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火盆里时不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宫容瑾依旧是伏在案台边批改折子,身旁的侍女自顾自地往火盆里添着炭,侍女也跟了宫容瑾很多年,知晓她的脾性,便悄悄将凉掉的药茶换成热的放在一旁。
听得声响,宫容瑾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道:“这是什么?”
“这是药茶,陛下都咳了好些时候了,许是寒症又犯了。”
“是吗...”宫容瑾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许是有些烫口,让她微微皱了皱眉,忍着将药茶咽了下去,微微鼓起得脸颊看起来竟有些可爱。
缓神间,宫容瑾看着火盆中燃烧的炭火噼里啪啦响个不停道:“屋子里不冷,放那么多炭火做什么。”
侍女笑着劝道:“总觉得屋子里太冷清,这才烧热一些。陛下也是,政务再繁忙也应当多保重龙体。”
冷清吗......
宫容瑾想着,好像她的殿室确实好久没有这么清静过了,往常顾飘零总会隔三差五就寻些稀奇古怪的理由跑到她这里来。
宫容瑾又不禁想到前日上官大人来回禀她的话,微微愣神,喃喃自语道。
“你说,朕做错了吗?”
身旁的侍女也不知道宫容瑾在问什么,只是有些惶恐地跪下:“陛下您是一国之君,怎么会错呢。”
宫容瑾回过神来,微微摆手让侍女退下了。
她想,顾飘零就从来不会对她说这样的话,不会因为她是皇帝便什么都依她顺她,无论是大到对天下苍生民生疾苦,还是小到一碗羹汤放了什么佐料,她总有着自己独特而执拗的坚持。
宫容瑾很欣赏顾飘零的这一点,却也最讨厌这一点。
明日一早便是赐酒,这桩缠绕在她心间多年的心事便要尘埃落定了,宫容瑾心想着今夜要早些休息,明日要起来早朝,还有很多的空缺任命、繁杂琐事等着她去善后,可她却烦躁得定不下心。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到牢门外便停下不再动,顾飘零有些惊讶又有些说不出的欢喜,她以为不会再有机会见到她了。
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半晌顾飘零终是打破沉默:“你来了。”
笃定的语气让宫容瑾有些无所适从,她开始懊恼为什么自己要来,她想要马上离开,但那股倔强的骄傲气却不允许她先逃走。
狱卒打开牢门,顾飘零才借着烛火微弱的光看清宫容瑾,穿着银白色的常服,那头黑发还是那样不加点缀地披在身后,好像瘦了一些,有几个月不曾见到她了,上一面还是在那场兵荒马乱的闹剧中。
“朕听上官说你要见我。”她的嗓音很符合她这个人,一样的清冷而又自持。
顾飘零听得她自称朕,也只是微微点头,细细打量着她道:“冬天了,小心寒症。”
宫容瑾将手指攥紧又松开,转身欲走道:“若是无事,朕便走了。”
“等等。”
顾飘零望着宫容瑾的背影,仿佛与十六岁那年秋天的身影相重叠,她鬼使神差地说道:“我只是想问你,那年秋天,外宫苑,你我树下初遇是偶然对不对?”
哪知宫容瑾却突然笑了,不是开怀大笑亦不是冷笑,而是带着一种无可奈何般不知为何而笑的笑,肩头笑得不停抖动,笑了半晌慢慢平缓了气息,宫容瑾好似在回顾飘零的话,却更像自顾自地喃喃自语。
“你为什么那么天真呢?我其实早就知道你是谁,那场遇见也是我刻意的。”
宫容瑾说完便迈着步子离开了,好似多呆一秒都是一种难以忍受,徒留顾飘零愣在原地,所以顾飘零也不会看到宫容瑾那张向来是清冷自持的脸上,已然泪流满面。
顾飘零原以为她与宫容瑾这些年岁中,唯一不曾针锋相对、假意逢迎的便只有那年秋天漫天枯叶下的初遇,却未曾想到,这一点希冀原来也不过是一场精心的预谋。
她突然有些恨,恨宫容瑾竟不愿给她这即将了却的残生,留下哪怕一丁点儿温情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