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天子年年城外围场游猎,就算平日里常念叨着劳民伤财的大臣都闭了嘴,满朝文武几乎都随行。卫鸾站在楼头望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城,目光逐渐地深沉。按照惯例,女相大人将随侍,可常则找了个身体不适的借口给推脱了,女帝那头正好想着少了一个开口闭口都是国事的忠臣,倒也乐得清静。
“公主那边来信了。”
清漪带来这句话的时候,卫鸾已经窝在了太师椅中晒太阳,她装模作样地掐指算了算,嘟囔道:“真是个造反的好时机!”也不听清漪到底说了些什么,只命人从后厨弄来一些小点心,提着精致的小食盒摇摇晃晃地出门去了。
诗曰: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常则前些日子命人送来的膏药当真是有良效,作为报答,她怎么都得提点东西上门不是?投桃报李这个道理她卫鸾还是懂得的。这繁华的京都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如同往日一般,就算身侧有持着刀戟巡查的守卫疾步跑过,他们也不动声色,仿佛这就是原本生活的一部分。卫鸾眯着眼前行,脚步着实轻快,最后恨不得踩着轻功,几个纵身跃入了相府中。
听到卫鸾如同做贼似的翻入府中的消息,常则的右腕抖了抖,一滴墨在宣纸上晕成了一团,模糊了那未竟的诗作。还以为自那天之后会日日上门,可她到底是低估了卫鸾的耐心,或者说是猜错了卫鸾的心思。很可能她只是一时兴起,而自己最后却当了真。
对卫鸾更上心了,可是对方就像是个玩世不恭的傻子!
这样的认知让常则有些不悦,在听到了吱呀一声响的时候,她眯了眯眼,将桌上的宣纸揉成了一团扔在了一边,冷冷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将食盒摆在了小几上,卫鸾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常则的身侧,伸手就想去捞那一张废纸,口中则是笑嘻嘻地应道:“自然是想念师姐了。”
常则眸中泄出了一抹暗光,她啪地一声拍落了卫鸾的手,冷笑道:“卫大人还有时间惦念着我?”
卫鸾缩回了被打得通红的手,她倒抽了一口冷气,不知道常则的气是从何而来。眼珠子骨碌转了一圈,她捂着心口夸张地应道:“寤寐思服,辗转反侧,师姐你有没有一点想我?”
常则的脸色舒缓了些,她挑了挑眉,讥笑一声道:“想你?”
你卫鸾有什么好想念的。
卫鸾几乎可以猜出她心中的话,伸出五指故意在常则的眼前晃了晃,她暧昧地笑道:“难不成我就这么不济?身上没有一点值得师姐想念呢?”
常则面色一红,她恼怒地瞪了卫鸾一眼,斥道:“下流!”
卫鸾一摊手,眼神要多无辜便有多无辜,她应道:“我可什么都没说。”没等常则呵斥,她伸手从食盒中捏出了一块精致的小点心,她凑到了常则的唇边,殷勤地笑道:“师姐,尝尝,这是我特意命人做的。”
常则下意识地张嘴,碎屑粘在了唇角,泛入口中有一种怪味,她皱了皱眉道:“你——”
“常大人,不好了,有——”外头忽地传来了一道呼喊。
卫鸾的动作比常则还快,她一闪身就到了门口挡住了那个慌慌张张的侍卫,冷声呵斥道:“什么事情这般慌张?也不怕扰了常相的清静?还不快滚?”
那侍卫瞧见了卫鸾的时候,脸上有些许的诧异,他停住了慌乱的脚步,拱了拱手道:“有一队不明人马靠近武库。”
“知道了。”卫鸾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应道,“你先回去,继续观望,不要大惊小怪的,等到事情有个眉目再来上报。”原本侍卫还怔愣着,只不过看到了卫鸾越来越难看的神色,在挣扎了片刻后他还是选择了离开。卫鸾站在原处,等到那身影消失不见时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常则的声音逼近,她也从书房中走出,蹙着眉问道:“什么事情,你看起来很紧张。”
“无碍。”卫鸾笑了笑,面不改色地扯谎道,“有人在相府门口乞讨,让人取点银子和糕点,打发走便可。”
常则似笑非笑地望着卫鸾:“哦?是么?”
被她的眼神盯得有些心虚,卫鸾手心捏着一把汗,应道:“是,是啊。”
就在这时,那个离去的侍卫又重新返了回来,这一次他的声音更是响如雷鸣:“不好了,常大人,有人在进攻武库!”原本文臣无兵权,只不过常则是女帝最为倚重的臣子,她的手中握有兵符可以调动屯在京郊的三千兵马。听了侍卫上报的这个消息,她狐疑地瞪了卫鸾一眼,神情立马就变了。
“去传消息——”
常则的话还没有说完,卫鸾就一个手刀打晕了那个等待着吩咐的侍卫。
“卫鸾,是你!”惊叫声在常则的口中响起,她怒瞪着面前的人,眸中闪着点点寒光。
卫鸾耸了耸肩,无辜地说道:“武库那边的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这是一场用项上人头做的豪赌,她和盛平公主输不起。
身为天子忠臣的常则必然会反抗,而盛平公主为了登上大位会除去一切的障碍。卫鸾不想看到常则受到丝毫的伤害,她只能够自己先对常则下手。看着手指抵着眉心面露倦色的人,卫鸾的唇角露出了一抹苦笑,她伸手接住了常则。
也接住了寒光乍现后的一刀。
她忘了常则已经吃了那枚令人百毒不侵的药丸。
常则咬了咬牙,一把推开了卫鸾,避开了她的目光,冷哼道:“乱臣贼子!”
卫鸾捂着泛着痛意的胸口,鲜红的血从指缝间流淌出,她的视线有些模糊,看着常则那决绝离去的身影,叹息一声道:“师姐啊!”
刀尖入肌肤不足寸许,如果真要她的命,为什么这一刀不正对着心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