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圆盘

古清清关上车门环顾了一下四周，下了雨微微有些湿润的土路旁的桂花树，微灰的天，熟悉的房屋构造，不熟悉的嘴脸。

赶到已经将近五点，开车还隔了老远一段距离，她就远远的望见老屋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着所谓的亲戚，似乌压压的乌云笼罩着附近。

她穿着上课时的雅黑色的收腰西装，下面是端庄妥帖的过膝中裙，配着正式的黑色高跟鞋，双腿笔直修长，站在那里如同白鹤立足沼泽。亲戚们认出了古清清，纷纷散开私下窃窃私语的三言两语起来。

“这是老古的女儿吗，还真的来了？”

“出了那样的事，开那么好的车，一个清秀的女儿家不知道要搞什么工作哦。”

下意识的攥了攥指腹，古清清抿着唇锁好车就往屋里走，只想尽快的解决这里的一切，她一分钟都不想多呆在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这个地方让她不可控制的想起那些恶心的过往。

“清清？就知道你会来的！哎哟你总算到了啊，我们都等着你咧！”

听到外面人越来越大的议论声闻声从里屋出来的陈姨，刚刚还一脸戾气的表情看到是古清清立马变得笑脸相迎，“我就知道你不会不来看你爸的，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爸，这么多年你也没来祭拜过总归不合礼数不是。你爸的牌位在里屋，现在时候也不早了，等会留下来吃个晚饭。”

“今天为什么这么多人。”

古清清不漏痕迹的推开陈姨挽过来讨好的手臂，打断她的话淡道。

一个死了这么多年的人，就算是亲戚众多也犯不着每个人都过来祭拜上香。陈姨听到古清清的语气额头微微冒汗的说，“你爸走了这么久了，清清啊你也知道的，你爸他之前欠了不少外债，这栋房子没有房产证又卖不掉，我就只好跟亲戚朋友们说找到了你，说你今天会来解决这些事..再说了，”突然话锋一转，语气中突然略带一点古怪道，“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不是，虽说你爸他混账了点，但总归是你爸不是，你把这房子的房产证找出来把这房子卖了，不就什么都结了吗。”

古清清明白了，此行就是一变相的鸿门宴，要多年没回来过的自己擦屁股。

那个男人在世时是个什么德行她再清楚不过，自己读书时省吃俭用也攒了一点钱，那段日子也是真苦，可再苦也比待在这种鬼地方强。可这栋房子的房产证在哪只有那个男人知道，自己又怎么会知道？

“可以，”她往里屋走去，挺直的纤细腰背在西服后面折出一个好看的褶皱，“所有人的钱我都会还清，房产证我也会找到，但陈姨，至于你—”

她不带情绪起伏的侧身抬眸，“我知道你惦记这份房产，据我所知这周边地区房价近些年涨势很大，保守估计这栋房子也值四五百万，苦于找不到房产证的你这才费尽心思打听我的消息吧。”

聪明如古清清，她心思剔透早已料到此番，她还是不动声色把异样压了下来，人说到底总是为了一个钱字，只要有钱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做到，也可以什么都不顾。

自己这才成为众矢之的。

陈姨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皮笑肉不笑道：“清清啊，这次你回来真得把房产证给我，不然我也不好给大家伙儿交代。”

说罢一个眼神动作，屋内外的人渐渐聚集起来，竟圈圈把古清清包围起来，颇有一副黑社会地痞流氓不给钱就不让走的样子。原来所有人都是想来分一杯羹，毕竟一个臭名远扬的人欠的钱，谁说的清呢？

“今天你不交出房产证，说句老实话我们也不会放你走的！”围着的人群里传出粗糙的中年男子的声音，跟着附和的人也七嘴八舌的越来越多：“是啊！就是！这房子卖了你爸欠的钱不就还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够了。”古清清寡淡的眉眼没有一丝情绪，“时隔这么多年我才回来，你们也知道。这房产证的具体存地我也需要找找才能知道在哪。你们这样围着我，我怎么找？”陈姨闻言，眼里充满了疑惑和惊讶之意，毕竟她在这房里住了十余年载，不知翻箱倒柜了多少遍，竟不知道这东西居然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陈姨转头和一个光头的男人小声商量了几句，说：“行，我叫大家伙儿先出去，但我留在这跟你一起找。”用的是肯定句，没有商量的余地，古清清答应了。

看似稳如老狗，实则慌的一匹。

古清清表面上毫无破绽，实际上一直拼命的回想以前对她提到的只言片语，里面可能会带有房产证信息的话语。

出了这种事后，她逼自己忘记关于那个男人的一切，她只想自己失忆才好。

“妈的今天又输了”

“你这么大了也该赚钱了吧？孝敬孝敬下老子啊，整天吃老子的花老子的！”

古清清往里屋的房间走去，屋内格局已然全变，但还是会有莫名的熟悉感存在。陈姨在一旁抱臂紧紧的盯着她，“古清清你最好快点，你是他女儿，他肯定早就告诉你了。这么多人可等着你呐，你不耍什么花招，我们也不会为难你不是？”

“我去庭院找找。”

古清清什么都没有回忆起来，好似真的失忆了一般。

她走到后门一把把门打开，天色渐黑下的枇杷树还是和多年前一样，温柔的替她挡去微雨，做她年少时期的依靠。古清清走近树干，温热的指尖触摸湿润的树皮，感受被树皮刮擦到带来的不舒适微刺的触感，无声的笑了。

“老子的钱？你一毛也别想拿，你这个白眼狼的东西，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赔钱货？老子的钱和老子一起埋在土里，你想都别想！”

看着脚下的软土，古清清想到以前那个男人最常说的话，突然就捏好裙角蹲下用石头往脚下挖。那时候自己太小，那男人喝醉酒后自己只会瑟瑟发抖的在一旁，说的话根本无心去听，现下想起还真是应景。往下挖了大约几十厘米，感觉挖到了一个塑料袋，发出塑料袋特有的“沙沙”的声音，她用已经脏了的手去摸了摸，什么啊，原来什么都没有，一个袋子而已。

苦笑了一下，自己还真是天真，还真以为老天能眷顾自己？

但她还是把那土拨开，把那个黑色的大袋子扯了出来。

袋子打了个结，绑的死死的，看上去已经有很长的时间了，灰蒙蒙的土沾了整个袋子一层，看上去很脏。古清清捏了捏袋子，隔着厚厚的土感觉里面好像有个硬物，还有一个本子状的东西。

...不会真被自己误打误撞找到了吧？

她感觉眼皮微微跳了一下。

远处的陈姨嫌树下的土沾鞋，便站在几米远处时不时的盯着她。趁着陈姨没注意，古清清飞快的把塑料袋撕开一个口子，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定神一看，一个暗红色的本子，上面写着‘房屋所有权证’几个大字，和一个鸡蛋大小几厘米厚有着复杂精致花纹的圆盘。

她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这种运气也被她碰得上，“我找到了。”古清清不动声色的把那个奇怪的圆盘拿捏在手里回头对陈姨说道，这个硬物看起来很古老，为何和房产证埋在一起？

自己最近遇到的怪事可是一件接一件，难道今年真是犯冲。

陈姨瞅见古清清里的红本一个箭步冲过来，也不顾脚下手里沾不沾泥了一把把古清清手里的房产证抢过来，确认无误之后脸上的褶子笑的里三层外三层，嘴里止不住的颤抖着喃喃道：“发了发了，这回真是发了！”

古清清背对着陈姨把那块古怪的东西紧紧抓在手里，早知道今天该换裤子，这东西都没地方藏。

不知道怎么的，古清清就是隐隐下意识里觉得这东西不能交到别人手里，“东西也给你找到了，”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是上策，“没什么事了吧？那我走了。”

说着就往前厅走去，疾步穿过里屋走到门口准备出屋，屋里屋外依然围着一圈人，看着古清清走出来没看见陈姨，光头男人皱了皱眉冲后院大声用乡话喊了两句：“陈婆娘！东西找到了吗！”

里屋的陈姨没回话，光头男人又喊了两句，还是没吱声。感觉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众人的眼睛都盯在了她身上，光头男人呸了一口，骂骂咧咧起身往后院走，一边不住嘴的大声嚷嚷：“他妈的死老娘们，喊她跟死了一样不吭声，等会弄不死她。”

“房产证找出来就给她了，你们要东西就去找她要吧。”古清清音量略微提高道，感觉情况有点不对，不出声说明陈姨很有可能想私吞这份房产，自己得赶紧离开。

捏着车钥匙打开车门，古清清还没坐下就听到里屋爆出一声惊雷，“妈了个巴子别让那女的跑了！后院根本没人！快拦住她！快快！”

自己这是背锅侠阿，这摆明了得罪了作者不是？

脖颈后背微微出汗沾湿了衣服，古清清闻言把手里的圆盘往副驾驶座一丢，迅速关好车门点火，麻溜的一脚油门加速驶离，几秒功夫便溜出了十几米远，那如同丧尸叫骂的人群甩在了后面。

还好驾驶技术过硬，不然今晚就交代在这了。

一贯好素养的她都忍不住叹气，自己..这是摊上的什么事阿。现下已经快八点了，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雨又开始有逐渐愈演愈烈下大的趋势，行驶了快一个小时，过了坑坑洼洼的乡里土路好一段距离，看见前面就是小城高，才松了一口气。

晚上由于视线不太好，回途足足花了三个多小时，驶离高速路已经是十一点了，劳累了一天下来，也没怎么吃东西的古清清明显感觉体力渐渐有些不支，于是把车停了下来。

她闭了闭眼睛休息了一会，顺带拍了一张那个古怪的圆盘，发给伊一。虽然是张萝莉脸，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文物方面的专家，家里又是收藏世家，从小接触各种价值百万的珍品，长辈们都是业界赫赫有名的有头脸的人物，这古怪的东西她说不定见过。

下着大雨，副驾驶上的圆形石头反射着幽幽的绿光，莫名的很好看。拍过照片因为高速路口信号不好，发送了半天才发送出去，等了好一会也没有回信，古清清把石头收进包里，手机锁屏时瞧见自己微长的指甲里还沾着之前挖土没来得及弄干净的泥巴，当下对自己的手嫌弃不已。

车上也没水，只有最便捷的—用雨水洗了。

打开半截车窗，古清清用手呈捧状，接了细细的雨清洗手指，洁癖发作般仔仔细细的洗了好一会，发丝上都染了一层从车窗外飘进来的水雾。

雨越下越大。洗完手用纸巾擦干净，正欲把车窗关上突然发现，一直空无一人的路口，左边的草坪里有一个黑影。

那黑影怎么感觉离她越来越近，下这么大雨，看得模模糊糊的在往这边移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