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的结晶微尘和着雨水坠入大地，又在烈日中随风飞扬，潘杜瑞姆藏身的地方，任谁也想象不到。

在微小之至的结晶世界中有着广袤的天地，潘杜瑞姆就在这天地的正中央，不定形的黑色烟雾摆弄着晶体棋子，祂正在与自己互奕。

这是第一百二十七万两千三百三十六盘，祂又赢了。

祂就这样随心地为这个世界启动‘末日’。

邪物不是末日，他们只是末日的种子，是一个诱因，是被推倒的第一片骨牌。

而他就是那只推到骨牌的手指，不需要多么强壮有力，只要在合适的地方，做合适的事情就好。

祂的造主在赋予它疯狂的同时也给了它超绝的智慧，和狂乱无序的外表不同，它的内心每时每刻都在激烈的思辨，智慧的火剧烈地跳动着。

真正的‘末日’终将到来。

北地的原住会在冬日最冷的那一天举行盛大的祭典，为来年的春天献上祝福。

女巫在这一天穿上了瑰丽的正装，杨森家的当主在爱人的帮助下将自己打扮整齐，和中性美的‘鲜血传承’不同，这件色调柔暖，材质顺和的长礼服在衬托出女爵尊荣的同时也在细节处带着一丝俏皮可爱。

赞拉看着自己的工作成果，舔了舔嘴唇。

“还不行，”洛蒂用白皙的食指点了赞拉湿润的嘴唇一下，她尝了尝手指上爱人那混杂着酒香的涎液，满是情欲的味道让她的脸颊也微微飞红“等到仪式结束。”

她吻了爱人一下，无言的温暖在相视一笑中漫开。

祭典在午时就要开始了，就在赞拉和洛蒂不紧不慢地准备仪式的同时，这个小小的，由猎人和近海渔夫以及其他一些手工艺者共同组成的小镇也从冬日的慵懒中醒了过来，在一天仅有的短短白昼中挥洒活力。

女人们三两说笑着将昨夜泡在水中化开的冻肉捞出，各自处置，孩子们在这个节日里终于有权利跟严厉的老人们讨一些糖果吃，男人们一面扫去积雪，一面将往日仔细保养的实木长桌架出。

大桶的麦酒和蜜酒只在今天不限量供应，就连孩子们都能分一小杯，而昂贵的烈酒则只有德高望重的老人才能享用。

至于领主大人和‘领主夫人’，她们一般不参与这种宴席，但一杯温热的香料酒或是别的什么总是少不了的。

等到羞涩的太阳飞快的从天边露出全貌，一匹神骏的马儿驮着两人从天边踏来，落在主祭的高台上。

领主那略显稚嫩和紧张的声音在每个人耳边响起，很快就压倒了她进场所引发的喧哗，人群先后站起，然后又如同随风倒伏的麦海那样对她弯腰致敬。

您的意志，至高无上。

洛蒂深吸一口气，扎凉的冷气清润肺脏，她平静下来：“我的子民，我的同僚，我的爱人，以及所有在这里的人，祝冬祭圣安。”

“冬祭圣安。”声浪像是她迟到的回声那样，一波又一波，不绝如缕。

她清清嗓子，开始颂念祷词，人们也一齐低下头去，以示尊敬。

只有赞拉借助法力的遮掩正在把玩她的身体，但她却无力阻止。

好在祷词不长，之后的祈福舞蹈赞拉就不在她的身边了。

咚—咚咚—咚——咚！

老人们最先分辨出仪式的不同，那不是‘杨森’所传承的仪式中任何一种，那是苍茫到人类所无法触及的境界，那是久远到人类所无法触及的历史。

这是来自数万年前的古老祭曲，至今已经没有‘人’能够理解的音符和舞蹈中贯彻着先代开拓者的不朽意念，如有实质。

在荒古久远的文明之初，一群异端学者和一群亡国贵族一同来到这北方的北方，恶魔与蛮人栖息的苦地。

他们花了一千年的时间才融为一体，又花了十倍于此的时间将最后一头恶魔赶出主物质位面，之后又征服了当地比恶魔更坚韧更凶猛的原始蛮人，终于奠定了对这片广袤无垠的冰原的绝对统治。

他们融化冻土，在肥沃的黑壤上铸起接天的巨城；他们开掘金铁，造出人类最强大的兵器；他们高举星辰，让枯竭的魔力再次充盈。

赞拉的黑发在无风的高处张扬着，鼓槌剧烈地敲打着兽皮蒙鼓，祭典在急促的鼓声中趋近高潮。

嘭！

最后一个鼓点格外高昂，被赞拉躁动的心绪所干涉的魔力像是狂风那样席卷四向，场下的客人中无论阶位高低、功勋大小，都对这两人低下头颅。

祭典终于了结，洛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正想跟赞拉说些什么，却发现她不见了踪影。

诺刻斯从黝黑的孔洞中探出半边身子，似慢实快地挤出甬道。在此之前，六道晶蓝色的速子光像是通往天界的虹桥那样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洛蒂血脉中属于赞拉的魔力顺从地澎湃起来，她的目力在一瞬间达到了传奇的领域，以至于她能清楚地看见那个惨白色的扭曲异物。

半人半鲸、面目模糊的巨怪从海中爬出，六道速子集束的饱和轰炸虽然让它四分五裂，却并没有真正损害它的生机。

赞拉不准备试探第二轮了，这里的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战场。她用自己的权限开始调整星辰的运转轨道，一片璀璨的星团正和她建立联系，为她供能。

她学着上一次的做法，用无穷的低阶临时附魔让诺克斯真正的坚不可摧，然后化作彗星从天而落。

诺克斯成了压垮阿特拉斯的苍天，绝对的质量和速度带来了最朴实的破坏力，金色的城将邪物破碎，而群星的魔力化作炽烈的火焰，将它焚烧殆尽。

她轻蔑地哼了一声，暂时没有移动不小心打通了熔岩层的诺克斯——那会让这里多出一座活火山。

人群在短暂的死寂之后，山呼海啸。

“夏莉欧，休息一会儿吧，”库洛娃将深层意识和‘网道’的链接断开，高强度工作的压力就算是传奇者也有些吃不消“老师不会想要看到你这样的……”

库洛娃这才注意到夏莉欧早就睡死在工作台上，身体缓缓起伏着，嘴中似乎还在喃喃什么。

她先用法术骗过对方的感知，然后将瘦了不少的夏莉欧抱去临近的休息室。

传奇者通常是不会因为外力的干扰出现体型变化的，消瘦这种表现，更多的反映出她内心的焦虑和狂躁。伍德沃德的离去对她的伤害可能比库洛娃认为的还要深。

库洛娃试着用‘信息’的力量来疏导对方积攒的压力，在心智和心智的接触中，夏莉欧对她是完全不设防的，以至于她连密匙都不需要就可以直接链接到对方脑海的最深处，那是连夏莉欧自己都到达不了的地方。

虚数的世界中时间没有意义，等到两人精神完足地从梦境归来，夏莉欧第一个反应就是高兴地向库洛娃展示她的成果。

“快看”她就像是找到了新玩具的孩子那样，一小捧碧苍的光芒被她小心地从手中倾斜到作为实验素材的紫色结晶上。

刹那间，火光大炽，原本用传奇法术也难以摧毁的紫色晶体像是沾染了火星的油脂那样灰飞烟灭，流萤飞火像是勾人的妖精。库洛娃魂不守舍地看着这一幕，良久才回过神来。

“我从阿尔克图拉斯权杖中偷偷提取过一些‘火种’”夏莉欧叽叽喳喳地讲述着成功历程“再结合上你从‘拉普拉斯’带来的技术……”

一个绵长的吻打断了她，库洛娃先是挽住她火色的长发，在她未能完全发出的惊呼中拉倒了她，被打破的平衡在重新建立之前，两人唇齿相接。

看着飞快更衣准备和自己同去‘拉普拉斯’本宅的库洛娃，夏莉欧突然噗嗤笑了出来。

“怎么了？”

“你能在我身边真好。”

苏西·曼芭芭拉，‘新兴者’曼芭芭拉的掌舵人。

和其他贵族不同，曼芭芭拉在征服外界之后，并不会进行‘清洗’‘加工’‘投喂’这个标准后续工序。

他们有自己独到的方法来利用这些世界：先是弥散的神经毒剂和特种寄生物，之后是漫长的模因污染，在这个基础上，他们会让某种共生物和世界完成共生，将它改造的完全适合自己家族内部使用。

迄今为止，他们所征服的十三个大小不一的世界每天都会像是一串美丽的宝石项链那样绕着主物质位面运行。

苏西的宝座就在最大的那颗宝石的最中央，耸入云天的真菌伞盖之下，柔软湿滑的位面之脑承托着她。

也因此，她是第一个察觉到那个不速之客的人。

最先来到的是一片晶紫流星，这些坚不可摧的异物若是杵在地上，个个都与主位面最高大的山峰一样庞然。现在它们成群结队的扑向‘曼芭芭拉之冠’上最璀璨的宝珠，像是诛心的利箭。

外层拦截毫无疑问的失败了，这些流星洞穿了晶壁，落入这个巨大活体的内部，蔓延开来。

邪物从晶制的空投仓中爬出，数量和质量都远在‘曼芭芭拉’留守的传奇者之上。

麻烦了，苏西这样想，‘曼芭芭拉’需要帮助。

只是……

她看着遮蔽天空的巨大邪符，她终于意识到这个看上去没什么用的符文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了。

当家的家主从宝座上起身，挥师进击。

哪怕今天是‘曼芭芭拉’历史终结的日子，她也要从敌人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蔓生世界之疮疖’那三百九十万亿之多的符文一个接一个的吸饱魔力，像是腐囊那样炸开，脓疮、肿疖和各种东西开始反向侵蚀蔓延的紫晶，二者达成了一个平衡。

没有胜算的战争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