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则当然出不了城,城中宿卫都听盛平公主的调令,一切都在卫鸾她们的掌控之中。
浮桥是入城的必经之道,浩浩荡荡的一群游猎的车马哪里料得有如此大变?惊慌失措之下自然是选择投降。皇家血缘素来比纸还淡薄,站在了浮桥对岸的盛平公主,挎着长剑面上流露出几抹从容淡雅的笑容。她看着高高在上的女帝神情从震惊倨傲再到灰败,至于那些随行的臣子以及后宫之众,皆抖着双腿噤声不语。
卫鸾骑着快马一路飞奔到此,鲜血顺着伤口流淌染红了她的白衣,她恍若不觉。到了浮桥处不久,便闻一阵厮杀声起,原来是那离府的卫鸾纠结了相府以及王府的一众侍卫组成了近千人的兵马来此救驾。
盛平微微一笑,只说了四个字:“刀剑无眼。”卫鸾岂会不明白?她没有拦住常则,执拗耿直的常则就像是眼中的沙子,盛平怎么能够容得下她呢?正打算拍马向前,又听见了一道关切的声音响起:“你的伤不包扎么?她眼中、心中都不曾有你。”
卫鸾不愿意听见这般话语,她的双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如果可以,盛平当然是希望常则死在她的手中。“你素来说自己恨她,见不得她好,只有你自己才知道,能让你挂在心间的恐怕也只有那个人,你容不得别人欺侮她。”这是盛平公主什么时候说得话呢?卫鸾早就忘记了那场景,但是她记得自己快速的、否定的回答。然而在他人的眼中,又成了做贼心虚。
有那么一瞬间,卫鸾希望常则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常则望着卫鸾,只觉得身影在眼前清晰又模糊,她最后勾了勾唇角,向来没有神情的脸上流露出一抹笑容,却是一抹比寒冬腊月的霜雪更为冷酷的笑容。她喃了喃唇,卫鸾看懂了她的口型,是“拔剑”两个字。
卫鸾当然得拔剑,为了保全常则,她必须拔剑。看着常则的面容,她仿佛将这辈子所有的惆怅都化作了一道叹息。泛着寒芒的剑光刺痛了双眼,在常则逼近的那一刻卫鸾犹是在走神。她看着面容冷酷的常则,不觉想起来在缠绵时候的娇媚与多情。要是能纠缠到天荒地老,倒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常则的目光落在了卫鸾腰间的伤口上。
是因为自己处于愤怒下的一刀。
她知道卫鸾向来放肆,以一种游戏人间的态度游走在朝堂上。可是她不知道卫鸾会如此大胆,竟然敢成为那乱臣贼子。直到在浮桥上看到盛平公主的这一刻,她才知道大胆的不是卫鸾,而是这位素来风评极差的公主。
常则在乎的从来都是清平盛世,而不是坐在天子位上的那个人。
女帝昏庸,太子愚钝,诸王混账。
所幸天下太平,这位愚钝的太子殿下,在群臣的辅佐之下,很有可能当一个守成之君。
常则是不希望易储的。
她对未来有过种种设想,可从来没有料到这位公主有野心。
识人不清。
常则在心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剑尖在快刺到卫鸾胸口时蓦地停住。
身处险境中的卫鸾笑得极开心,就算没有自己,这场宫变的结局也毫无悬念,所以她愿意拿自己来赌上一场。在笑容还没有敛尽的那一刻她蓦地出招,剑鞘击在了常则的腕上,听到了长剑落地时候发出的脆响。药对常则没有了任何效果,卫鸾只能够亲自动手。看着挡在了怀中的人,她用手捂着她的双眼,仿佛这样就可以躲避怒气。
“常则我带走了,我还要跟你要一个人。”
盛平公主会意,她一颔首应道:“越王么?会送到你府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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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鸾的点穴截脉法不是师父教的,而是到了京都后从一个大臣手中讨来的秘籍孤本,她自信常则没办法重开穴道。只不过还有几分不放心,她找了清漪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得放常则出屋,就准备去迎接盛平送上来的大礼。
这位公主的动作向来麻利。
卫鸾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她自己也深知这一点,有些东西早已经准备好,就等着猎物上门。原先的天之骄子如今成为了阶下囚,五花大绑丧尽了皇室贵胄的气度。低头看着被五花大绑送上门的越王,卫鸾的眸中闪着几道寒芒。
密封的囚室里吊着一个香笼。
卫鸾命人往越王的口中塞了一些催情的药物,冷冷地看着那个青筋暴起的男人一张脸涨成了紫红色。低低的犬吠声由远及近,将两只凶神恶煞的黑狗放入到了囚室里,卫鸾命人点燃了一旁香笼里的香,便拍了拍手准备离开。当初的常则遭受什么样的折磨,她如今要十倍奉还。
“大人,常相那边——”看到了走出囚室的卫鸾,清漪的眸光一亮,有些为难地开口。
卫鸾笑了笑低声应道:“我这就过去。”
想象中常则冲开穴道大肆破坏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在看到端坐在一旁的常则时,卫鸾心中暗暗地哂笑一声,这位师姐啊,她向来从容淡定,岂会像骂街的悍妇一般砸东西?常则似是已经平静下来了,将茶盏推到了卫鸾的跟前,她敲了敲桌子,淡淡开口:“有些事情我们慢慢谈。”
目光顺着常则的面庞慢慢下滑,卫鸾眸子一沉,她觉得嗓子有些干渴,端过了茶盏啜饮了一口。忽然间,她又想起了一件事情。那些给越王的药,剩余的一小部分搁在了桌上,如今到哪个地方去了?难不成清漪收了?扭了扭身子,她带着些许疑惑的目光投到了常则的身上,只听见她冷淡地应道:“不用看了,在你的茶里。”
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药物,只不过卫鸾搁在这儿的,想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常则误以为这是用来对付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