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韩瑜什么都没有说。
对于秦筠来说,她并不是那么重要——她曾经幻想过些什么,但结局总不大如意。
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说:“思凡很听话。”
秦筠笑了,她这才抬头看韩瑜。
韩瑜说:“秦小姐,我有话想要对你说。”
从头至尾,她称呼秦筠都是“秦小姐”,她曾经想要拉近二人的距离,但是即便是付出努力,那条看不见的沟壑还是盘亘在二人之中。
秦筠点头:“你说吧。”
她拍拍儿子的头,低声让他离开一会儿。
韩瑜说:“秦小姐,我大概是不能够继续再陪伴你了。”
“你要和我分手吗?”秦筠有些讶异,“为什么呢?我想,我应该是一个不错的情人。”
听听。
韩瑜在心中无声地笑了。
听听她的遣词吧。
“分手”“情人”。
连金钱交易都说得这般委婉,让韩瑜几乎又要产生错觉。
但她摇头,告诉自己不该继续沉沦。
她说:“不是的,秦小姐,你很好,你是我遇见过的,最好的人了。”
韩瑜说:“但是我要离开你了,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样啊——”秦筠长长叹出一声,“这样啊……”
她说了两遍,韩瑜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继而,韩瑜笑了。
她绝望地说:“秦小姐,因为我爱上你了。”
秦筠愣住了——说来好笑,这是韩瑜第一次看见她流露出这种表情。
但是这种表情稍纵即逝,很快在秦筠脸上消失了。
秦筠垂下眼眸。
“对不起呀,”她柔声说道,“可是我……并不喜欢你呀。”
她说的是喜欢。
可是韩瑜对她所诉说的是爱。
韩瑜问:“为什么呢?”
她并不是要问秦筠为什么不喜欢她——这没有什么理由,爱不分理由,不爱亦是,她不过是好奇,是的,在预料之中的被拒绝之后,她感到好奇。
事实上她如此平凡,她们初见的时候,自己扎普通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穿着的也是非常普通的格子衬衫牛仔裤,她平凡无奇,除却青春姣好。
“为什么是我呢?”她平静地问道。
秦筠却摇头:“你不需要知道答案,这对你并不重要。”
“我想我有资格知道。”韩瑜的声音听起来冷静得有些吓人。
秦筠定定看着她——大概有三四秒钟,然后她起身,从书架上找出一个反扣着的相框。
她递给韩瑜。
韩瑜看见照片上有两个年轻的女孩儿,其中一个是秦筠,她是个美人,年轻的时候是,现在也亦是。
那时候的秦筠留着及肩长发,气质出众,虽然有些俗气的比喻,但她像是电影明星。
她身旁靠着另一个女孩儿——她梳着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笑起来阳光灿烂。
韩瑜从来没有那样的笑容。
那不是她。
几乎是一瞬,她落下泪来。
秦筠只是一叹:“唉……你不要哭呀。”
她又听见秦筠说:“早知道会这样……就不……”
就不怎么样?
时光又不会倒流。
那天韩瑜回家以后,哭了很久,她删掉了秦筠的联系方式——事实上只有电话号码而已。
连诸如微信这样的社交软件也没有,她们之间的关联少得可怜,以至于早晨起来后悔之后,却再也没有挽回余地。
秦筠的癌细胞扩散得很快,半个月之后,人就走了。
这还是韩瑜在办公室里听说的。
“那个女的啊,脑瘤死掉了,连化疗都来不及……”
韩瑜听着,她保持着那一个动作,以至于饮水机滚烫的热水浇在指头上她才幡然醒悟。
她面无表情地回到工作台,但显然已经全然失去了工作的机能。
旁边的同事不经意地瞥了她一眼,忽然惊诧道:“韩瑜,你怎么哭了?”
韩瑜对她抱歉一笑:“想起了一点小事……”
那确实。
确实是一件小事,那不过是一个她曾经喜欢过的人,现在已经零落成泥。
她们曾经那么亲密,却又那么遥远。
她觉得秦筠是如此的冷酷,可她回想起那天她的笑容,又觉得她其实是温暖的。
如果秦筠没有得病,是不是会对她更温柔、更包容一些,久而久之,是不是就能够接受她?
韩瑜成日陷入这种无望的幻想之中,秦筠活着,她便从一点点可疑的行迹之中寻找一点可供自己意淫的桥段,她以为总有一天能够摆脱,要么秦筠厌烦她,要么她已经能够接受。
可现在秦筠死了,一切问题成了死结——她觉得秦筠即便是死了,也给她设下了一个圈套。
她常常自问:她什么时候才能摆脱?令人感到绝望的是,这问题的答案,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