Ⅴ

下个星期的第一天早上，阴风天，一层秋雨一层凉，不用列队升国旗。我找到情情，她在走廊倚着栏杆看外面。

“上次你问我的，高中放什么歌？周末回家我听了。”我知道自己是优等生，我正在凭感觉作答一门从来没有学过的科目，不断在写好的答案后面多加一点，奢求多一点点分数，“大概是唱爱情苦的类型。我记了几句，不知道名字。”

我窥着她的神色，那眼睛让人很有压力。

我低头垂眼盯着地板，傻傻地小声学着唱了两句歌词，是很平淡的两句。

体会到自己的弱势，激得我抬头直视她，一瞬不瞬。强迫自己说点什么：“你知道这首歌的名字吗？”

她总是望着我露出笑来。看着我，好像冬日里糖人那样透明的目光。

“我只想起歌手。应该是张宇。”

又重新认识我。

又过一周，她郑重地告诉我：“那句歌词，是张宇的。歌名叫消息。”

不论男生的游戏女生的秘密，我都是积极的，从来没见过情情同学参与，她却总是出现在我耳朵里。

之前我熬夜看完的那本小说，赶着给于于，于于还给情情。原来是她的……我有冲动直接向她借书。我却缺少勇气，始终学不会提问。

于于：“小哥，你的生日是这天啊。等我翻翻星座书。你和情情是一个星座呢！”

田妈貌似更专业一点，问我：“你是什么几点钟出生的？”

“天刚亮。”

田妈：“这一天这一段时间，是两个星座的交界。”

于于：“怪不得小哥你像个精神分裂的神经病。”

还有各种心理测试，我也一题题选了ABCD。

我是优秀的倾听者。不像啊。

有天田妈一开腔：“开华，是我的初恋。小学开始……”

我觉得好诡异，赶紧睁眼说瞎话：“等等！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初恋？是初中的恋爱！你快点再找一个才是正经的。”

之后田妈：“我问了情情，你又胡说。”

过了几天，我正要下楼，被情情高声叫住了，“小哥！”这真是令人惊异。一看，天光淡白的背景，田妈和情情正在楼梯口，聊天。这真是十分少见。

情情，说话的时候，是注视对方的眼睛（和我同一习惯），无奈的微笑，叹一口气：“要我怎样给你描述……”

田妈打断：“我明白你说的意思，但我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你听我解释，我就一个问题……”

情情，听田妈说完，要扶额的手抬起又放下，“有些事情，有些时候，真的不需要全部都说从来的，也说不清楚的——”

我越走近，情情的无可奈何就越明显，恍然她看向我，笑。

好像，莲花中心又盛开出一朵莲花。

“——你觉得是吗？”

这让我怎么说不呢？

“……是的。无论说什么，人的想法都在变。而很多东西，每个人都一样能感觉到。如果语言干涉了，反而不是那个意思了。有时候，连问都不需要问。”

田妈再提一口气，又絮絮好多问句。

这让我怎么回答呢？

我与她互望一眼。

笑声在心底发颤，却没有真正发出声来。

也就无人去分解微小的意义、构成。

情情先走了。田妈把我拉到上面一层楼梯，神秘兮兮：

“听说她割腕自杀过。不是总是穿着长袖嘛。你帮我看看，她手上有没有疤？”

一瞬间我胃里翻起来。扭头就走。

我以为只要是做人就不该这么做这么说这么想！这是最基本的。

我的守则要求太高？后来发现还是有人符合我严正的常识：

自己能做的事情不劳别人，不说废话，不抢话，不恶意攻击，不会忘记自己说过的话，正义，体谅，认真学习，反应敏捷

情情，居然是一个完美的人。

后来爸爸给我送盒饭，一打开我就苦脸了。有洋葱。葱姜蒜，我觉得是调味品，不会当菜吃进去的。到食堂请同学吃，这是经常。被田妈先截胡了，一双筷子挑来挑去。

那种恶心又上来。饭往桶里一倒。最后两个字——“绝交。”

田妈一路追问，甚至说“你是不是也喜欢开华”。我只皱眉，再不开口。

我确实是一个薄凉的人，很多形容词俗语谚语，或者叫精神洁癖。记得洁癖也是种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