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背着手，窗外满目疮痍的战场在愈发细密的雨中显得格外凄美。
就在刚才，他激活了所有由自己秘密制造的UA战力，准备给这出奋力反抗的戏码画上句号。
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好久没有感到如此放松了。
放松到即使后背被冰冷的硬物抵住，也只是轻笑了两声。
“将军了，林。”
他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转过身，哪怕有人正拿着手枪对着自己。
“令人吃惊。没能考虑到你这个变数是我的失误，早知道就应该直接除掉你。”
“别乱动！私下与UA勾结，背叛银岚的主谋，是你吧？”
“如果我说不是，你会相信吗？”
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指着自己脑门的枪口，慢悠悠地推了推眼镜。
“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这个世界需要「变革」，而UA正是从人类手中拯救这个星球的希望。”
“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吧，这个被人类的欲望、愤怒、怠惰、固执刻满伤痕的世界，她需要安慰，她需要拯救，她需要有人站出来帮她除掉身上的寄生虫。”
“……不可理喻，就因为这种虚无缥缈的理由，不惜牺牲那么多人的性命吗？”
“嗯，人都是丑恶的，他们总要引起纷争，永远不可能和平共处。但人工智能可以，UA可以，她们有着比人类高百倍的觉悟和自制力，她们才能驱散覆盖在这颗星球上的阴霾。”
“……你的话我都已经录下来了，现在立马停下所有人造人和其他兵器，回本部接受制裁吧。”
“别开玩笑了，维尔德小姐。”
林在维尔德疑惑而警惕的目光中打开了指挥台上一个红色的小盖，接着将自己的手指伸了上去。
“住手！”
子弹精准地打在了林的手腕上，可他还是咬着牙，用还能活动的那只手将自己的指纹摁下。
“我说过了吧……我也是丑恶的，我早就做好了沾满鲜血的准备与付出性命的觉悟。”
“好啦，那么这里的所有指挥权限都已经作废了，我的使命也到此为止。而你也只能在多活几分钟后，绝望地被人造人大军吞噬。”
“你这家伙……！”
林享受般地望着维尔德愠怒的表情，即使对方的枪口已经死死抵在自己的额头上。
“是我输了，所以请开枪吧，维尔德小姐。然后在品尝过这短暂的胜利后，好好感受UA给世界带来的洗礼吧。”
…………
手里握着最后一发子弹，一丝苦笑浮现在染血的嘴角，
“看来大话说过了呢……”
力场的能量耗尽，手雷也用完了，她靠在堆积如山的残骸旁，将子弹填进左轮手枪，于缝隙中射出自己最后的反抗。
“大小姐那边出现困难了吗……还真是最坏的情况呢。”
只凭两个人还是太乱来了，她从未有过如此束手无策的感觉。但奇怪的是，她并未感到后悔，自己的内心正被一种难以描述的情感所占据。
自己在这世上早已无所眷恋，只要那名叫做维尔德的少女能平安无事，她就满足了。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也无意去弄明白。她用牙齿艰难地抽出一支烟，用还能活动的三根手指在口袋中摸索。
爆炸的震动令她猛地一颤，手中的打火机叮叮铃铃地滑到了远处，口袋里的东西也一并掉了出来。
她出神地盯着滑落在脚边的棒棒糖，任由敌人的炮火冲击着自己的后背。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奋力抬起腿，重重落下的鞋跟将维尔德给自己的通行证利落地砸碎。
娜塔莉如释重负地闭上了眼，静静听着人造人的脚步声以及自行火炮引擎的轰鸣。她的手中，握着之前那只遥控器。
她对自己的称呼一直是“那家伙”“这家伙”，果然最后，还是想听她喊一声自己的名字啊。
不过说来也惭愧，自己也没有叫过她的名字，唯有这点有些遗憾。
但没办法了，这是自己能为那个少女所做的，最后的事了。
她就那样坐在原地，等着那轰鸣声近一点，再近一点。
她干脆地摁下按钮。
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如凶兽的咆哮，又如大地的哀鸣，掀起刺眼的火光和漫天的尘土，奄奄一息的大楼在剧烈的爆炸中缓缓倾塌。
“咳……咳咳……”
维尔德奋力掀开压在身上的石板，惊异地环顾四周，在飞扬的尘土中，只有一片废墟与随处可见的残骸。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林在坍塌中不知踪影，原本将自己逼入绝境的UA军队也被永远地埋在了那片废墟之下。
难道是……！
顾不得伤口和疼痛，她拖着一深一浅的脚步，向着分别时娜塔莉所在的位置挪动。
她掀开一块混凝土，那扇伤痕累累的安全门依旧紧闭，倔强地守在原处。
骗……骗人的吧……
她不顾一切地在周围翻找，蛮横地将石块扔开，把厚重的石板推到一旁，直到那双白皙的手满是划痕和血污。
她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颤巍巍地捡起一只打火机，金属外壳上是早已风干的血迹。
不……不……
断裂的墙壁与散碎的瓦砾间，只有一名少女在不停地翻找着什么。细雨温柔地洗净她脸上的灰尘，分不清泪水还是雨水模糊了视野，渗着血的伤口也早已麻木。
她想要找到些什么，可又害怕找到些什么。她多么希望此刻有一个金发的少女拍上自己的后背，如往常一样带着随意的笑容调侃自己。
然而那个人却迟迟没有出现，维尔德在心中默默地说着她的坏话，到时候一定要狠狠给她一拳，然后埋进她的胸口好好骂她一顿。
但她终究没能等到。
自己搬起的石块下，静静躺着一支碎裂的棒棒糖。
她一下子瘫坐在瓦砾间，失神地盯着地面。许久才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肩。
喧嚣的战场再次归于寂静，细密的雨点中，只有少女声嘶力竭的哭喊穿过废墟，最终消散在灰蒙蒙的天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