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来名士崇尚调养生息早睡早起，可我偏偏是个难以入眠之人。闭上眼，墨色之中却现出那乾坤黑白。法，如利刃，分割黑白，重塑乾坤。持刀者，身，着褐衣带索，面，戴玄色铁面。刃扫六合，唯有簌簌破风之声。法，我心中轻叹。每每我欲集中注意力，看那持刀人有何动作，却始终求而不得，幻象戛然而止，今次也不例外。

左手食指被机关绳索微微牵动，那个人又来了。因玩心较盛，我从友人那里学了传闻中的机关术的皮毛。宅居庐阳整理法典数月，闲时就在屋舍里鼓捣鼓捣。久而久之，屋舍虽陋，机关重重。我偶尔也会惋惜，这些机关如摆设一般，日子久了怕是连作为机关的尊严也没有了。幸而，自上月起，那些机关有了被牵动的迹象。初时，我以为是什么小猫小雀，也就心心念念等着这可爱的小生灵。待我蹲守半月，眼睛肿的和核桃一般，终于见着了让我挂念依旧的家伙，不错，对方是个身手不凡的小贼。夜访我的屋子，却是为了看我的札记，这位，怕是第一人了。生出想见这小贼一面的心思后，我就把札记放入暗格藏了几日，今日才复把它摆出来。藏札记的这几日，屋子里也留下了这小贼造访的痕迹，我只当作看不见，心中暗暗期待等再拿出来的时候，小贼可以多看上一会儿，多留一会儿。

今日, 这小贼愈发大胆，轻轻一跃，跃上了我的床。小贼的技艺及其高超，一起一落所起杂音微不可闻。要不是因为我混乱的作息，再辅以房中设置的大小机关，我怕是从不会知晓这个人的到来。我调匀呼吸，微微将眼睁开一些，以便暗中观察这位素未蒙面的常客。是的，今日，我一定要仔细看看这个家伙，这位奇怪的客人。

月光不甚明亮，所幸，我的床离窗也不远。眯着眼，我看见一抹纤细的人影径直从我空出的那侧床上拿起我的那捆札记，宛如在白昼取物。这位夜视确实是极好的，我心中赞叹。又见这位一手持竹简，一手从怀中掏出了半个拳头大小的物什。未等我疑惑太久，这位已经把它一层层解开。内里的物什越来越小，渐渐透出些荧光来。嚯，夜明珠，讲究。小贼见荧光透出，微微背过身子，就着光，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展开我的札记。我这才反应过来，包裹着层层夜明珠的，是丝绸。嚯！嚯！嚯！真讲究！

这小贼半蹲着身子，即便是展开竹简时，也没见着晃动。基本功真扎实，我又赞叹道。我眯着眼，这样细看，这小贼着实是的小个子。

这小贼真的看了很久，久到让我觉得这个人就属于夜色，属于这个屋的夜色。我的眼睛有些发酸，神思也乱飞起来。看着我的札记的这小贼，是什么人呢？看着我的札记的这小贼，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我的字迹还算工整么？下次是否要将字写大一些，好让这小贼能看清一些呢？看了这么久，或许眼睛酸痛么？札记被我藏起来的日子，或许有因此不开心么？ 我开始因为我的恶作剧负上了些许罪恶感。

等我脑内纷乱的思绪终于平复，我才意识到小贼安静了很久，甚至，连开卷竹简的声音也消失了很久。或许是因为刚刚思绪纷杂，没有控制好气息。我醒了，这个人知道。

“咳哼”小贼清了清嗓音。“你还要这样偷看我多久？”她转过身来，那双眼眸，清明得摄人心魂。

我推算到这小贼今日会来，我推算到我能留这小贼很久，却没有料到，这小贼，是这样的风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