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铁质地的棋子被两根和它差不多长短的纤巧手指拎起，然后轻落在棋盘上，细微的啪嗒声响丝毫没有动摇两侧女仆的沉静神情。

老人家今天难得没有穿着那副皮手套，苍白的肤色在阴影中也闪着微光。他推动棋子，象征步兵的战棋已经进入敌方的炮火覆盖范围。

和他对弈的少女皱了皱眉头，让炮阵覆盖打击之后由己方步兵扫尾。

《位面40000》最显著的特点就在于，战局双方的总兵力是会随着战斗的变化而不断演进的，越是惨烈，下一步双方能投入的战力就越是夸张。

少女和老人都是这款游戏的狂热爱好者，三五回合的相互试探就已经将争端从一场小小的侦查与反侦察的摩擦扩大到两支整编制部队之间的全面交火。

少女五十五米高的末日行者被‘崇火者’级源热阵列一轮聚焦过载了护盾，失去了最大的防护措施，饱和炮火顷刻间将它蹂躏，待到硝烟散去，只剩下一具庞然残骸在那里昭示战争的惨烈。

但少女毫不客气的反攻也从轨道上坠落，连接天地的涡轮激光似是神罚，之前暴露坐标的大小各式远程火力统统化作一缕青烟。

老人家不慌不忙，抬手一挥，之前被击毁的末日行者又作为他的武装踏入战场。

在一旁作为观战者的亚可已经完全跟不上两人的思维转动，只能茫然地看着战争天平如不倒翁般晃来晃去，让人心焦。

戴安娜倒是淡定得很，她杯子里的果茶已经添过两次，还散发着一丝温热的水汽，和亚可那杯凉了又换，再凉再换的可可形成了鲜明对比。

直到陷入颓势的老人家将象征传奇者的全彩塑像移上棋盘，她的注意力才稍稍转移到两人的争斗中来。

有了第一位传奇者的入场，紧接着各色传奇就如神祇天降，以势不可挡的威能彼此较量，之前那些打得热闹的凡俗军队除了少数真正精锐之外，大多在瞬息之间就被余波波及，粉身碎骨。

虽然战斗层面突破了界限，但战场却越打越小。

场地也是有属性和判定的，虽然在通常情况下没有攻击能力，但坚韧异常，之前偶尔发生的一两次场地崩坏也是双方反复争夺的恶果。

和之前的不同，那些看上去简直像是作者未经大脑就随笔写下的可怕能力仅余波就能崩坏大地，粉碎星辰。

不多时，棋盘仅仅剩下巴掌大的一片，强者们正如被局限在方寸之间的沙丁鱼一般面面相觑，游戏自然无法继续。

多年精研的老人家以微弱的总分优势领先，算是勉强赢下一局。

算算时间，那边的随行人员怎么也不可能打完商战，戴安娜也就在亚可的一再怂恿下坐在少女对面。

“卡文迪许家的，你会下棋吗？”她可从来没听过这位乖乖公主有这种爱好，多年同窗也没见她下过一盘“要不要我让让你？在老婆面前输得太难看可不太好啊。”

看着笑容恶质的友人，戴安娜也不多言，只是做了个优雅地请手礼，示意对方先攻。

亚可屏息凝神地看着棋子间的碰撞，和之前的局面差距不大，双方勉强算得上势均力敌，在这种较量演算能力和大局观念的游戏中熟悉与否对传奇者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倒是之前看上去很是热衷于此的老人家对此一点也不关心，自顾自地选了一瓶合口味的烈酒，坐在茶室的软椅上豪饮着。

烈阳匆忙地逃离北地，短暂的白天就此结束。真正的主人开始争夺天上的席位。

月亮此时远在西境上空，没了它的遮掩，星河横贯天空，大如死气风灯的球形空洞与过去的千百万亿次轮回无二，为芸芸众生平等的供给魔能。

北境是星辰升落之地，隐没在北海尽头的庞然大物们正好还能借助这里特殊的角度为北地提供夜间的照明。

横卧在雪原中的大宅正如一只酣睡的古兽，只是此时星光自天空中四面八方地洒下，为它的鳞甲镀上一层璀璨。

即使亚可在那段真实的梦境中经历过数百次日月更替，但这里冠居北地之最的闪耀星光依旧是个未解之谜。

像是看出亚可在思量什么，坐在对面的老头子将新鲜的小柠檬一切为二，随口解释道：“我们还没麻烦到为了这点照明就特地选择驻地的位置。它会修建在这里的原因是，此地在古老的年代埋藏着尤克特拉希尔的一条粗壮根系。”

亚可了然的点点头。

“其实，这里光照的适宜强度是我调整过繁星运行参数的原因，”身量高大的男人即使已经老迈，但还难改年轻时的习惯，将整个身子都埋在那个充作席位的柔软液态金属圆球里，具有一定智能的重金属史莱姆立刻开始根据来者的体貌特征按摩起来“你不觉得特别有格调吗？”

无视了北境守护者的挤眉弄眼，亚可又一次因为他们的无可争议的自大与强大而深感震撼。

为了一个玩笑般的理由，他们就敢于撬动天地间最重要的事物之一。

这位以夜幕作画的人也像是没了说话的兴致，只是沉醉在充满柠檬香气和酒精滋味的温柔乡中。

群星的轨迹因时间的流动而偏移，饮尽最后一滴烈酒的老人扫了一眼窗外的星象，示意两人罢手停战。

“晚餐时间到了，孩子们。”他把那双手套从衣架上取回，“能陪我这个老人家吃顿饭吗？”

“我的荣幸，尊爵。”

一颗繁星正巧来到过天窗之上，光落在残局上，对这片虚假的血海而言，不比一只羽毛沉重。

三天前结束冬猎的世家子弟们几乎全员到场，近千人共处的厅堂热闹非凡却又不失秩序，喧而不嘈，闹中有静。

戴安娜带着亚可在靠前的位置坐好，上百位不朽的超凡者向她们举杯致敬。

亚可其实是稍有些为难的，在比拉提亚家生活过一年的她非常清楚这里的晚餐一般是些什么菜色。

不出所料，餐厅中的情景足以让亚可脑补出栩栩如生的巨幅冰原野生动物聚餐绘卷，坐在长桌两侧的大贵族们看上去就像是披着人皮的北极熊和冰原狼，而只是小口小口地啃着清口用蔬菜的亚可无疑连雪狐都算不上，最多可以当做误入猎食现场的小兔子。

正当她啃着果子发愣时，衣着相当凉爽的魅魔侍女推来餐车为亚可奉上精致的美食，正合她的口味。

饿坏了的精灵立刻开始小口大口的进餐，极北的厨师们可能习惯了用餐者对热量的迫切渴求，她寡淡而无味的菜肴中用了不少兽奶和禽蛋，两者共有的清甜香味在她的敏锐味觉中凸显出浓烈滋味与繁复层次。

最开始亚可还没察觉到不对的地方，但等她饱餐之后，开始慢慢饮用淡紫色的混合果汁时，一个疑问便浮上她的心头。

厨师对她的口味把握的未免也太精确了。

如果说坐在这的是亚可·比拉提亚·布拉德佛伦那还情有可原，一年时间还没法迎合一个口味不算独特的小姑娘的厨师早就被拖走喂狗了。

可坐在这的是亚可·卡文迪许·卡嘉莉，一个精灵末裔。

百思不解的亚可用余光瞥见戴安娜的笑容之后，当即明悟。

“都是我做的，还合口味吗？”亚可点了点头，高度认可了饲主分身分神，在厨房花了两个小时做的超高档手工饲料，一股幸福感油然而生。

只是还有一个小小的疑点。

她偏转面容，迎着戴安娜的目光开口“为什么要用这么多奶和蛋？”

“北地特色。”戴安娜面不改色，心跳稳定，动作自然，就是没留心正倒入杯中的酒浆，还是坐在戴安娜对面的赞拉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将龙头阀门拧死，使它不再向盈满的杯中倾泻佳酿。

亚可一头雾水，不明白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好在和亚可对坐的洛蒂及时开口：“那个，”她似是有些羞于启齿“她用的这几种奶和蛋在我们看来，对……生育和哺乳，很有好处。”

再小声的蚊呐也瞒不过传奇者和莱萨精灵，亚可的脸色伴随着哄堂大笑飞快变红，配上她呜呜呀呀的混乱话语，活像烧开的水壶。

戴安娜你这个笨蛋，在别人家公然发情是怎么回事？

我还没成年啊，生育和……哺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爱人在公开场合进行这种暗示也就算了，自己还傻呵呵地让洛蒂好好解释了一番，这样有冲击性的事实无疑让亚可陷入了极大地混乱之中。

鬼使神差的，她喃喃道：“我还没怀孕呢……”

“不要紧，很快我就解决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