向唐。
亲向瑶的腕部，只是做了一件记忆中的事。
我想看面红耳赤眼睛闪光的向瑶，然而向瑶的神色，却是哀怜的。
她看起来好悲伤。
我顿时很难过。
然后想起那天的难过。
陈姝安静的坐着陪着沉默的林南。
开门的时候，她想去看下隔壁的向瑶。但她最后也没有这么做，因为钥匙的关键在于这个把握不定的林南。
林南的性情既多虑又胆小，这段时间和向瑶的交往，不排除是林南因为向唐的原因。
但很多时候『初衷』并不是唯一的支撑。
尤其是感情。
因为喜欢，才会一直下去。
「向瑶知道你喜欢她吗？」
「她应该不会相信了。」沉默的林南扯起一丝苦笑，「我又错过了说「喜欢」呢。」
陈姝皱起眉，「她还什么都没说，你别自己在这里想。」
「可是她已经知道了啊！」林南声音大起来，「她肯定觉得我和她做的事，都是和向唐一样的！虽、虽然一开始真的是这样……」林南声音渐渐的低下，颤抖，「可是、可是我并没有把她当作是向唐啊……」
「最后一句你去当着她的面说清楚啊！」
「我要怎么说？虽然我和你做的一切事都和向唐经历过了但我是喜欢你的？！」
陈姝顿感头痛欲裂，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咬牙切齿，「你为什么，要那么纠结，和向瑶的经历与向唐一样？」
「因为这会让向瑶觉得……」
「向瑶她什么都没说啊！」打断了林南的话，陈姝双手抓住了林南的肩膀，「林南你听着，你对向瑶做了向唐对你做的事，但你不是向唐，向瑶也不是你！你和向瑶之间发生的，是只属于你和向瑶的回忆。打比方说，kiss，难道每个用同样方式kiss过的人，都是一样的吗？！这完全就没有任何的可比性，感情不是用来比较的！」
林南一脸发懵的看着陈姝。
她的大脑已经无力思考了。
陈姝也深感疲惫，她站起身拍拍林南的脑袋，很轻很轻，「你好好休息一下。徐冠斌还在楼下等我，我先回去了。」
林南回了些神，想起几个小时前是圣诞节，陈姝肯定是和男友在约会的。
「嗯，帮我跟他说声抱歉。还有，谢谢你陈姝。」
「不、要、说、些、奇、怪、的、话。」
无论你是开心，还是悲伤。
无论你身边有没有喜欢的人的陪伴。
这一年也即将过去了。
你停止思考，时间却不会停下脚步。
你喜欢的人是否还在悲伤。上帝不知道。
圣诞的气氛还未完全落下，又即将迎来元旦辞旧迎新。
在元旦的前一天，林南收到了那次青春小说插图的图文编辑长，为表示对作品的满意程度而赠送的两张水族馆的入场券。节假日通用。
林南想约向瑶。圣诞夜那晚后两人没有任何联系。
觉得发短信不够诚意，林南站在向瑶门前，僵硬的不知如何敲门。
会被拒绝吗？
如果开了口，向瑶是不会拒绝的。
但向瑶真的想去吗？
……
林南突然一个激灵，发现自己又在『想太多』。
然后门却开了。
向瑶一脸惊讶的看着门外的林南。在她脚边的牛奶膏已经上前用小脑袋磨蹭起林南的小腿肚。
「学、学姐？」因为牛奶膏一直扒着门她才过来开门的，没想到会见到林南。
林南事先做好的心理准备一下子被击的支离破碎。
却也在这种关头能够豁得出去，「上次那个小说插图、人家送了我两张水族馆的入场券……你，你要不要去？还有水母展看！」
「……水族馆？水母？」
「元旦那天！要去吗？！」
「欸？好、好的。」被林南小吼的反应吓到。
「嗯，那明天见。」林南快速说完就朝自己家门走去。
突然身子被扯住一颤。
向瑶跨出一步，拉住了林南的手臂。
「……向瑶？」
「学姐！」向瑶将林南身子转向自己，目光柔和的开口，「今晚能一起倒数吗？」
……欸？
林南终于看向向瑶。
她垂着目光，像只小鹿似的看着自己，仿佛怕被责骂又怕被拒绝。
「……倒数？……去哪？」
「你那边，或我这边。或者说学姐想去……」
「没有！就去你家吧！」林南上前一步急急的说道。
「嗯！」向瑶脸红红的笑出来，然后注意着林南的每一个表情细节，深呼吸，轻声开口问道，「学姐……没讨厌我吧……」
仿佛被雷劈到的林南，立即喊出声，「当然没有啊！」
「那，今晚…等你哦。」
「知、知道了啦。」
突然不好意思起来，林南踮起脚尖胡乱的有些用力揉了揉向瑶的脑袋，然后快速的跑回自己屋里。
关上门的林南不断调整呼吸。
为什么气氛这么奇怪啊？！
为什么觉得很不好意思啊？！
她想着向瑶刚刚的一举一动，忽然想起了圣诞夜那晚买的圣诞卡！
林南快速冲回房间找出那张被遗忘的卡片。
翻开对折的圣诞卡，内部仍旧是雪白的一面。林南盯着空白面，突然脸红起来——为自己在脑海中想象出的画面而感到发热。
画、画吧！
就这么画！
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
不是别人。
只有你。
十一点三十分，林南才到隔壁去敲门。因为担心向瑶会胡思乱想，林南事先发信息告知会晚点到。
向瑶早已将阳台收拾好，大毯子铺在擦干净的地板上，摆上一张木质的长型小矮桌，再放上三个软垫。坐在阳台上，能看到大片的夜空，和零碎的星点。
「零点时放烟花这个位置能看到哦。」向瑶拍拍软垫示意林南坐在上面，「这些都可以吃。」她指了指矮桌上的零食饮料。
「……这、这准备的也太有气氛了吧？！」果然因为是画漫画的吗？受某些因素影响的程度太深。
两人盘腿坐在软垫上，林南从矮桌上的饮料中挑选了一罐啤酒，向瑶也开启了一罐，互相干杯。
「第一次和学姐喝酒呢。」仰头喝了一口，向瑶有些高兴的说。
「嗯，我很久都没喝了。」苦涩的口感在嘴里蔓延开，察觉到向瑶心情很好，林南也放松了下来。
林南拿起啤酒再喝一口，顺着喉咙的吞咽一直往自己身体里灌，停下来时只剩半罐，想继续却被向瑶拦了下来。
「学姐别喝太多了，会对『身体状况』不好。」向瑶从林南手中拿过啤酒罐，放在自己身侧。
林南也懂了向瑶在说什么，「可是不喝完等气没了就会很难喝的。」
「有气也不好喝啊，」向瑶挑选了另一瓶，轻轻拧开瓶盖后再递给林南，「学姐喝这个吧。」
「……酸梅汤？」林南有些哭笑不得，还是打开来喝了口，吐槽道，「当我是小孩子吗？」
向瑶看着林南眨了眨眼，然后移开视线，直视前方带着点鼓气的声调说，「学姐就是小孩子啊，那么容易就哭了的。」
「噗、咳咳……」还未咽下的酸梅汤在喉间呛到了，林南惊魂未定的看向向瑶，那个小犬一样的女生居然用一种『学姐是笨蛋』的眼神睨视她！林南顿时恼羞成怒。
「你以为是谁害的啊？！」
「……我又不是第一次说学姐喜欢向唐学姐的！」向瑶一愣，将身子完全转向林南，据理力争。
「那你当时干嘛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啊！」
「因为知道了学姐『喜欢』向唐学姐啊！」
「不对！我喜欢的是你！」
林南喘着气，激动到膝盖着地挺起上半身子，压迫似的靠近向瑶。
向瑶呆住了。
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让林南慌张起来，她慌乱的将藏在外套内的圣诞卡拿出，两手抓着推到向瑶面前。
「你的圣诞愿望！」
「…欸？」缓过神的向瑶才想起圣诞节那天林南买的圣诞卡还没送给自己，她缓缓接过，翻开对折的卡片——
一个穿着圣诞装束的长发女生，双手别在身后弯下身子，与一个戴着驯鹿角跪坐着、双手向下支撑起身子仰着头的短发女生接吻。
林南不敢看向瑶，红着脸又慌又紧张。
向瑶用卡片挡住自己的脸，感觉整个人都在发烫。
什么嘛……真要亲的话、直接亲不是更好吗……
「学姐！」向瑶改变了盘腿的姿势，将小腿往内折在大腿下，照着画上的样子那般，对林南说，「学姐我们接吻吧。」
不是亲。不是吻。
是接吻。
认、认真的吗…？
林南看向她时，向瑶已经闭上双眼，绯红的脸，双手紧紧揪住地毯。
心动的情愫推动着林南站起身，没有任何的思考，她低头吻上了向瑶的唇。
夜空闪亮起璨耀的花火。
双唇分开后，近距离的对视，两人同时的小声的笑起来。
林南觉得全身力气都用光了，顺势瘫软在向瑶身上，抱住她。
「我现在是学姐的女朋友了？」向瑶回抱小小的林南，在她耳边问道。
暴露在冷空气中的耳朵被向瑶的气息烫的发红。
「嗯。我也是向瑶的女朋友啊。」
这几天我在想着。
如果向瑶搬家那天，隔壁住的是向唐，她会喜欢上向唐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
但有一件事是没有『也许』的——
我对向瑶的『喜欢』，正如向瑶对我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