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结的似乎比想象中的更快,身在牢狱的顾飘零更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日复一日,周而复始好像没有尽头。只能凭着对越来越冷的天气的感知,想着大抵是快到冬天了。
这一日,牢房外终于传来了动静,顾飘零听着脚步声,便听出这是上官夭衣,身边应该带着一个史官,四个侍卫。史官步轻在后,侍卫步沉在侧,将门世家耳濡目染了这许多年,使顾飘零造就了这样的习惯。
上官夭衣是带着圣旨来的,古板正经的语气平铺直叙,大意便是将顾飘零的罪状说了一通,又感念顾家曾为朝廷多次出生入死,便于三日后予毒酒一杯,赐死。而顾家的老少家眷便发配边疆,世代不得入京。
顾飘零有些不大认真的听着,听到顾家上下不至于受她连累而丧命,竟还有着些微的欣喜。
圣旨已经读完,上官却不曾离开,顾飘零微微抬起头时方才发觉只剩下他们二人。
顾飘零笑了:“我想见陛下。”
“陛下不会见你的。”上官答得很快,语气却有些干涩生硬。
顾飘零却还是笑着,眼里却没有星点笑意:“是陛下不愿见我,还是你不愿让陛下见我。”
上官哑然,片刻后他颓然道:“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顾飘零自从入狱后好似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好似也从来没有人问过她,顾家功高盖主、手握重权,不反也决计没有活路这不是所有人都明白的吗。
盛极必衰,万古定律。与其让宫容瑾继续与她勾心斗角,为了寻那点蛛丝马迹的罪证夜不能寐,何不痛快一些。
成,便成了;若败了,那便败了。
恍惚间顾飘零又忆起了起事之前的那个晚上,顾家那些出生入死的老旧部都聚在顾府,其中一个叔伯就曾问过她,有没有想好后路?
当时的顾飘零笑得很轻松,她道:“难道上阵杀敌前都要想好退路吗?”
叔伯又问:“倘若败了...”
“那便败了。”她答得很快,不知是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让她这句话一语成谶。
而从不曾说出口的是,她已然厌倦这如漩涡般争斗不休的日子。
金鼓连天,刀光剑影,尸横遍野。
这是顾飘零看过很多次的场景,在顾父还未战死的时候,就曾带着她,坐在高高的大马上,看着一个个将士站起又倒下。
顾父说,战场上真正的将士,永远不能有一颗想活着回去的心。
这句话,顾飘零记在心里很多年。
所以当那把从侧面而来的尖刀快要刺到宫容瑾,而她突然乱了方寸上前去挡的时候,叔伯在身后呐喊着什么她也没有听清,她只是想,大概真的回不去了。
而她被宫容瑾身侧突然涌出来的精兵层层围住的时候,才恍然间忆起了什么,起事前她曾吩咐过所有人,万万不可伤了宫容瑾,而她自己却还是因为担心有人擅自行事,乱了方寸。
宫容瑾依旧表情清冷地看着她,好似还带着一丝狡黠,就像以往宫容瑾很多次捉弄算计她那样,每每成功后总是带着些小得意。
顾飘零无视架在胸前的长刃,只是直直望着宫容瑾,半晌后一声苦笑:“你又骗我。”
这笔长达十数年的明争暗斗,在这个初秋随着一声苦笑,就这样草草地落下了帷幕。
成也飘零,败也飘零。
当年的那个江湖术士在离开顾府时留下过这一声叹息,只是未曾有人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