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波尔茨坐在治疗室的高台上，裸着身体肩臂发僵。

钻石绑着单马尾，在替她涂白粉。

“闭起眼睛。”

钻石把调成浓浆的花粉蘸满了刷子，仔细抹到妹妹脸上，避开头发，避开细黑难觅的双眉，把她高挺的前额满上白色。波尔茨的脸长，下巴尖，比其他小宝石来得更成熟，冒犯点说，钻石觉得这竟跟月人的脸有点相似——

“我自己涂就可以了……”

“背上和脸上你又刷不到，索性全交给我好了。”

脸蛋涂出来后钻石才觉得自己这才算真正跟波尔茨见了面，她小心擦拭掉沾在睫毛上的一点白浆，细声说：

“老师把你刻得很好看。”

“没这回事。”

“月人喜欢美丽的宝石——”钻石轻托起妹妹的下巴，白浆像湿滑的舌头舔住了波尔茨细长的脖，浓白的液体淌向平滑胸口，一滴滴落到她黝黑的腿间，“对我们来说，越是漂亮，命运越是坎坷。”

就像那位和蔼可亲的磷叶石前辈，没活过五百岁，就在虚之海角被带走了——月人最爱的颜色是薄荷色，这个断言背后隐藏着的，就是十数位同属宝石人英年早逝的事实，没有这些牺牲，宝石人甚至还不知道，原来在别人眼中，不同宝石的外貌和价值之间还有高低冷暖的区分。

“但我不会让波尔茨被抢走的。”

钻石深吸口气，软刷细腻延绵地吻过波尔茨的脊背，拉出横七竖八的白线，布满放射状暗纹的晶面在白液蚕食下溃不成军，钻石的手轻微地发着抖，想到这个背上覆盖着的全是黑钻石的晶体，忧哀酸苦的海浪从远方赶来，不分黑白地冲垮了她的防线。

“征得老师同意之后，就和我组队吧。”

波尔茨的身体抖了很大一下。然后她姐姐来到跟前，在她腿间蹲下来。

“可以吗？”

“你就算拒绝，我也会请求老师给我们编组的。”

钻石无疑是个温柔得连虫子都不愿伤害的宝石，但在波尔茨的问题上却从不给商量的余地。

“腿再打开点。”

“等等……这个地方我自己……”

“你害羞什么嘛。”

钻石在腿间抬起头，微咧的嘴唇笑意漫溢，唇下七彩流光。

“我又不是没看过。”

盛满粉浆的木盆就在旁边，白白盈盈像是凝结了脂膏，毛刷往里滚上几下拿出来，浊液旋即刷上波尔茨的腿侧，在光滑微凸的腿间缠绵来回，如同乳牙，又似兽舌，双腿一动都像夹了块湿润腻滑的小牛脑，她倒吸一口气，微生物在下腹狂烈地扭动起来。

在为她温软耕耘的节奏有着倒转时间的魔法，和姐姐尚在胚石中交缠如一不分彼此的美梦应召而来，想到这，她就难以自制地抬起手，抚上了钻石的头发。

＊＊

次日。

“是初阵哦。会害怕吗？”钻石笑嘻嘻地问。

“为什么要怕。”

波尔茨脸无表情地拖着佩剑——全校第三轻的剑——从小腿高的绿草上踩了过去。说是初阵，可她也陪紫双晶和帕帕拉恰做过几次傍晚巡逻了，只是跟钻石正式组队，得到组名，严格来说怎么也不能算初次出动，哪怕她连个真正对自己起杀意的月人都没见到过。

“帕帕前辈现在睡觉的时间变长了，只能出击半天，若我们能为她分担点工作就好了。”

“她今天不是起来了吗。”

“对呀，和金红石在白之丘巡逻，离这边也不远。”

帕帕拉恰是宝石人当前的战力巅峰，最危险的区域都交由她所在的组别去防守。

“放松点，要是有敌人来，我们还可以去找她们求救的。”

小波尔茨心想那还不如找老师。

“不过，如果可以解决就尽量自己来吧，毕竟不强就不是钻石属了啊。”钻石为自己打气般挥了挥拳头：“我们要加油，帮亚历把金绿宝石的碎片收集回来。”

不强就不是钻石属？——“……什么歪理？”

“才不是歪理，那可是钻石属上任战神传下来的斗士精神。”钻石叉着腰很有气势，闪亮多彩的单马尾在她身后雄赳赳地甩向空中，把波尔茨的双眼晃得睁不开。“我们要继承前辈们的火种啊。”

前辈——也许有点失礼，可波尔茨能想到的，只是聚集在娱乐室里玩滚地球游戏，上了年纪的家伙们。以黄钻石为首，蓝柱石，红绿柱石，黑曜石和蛋白石等些人都习惯在工作过后聚集在一起，拿着击球槌，慢悠悠推着木球看它们滚过一列列铁质拱形球栏（被钉在草皮上），一局至少玩上半天，还要记分，还要开赛季，为锱铢之差的球距争到面红耳赤，真是老年人才会欣赏的爱好。

正走神时，钻石咕噜一下滚坐在草地上，还扯了扯波尔茨的头发：

“来坐一下吧。”

“你才巡逻多久啊这就要休息。”——两百岁不够的姐姐拜托做好榜样啊。

“天气这么好，不欣赏会风景不是很浪费么？”钻石鼓起脸：“盯着天空也算是警戒。快来嘛。”

拗不过她，波尔茨只好盘腿坐在了草上。

“嗨呀～”

钻石滚了一滚钻进波尔茨的长发下，压着暗红的发片笑得很欢，一手还揽住了波尔茨的腰，害她像只被泼水的猫一样炸毛了：

“你干什么！”

“真小气～头发那么长让姐姐枕枕又怎样。”钻石在后面冲她做鬼脸：“喏，我的头发也随便你摸，礼尚往来。”

“谁想摸你这种无趣的单结晶。”

“什么？昨天涂粉时你不是摸得很开心吗？”

“才没有！”

钻石才不打算跟她争执，只是用力往头发里又缩了缩，双手直接圈妹妹腰上：“盯好天空哦，月人一来我们就去通知老师。”

原来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波尔茨无可奈何地看向秋季的蓝天，双手抱胸眉目严肃，她们已换上新的秋装，可勒在脖上的白长衣领不知为何带来了窒息感，黑衣紧贴石面的地方很热。她还不太习惯涂粉的感觉。

太阳转西。中午过去了。敌人也没出现。

“睡着了？”波尔茨无聊地低下头问。

睡在长发阴影下的姐姐，正俯趴在地，拿着地上捡来的石炭充当画笔，在张粉色的小纸上涂鸦（涂的还是一团黑色的看不出名堂的东西，上头探出几条细细的线），这纸想必是塞在暗袋里带来的——为了携带小玩意在警戒时解闷，爱玩的钻石还专门拜托红绿柱石给自己的制服加缝了暗格。

“你累了？要换我监视吗。”钻石昂起头，把散落在脑侧的长发轻拨回背上，波尔茨觉得这动作像在哪里见过。

“不用。我很精神。”波尔茨避开姐姐视线，迟疑着问，“你要一直绑这种发型吗。”

“唔？”

“这个马尾。”

“怎么啦，你昨天不也觉得这么梳好看么。”——虽然是为了替波尔茨上粉才特地绑起的。

“只是你直追着我问新头发怎么样，我才随便说了句’还行’吧。”

“乐于改变形象才是时尚之道哦，绑起来行动也方便多了。”钻石坐起来，半蹲在妹妹身侧，立起长刀，笑着：“也许今天你就能看到姐姐战斗的英姿咯～”

“不要自作主张，又是你说见到月人要去通知老师的——”

钻石却仿佛没听见，挺直腰，把竖起的刀出了鞘，利薄刀刃映出她晶莹头发：“所以，一会儿要好好看着我哦。”

波尔茨愣了一愣，钻石已甩开刀鞘，冲了出去，飞箭似的虹光穿过空气，灼痛了波尔茨的眼睛。

“等等！”

天空上缺开了黑色的裂口。钻石在崖顶起跳，朝着那片在蓝色里晕染开来的污秽飞上去，旍旗如浪，月人搭弓，箭雨朝她浇下来，她挥刀，箭成碎屑，在秋季无始无终的艳阳里融化。

波尔茨忘掉了她的职责，拿起刀就朝前跑，她眼里的钻石，早就变成了一个看不清的点，只有闪烁的马尾能在黑色衣物的衬托下凸显她的存在。

待波尔茨落到底座上，拦腰截断的核心器爆炸了，在她面前化作了一阵烟。

“你太鲁莽了！”

刚想斥责这个冲动的姐姐，波尔茨却发现钻石呆在前方，抓刀的手在发抖。

被切断的器没有消失。

肉色的横截面上是六个放射状洞口，从中伸出了二十来串蓝中带红，顶端带着红圆球，球上插着巨大蓝色尖刺的串珠，像是畸形的双色海胆。

还有些串珠不带球刺，却插着一块块黄绿色的矿石，大小不同近十块，有些矿石切面带着白，有些垂着流苏般的带子，它们歪歪扭扭地在空中撞在一起，发出叫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最后在钻石两人眼前，合成了一张古怪的脸。

铄金般的长发，半遮住脸的刘海，圆润脸庞，以往温柔可亲笑容被裂缝扯得四分五裂，但在场的宝石人都认出了这张脸孔。

“金绿宝石——？！”

钻石尖叫出声，不顾一切执刀冲前，波尔茨还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下意识地就赶在前头拽住了她，六串珠子像是有生命般，甩动着身上的长钉飞向了宝石人，第一击躲开了，但波尔茨的剑却在闪躲中丢失，她匆忙想抢回来，却被珠子圈住了腿，钻石一刀把它砍断，宝石制成的圆球爆炸。钻石的脸出现了裂痕。

金绿宝石的头悬在空中，张着嘴，发出沙哑恐怖，不成音节的噪声，嘲笑着她们。

“不要去！”波尔茨被钻石推到一边，串珠缠上她肩膀，她用蛮力扯开一条，但更多的爆炸却在钻石身边发生：“我叫你回来听到了没！”

“那是金绿宝石啊！”钻石冲她喊，又砍掉一串珠子，后空翻两次成功闪躲：“差一点而已，我们能夺回他的！波尔茨你回去通知老师！”

“要回你就和我一起回！”

“不行！”

波尔茨拔出一根刺入她腹部的钉刺，甩向金绿宝石方向，爆炸，碎片四射，冲击力把这颗头颅炸出了更多裂缝，笑容已经看不见了。

“帕帕拉恰已经过来了！不要再在这里逞强！”波尔茨从珠网下铲了过去，用身体替钻石挡住了从后偷袭的串珠，她衣服上满是宝石碎片割出的口子，沉重的头发使行动益发艰辛：“退下去！”

“但是……！”

话音未落，波尔茨把钻石推在地上，用长发把她从爆炸冲击里护了下来，本来掩埋在噪声中一丝不详之音却清晰传进波尔茨耳里。

她姐姐的右手已经断掉了。

“可恶！”波尔茨觉得自己快疯了。可恶。可恶。可恶。“你给我下去！”

她回头死死拽住卷住了钻石双腿的串珠，没有刀，肩膀很重，内含物汹涌地从发根钻入她暴怒头脑，她挥动长发，在一尺外的地方切开了圆球。爆炸。又一次爆炸。碎片从波尔茨脸上掉下来。

“波尔茨！”钻石没法子起身，岂止无法，她的身体已经滚到了底座边缘了——波尔茨正在把她推下去。

“走！”

波尔茨抓起钻石的刀，掷向了金绿宝石的头，钻石想阻止，却先一步被妹妹拽着衣领拖下了底座，掉下去，几排念珠擦过她们头顶。

安全了。安全了。波尔茨脸朝着蓝色大海下坠，死里逃生的侥幸吹灭了她的恼怒。她见到帕帕拉恰在悬崖上起跳，刀已出鞘，马上到达战场，这位最强宝石会完美解决这次战斗的。她想。

她的眼神怀着不甘的幸福瞧向了旁侧的钻石，对方同样在看她，她在笑，她们像两颗水滴，并排在空中绘出黑白，她的粉末从脸上剥离，长发在气流里暴动，晶体飒飒逼出碰撞杂音，碎块是星星闪烁，黑暗白昼不过转眼之间，气流主宰她们的靠近分离，距离大大小小，她们的双眼在纷飞的发丝里艰难捕捉对方，光暗绞成了绳索，钻石张开手，朝波尔茨伸来，龟裂穿过她唇上笑意，波尔茨也伸手臂，抓着她，手指积木般嵌入彼此，万有引力，甜蜜虹光，她正赐予她所有颜色，那些颜色又飞快脱水，退潮到失去意义的荒芜，排浪推起混沌死生里只有钻石一人能挣脱，她扬起头发，手脚躯干闪烁，在波尔茨的眼皮下惊天动地出生，她哪知道，在这个高度，离敌人不过五尺，她们在时间夹缝中堪堪逃离，沙漏都来不及倒转，但在波尔茨心中，却像早已经历了一生一世。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她们能够如此自然地并肩同行，可惜她们之中没人明白这件事，她们同样不了解，在这个悬置的刹那，在被意识缩小又扩大的无穷风景里，为了那些合抱成种仁的花朵，为了圆月重构的圆月，为了离弦的箭，多枝的夜晚，为了群鸟冲破的玻璃房子，过去与未来正以此为起点飞快地分离，在她们下方展开深不可测的沟壑——就在这一刻。

就在这一刻。利刺从天而降，击中了钻石的太阳穴，下一根——就刺穿了她的脖子。

“——姐姐！！！！”

空气发狂拍打着波尔茨的双手，撕扯她头发，她觉得自己的内含物在离心运动中几乎要带着晶胞飞溅出去，她划破气流，双手抱住钻石的头，脖上的碎块如溪水飞泻，她以为有晶莹暴雨落在身上，再看清楚才发现是钻石的长发，石刺射穿她松垮马尾，发丝飞散，波尔茨拼命去抓，却只抓住了几根，千层阶梯的高度如箭的呼啸一般穿过了她耳边，钻石的身体撞向波尔茨膝上，左足断裂，长袜裹着碎块飞了出去，她声嘶力竭呼喊，词序与语义遍布罅缝，钻石的微笑不能对此作出回应，她像是睡着了，但即便只是睡眠，在波尔茨看来，也是朝向死亡的一次不可饶恕的致敬。

海水像头活在水平线上的鲸，张口迎接了她们，波尔茨拥住那颗头颅，下降到静止中，魔鬼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

＊＊

波尔茨从梦中醒过来。

她慌忙支起身，摸向枕头底下，抓出藏在下面的黑色手套。

手指伸进去，触到手套底端，那里好好躺着一束卷起的矿物软丝，她背过身，摸了它好几下，胸口慌恐不安的内含物这才平静了下来。

——那是她当初瞒了所有人，自己挂了一头水母灯，夜晚在海里搜索了几个月才捡回来的，钻石失去的头发。

钻石正贴着妹妹的身体合着眼，她睡着了，又像是已经死了一样。

波尔茨翻身起床，小心越过钻石，下床后又把被子盖回姐姐身上。

换好制服后，后面却传来钻石迷糊的声音。

“你起来了？”

以往波尔茨都不怎理会这种呼唤，这次，她却抓着剑，朝钻石走了过去，俯身去抱住她。

“你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吗？”

钻石在被吻后听到波尔茨的低语：

“你说，体质强的宝石并不注定是强者，弱的宝石也可以有自己的辉煌，宝石人是自由的，想做什么都可以——你以前是怎么对我讲的吧？”

负责发声的内含物在喉间僵卷成块，把她的声音拉进了深海。

“——那为什么不能由我来保护你？”

“长辈必须守护后辈，钻石属一定要强，根本没有这种规矩吧？你一直以来坚守的所谓原则其实都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波尔茨把脸埋进了钻石柔软的短发中，黑色手袜托着她的脖子，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是恨不得要捏碎她。

钻石叹着气，她觉得胸口有个地方正在碎裂。她抱住波尔茨，由上而下抚摸她的背，波尔茨每次低声下气的控诉，她都会听，她边听，边用指缝夹着她最爱的、夏季制服漆黑柔软的肩带，她的妹妹像只黑色的鸟，在春天每一层卑微的花瓣里栖息。

“但要是我拒绝呢？”

鸟儿飞走了。春天寂静如斯。

“所以，还是分开比较好吧。”

钻石拉开距离，隔着手套抚摸这张经她双手描摹出来的脸，在波尔茨眼里，即便是永生的宝石，钻石也能从中，看到自己宿命的尽头。

“去巡逻吧。别迟到了哦。”

钻石摸上波尔茨的领带，为她稍作调整：

“路上小心。”

＊＊

日上中天。钻石跳到学校房顶，却见法斯坐在了那儿，四周是一圈金色的花草。

“午安。巡逻结束了？”钻石问候她。

“我请假了。”法斯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把合金变出的花朵缩回去，“波尔茨应该和吉鲁空在白之丘。”

“这样呀。”

钻石在法斯身旁坐下，抱着膝眺望高远的蓝天。

“我刚去长期休养所探望了位老朋友。”

“老朋友？”

“是以前头脑最聪明也是最漂亮的宝石人。”钻石抱着膝盖说，“现在也只有他的头被完美地留了下来。”

“遗憾呐。”

“是呀。”

法斯的手心长出几朵蒲公英花：“你会讨厌吗。”

“什么。”

“我和波尔茨组队的事。”

钻石却只是笑，伸手戳了下法斯的额角：“那是秘密。”

“波尔茨那晚跟我说，如果跟她组队，就能更快地回收安特库的碎片。所以，我接受了。”

“嗯。”

“但你觉得他真的会回来吗。”

“会的。”钻石叹气：“我们是宝石，不能放弃任何希望。”

——又正因为我们是宝石。

“所以，即使你想为他追到月亮上去，也没人能够阻止你——宝石人都是自由的。”

法斯微昂起头，青年般的侧脸定格在阳光下，直到一只蝴蝶打破了她的平静。

“春季来之前，眼角的地方常有合金流出来，但现在，即便再在幻影见到安特库，这些地方都空空如也了。”

法斯苦涩地指着自己的双眼，薄荷绿的光芒在丧服的皱褶里摇曳不息：

“我是在慢慢忘记他吗。”

“不想遗忘的话，就用你的全身铭记他。”

钻石把手放在法斯头上，问：

“你很爱他吧？”

法斯奇怪地望着她，眼神颇为迷茫。

钻石仿佛看到当初在帕帕拉恰面前懵懂无知的自己。

“不。就当我没说过吧……啊。”

钻石把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一张叠得很小的草纸。把它递给了对方。

“这是我在休养所内无意发现的，可能是收拾时遗落了，是安特库的东西——”

法斯接过后把它打开，工整却细小的字迹遍布了纸张的每个角落。

是安特库日记里缺失的几页之一。

“那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本能，作为冬日的后裔，我把自己投回冬日，和它呼吸与共，聆听春季在泥下沉睡的声音，我想很多人并不明白，春和冬是两个被迫分离的双子之神，一人在今日出生，一人在明日死去，冬被吞噬，春天代之受孕，带着下一个冬日的胚胎，迈过炎夏，踏过深秋，在我苏生当日把冬季产在这片土地上，尸体随白雪掩埋入海，由流冰代她诉说今年所有的故事。”

法斯轻声把日记念出来。

“你听，这个循环即将迎来新的开始，她快醒了，春神睡相并不好，以致于她醒来的时候也是那么风风火火，把我的身体都震碎了，破碎在冰凉的水花里，一片接着一片，时候到了，我便如过冬生物一样蜷缩起身体，以从海滨之源上诞生的姿态堕入了长夜，在我离去之时，内心竟得到难以言说的平静……”

微风拂过她干涩的眼眶，仿佛有什么要从下涌出来。

我知道，春天就在窗外注视着我，我是冬天子嗣，也是她同体双生的姐妹，最后留下的爱的记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