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Migratory Bird

魏巍回到自己公寓的时候已是午后。所幸，后天才正式上班。天气不错，没有那么闷热，想必是昨夜降了大雨的缘故。

雨天拿铁，真的能求雨的。

魏巍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捂住脸长吁了一口气。

禽兽啊……

昨夜后来，怎么被丁依带走，怎么相对无言心照不宣，又是怎么因一个或许是对视或许是碰触的小动作而脱离控制不知所云，她不想回想，但总有几个片段在她眼前闪回，一边大喊着“surprise！”一边逼她回想所有细节。

这么些年过去了，都是成年人了，that’s fine. 魏巍安慰着自己，但内心的小人依旧指着镜中自己喊着禽兽，和四年前一样，鄙视自己的冲动。

魏巍承认自己还有些危险的窃喜。如今的丁依仍对自己有谜一般的万有引力，四年前她们分手后，她以为那些不切实际的肖想已经埋没在时间和距离的洪流里，而今却有些死灰复燃。

昨夜的丁依，看起来陌生了一些，但依然像一颗流星，灼热危险又美丽，每次登场都以肆无忌惮的方式砸进自己的生命里，四年前的第一次，和昨夜的第二次。她仿佛没有长大，而自己却老得太快，瞬间心跳过后往往是半宿的踌躇。

真是糟糕的心理。她甚至连丁依现在的状况一无所知，却已经在肖想以后了。

简直有点不像她。

丁依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好友申请，点下了同意。

早上离开酒店时，她留了写着联系方式的字条，而后回校上课。一晃也到了晚饭的点儿，似乎又是平凡的一天。

昨夜在酒吧里看到魏巍，她起初有些惊讶。几年前她们分手后，魏巍后脚就出了国，她顺势与魏巍断了所有联系。后来，她高中毕业，进了本地的大学，又组了乐队，一直没有再见到魏巍，她一度以为这个曾让她咬牙消沉了好一阵子的人再也不会回来，没想到昨晚竟然一眼就看到了她，乍一看没怎么变，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做，但既然热血上了头，便一不做二不休，还有些解气。

退回消息界面，乐队群果然在热烈讨论昨晚的八卦，主唱和吉他手你一言我一语脑补出了一整出狗血大戏，其他人纷纷表示吃瓜围观，而鼓手一直沉默，没有参与讨论。她也没有配合讨论现身的想法，正思忖着要不要视奸一下前任的朋友圈，有人走到了她身边。

“走吧。”来人只闷闷说了一句，正是与她同校不同系的鼓手。

“嗯。”她抬头露出一个笑容，按灭了手机。

她不想再回顾从前的故事，也不想再期待未来的剧本。有什么来到她跟前的话，顺其自然吧。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魏巍盯着空白的对话框抓耳挠腮，最后还是敲了句不咸不淡的话过去。

「昨天的演出不错。」

等了一会儿不见回复，魏巍关掉页面，假装认真浏览了一下朋友圈，手机震动。

「搭讪的方式不错」

被戳穿了啊。魏巍陷入语塞，顺杆爬回复好像有些轻浮，直奔主题又太突兀，头疼。

「眼光也不错！！[表情]」

这时，丁依又补了一句，气氛顿时缓和了许多。魏巍看着并排而立的两个叹号，有些感慨。丁依从前也是这样，除了叹号，不喜欢用标点。

「没想到你会去弹贝斯。[表情]」

「和朋友一起玩啦[表情]是不是很帅！！！」

「是哦。」

「可是贝斯好没存在感……」

「还好啊，贝斯在乐队里也不可或缺。」

「没错！所以我也是有粉的 hhhhh」

仿佛和昨晚那个戴着口罩、有些陌生的乐手不是同一位，此刻对话框里的丁依更像自己从前认识的那个人，魏巍感觉放松了些。

两人隔着屏幕随便聊了会儿，聊到要上班和要上课的不爽，聊到魏巍在国外的有趣见闻，最后以丁依要去洗澡为由愉快结束了对话。魏巍想了想，又发了一句：

「你们什么时候会去酒吧演出？」

消息过了会儿才递回来：

「周六晚 半个月一次 偶尔每周[表情]」

「好。我会来看的[表情]」

对方没有再回复，应该是去洗澡了。魏巍关了对话。

魏巍现在的工作更忙了一些。忙碌工作的生活和往常一样，唯一的不同是，她偶尔会与丁依交流，有时简单聊几句，有时只是在朋友圈评论见。有演出的时候，魏巍有空就会去，和丁依之间也保持了谜一般的默契，有时是魏巍有事早退，有时是丁依不参加演出后的卡座小聚直接回去，都没有再私下共处。

中途，魏巍也被拖着参加了两次相亲，结果自然是“我觉得不行”和“他觉得不行”二选一，魏母无可奈何，觉得自己实在理解不了年轻人的想法，于是趁魏巍不上晚班又安排了一次相亲，托吕思晨陪同前往。

吕思晨到的时候看见魏巍已在沙发上玩手机，男方还没有影子。诧异于魏巍竟然如此上心，她刚想上前招呼，突然注意到魏巍的神色似乎有些特别。

她与魏巍也算孽缘不浅拉扯多年，对对方的每个细节都十分熟悉。魏巍这有些餍足又饶有趣味的神情，绝对有情况。

“有情……”吕思晨走过去说了声，扫了眼魏巍的屏幕，有些诧异。“况？”

魏巍吓了一跳，下意识站起来好让吕思晨进去，顺便把手机按灭了。吕思晨真是和自己妈越来越像了，走路没一点声音。虽然她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慌张。

“……你居然来得这么早？”吕思晨说道。

“就，顺路。”魏巍掩饰地喝了口水，把手机放到桌上，屏幕向下。吕思晨正想开口问什么，男方到了，只好先作罢。

相亲是一个无聊透顶又赤裸功利的活动，尤其当对方也是个无趣的人时，这种感觉成倍加强。魏巍的态度礼貌又疏离，双方互相看不上眼，吕思晨拿出手机给魏巍妈发了条微信，“没戏”。

草草收场了相亲，男方还算识趣，先离了场，顺便结了账。魏巍往沙发一瘫：“相亲真累，让我瘫会。”

“你瘫着吧。”吕思晨托着腮喝了口饮料，看着魏巍做贼似的拿起手机，突然开口问道，“是丁依吧？”

魏巍滑着屏幕的手指一顿，“啊。”

“刚回来就没事人一样搭上了线，你俩可真逗。”吕思晨说，“还喜欢她？”

“……不知道。”魏巍哑然，吕思晨平时温柔婉约善解人意，但单刀直入起来也真的不打马虎眼。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给肯定答案。

“那她喜欢你？”

“不知道。”这次的回答比较干脆。

吕思晨没有再追问，场面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手机一震，魏巍低头一看，她妈果然发了五条说满60秒的微信过来，用心良苦，掏心掏肺，条条如此。

“当时同样的话，现在再问一遍，也没有意义了。”吕思晨突然开口，“……我只是，以朋友的立场，告诉你……”

“该到站了。”吕思晨苦笑着，“以前我担心你一时冲动，现在……我怕你再等下去。”

“你说所有人原本都只是陌生人，现在你们不是了。”

“已经放手一次了，这次抓牢它吧。”

“……嗯。”魏巍应了一句，又说，“你好抓马喔。”

吕思晨露出一个微笑：“不放心你嘛。”

魏巍回到家中，点了根烟。

其实她也感受到了，自己内心有谜样的焦虑，但她却没有力气去撕开它，或许是不确定，或许是怕失去，或许只是纯粹的中年危机。但，吕思晨的话多少给了她一个小小的推力。

丁依早上在朋友圈po了张学校里肥橘猫的图，和魏巍在国外时邻居家的猫有些相像。她在评论里提了一句，丁依给她小窗发了更多肥橘的高清无码图，还有一张她抱着一脸不情愿的肥橘的照片。

「小橘看起来不太情愿:P」她回了一句。

「哈哈哈都是锅盖的锅！她拍得不好！！」

锅盖是丁依乐团里那个有几分帅的鼓手，似乎和丁依同校，两人关系显然不错。丁依偶尔也会提到她，但没有明说她们的关系，魏巍也没有问，但这并不代表她不吃味儿。

「带我看看你的学校吧」

忘了加标点，魏巍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我下周有休。」

国际惯例，魏巍叼着烟刷了会儿微博，终于收到回复。

「好啊」

「周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