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终极.三

戴安娜·卡文迪许是打上门来的，这着实在赞拉的预料之外。

不过她也并没有阻拦对方，而是放开了诺克斯那难攻不落的全息化防御系统，让这个危险的朋友来到自己身边。

多日未见的友人因为心力憔悴而不得不给自己上了一层浅妆，这还瞒不过赞拉的眼睛。今天的戴安娜并没有穿那件雅致的暗色长袍，而是换着了深绿色的大氅和浅绿色的猎装，一条和大氅颜色近似的绿色藤蔓正随她愤怒的心情伸展枝叶，活像是发怒的大蛇。

赞拉从那条藤蔓上感到针扎似的幻痛感，但她并不认为戴安娜真的会用那条藤蔓把她如何，只是对于友人动用‘重器’的行为感到愕然。

“这是哪一条宾斯托克？”赞拉伸手将碍眼的藤蔓拨开，平静地看向戴安娜“迪沃若？还是欧若波？不会是乌尔德吧？”

“就是乌尔德。”戴安娜强压下心头的无名怒火，她也看着赞拉“苏西死了，这也是你们计划的一部分吗！下一个是不是我！”

赞拉的眼中流出一丝茫然，她辩解道：“不，绝不是，在新世界中，‘曼芭芭拉’的位置很重，他们这些年的扩张也有我们默许和推动的结果，她的死我也很痛苦。”

戴安娜深呼吸了两口，高空扎冷的空气让她平静了一些，乱舞的藤蔓变成了一条纹身，从她的面颊一路延伸到脖颈之下。

“卡文迪许家会站在战争的一线，”她渐渐淡化消失“如果这是你们的目的，你们成功了。”

赞拉什么都没说，好半晌之后，‘鲜血禁卫’开始集结。

我的朋友怀疑我，她这样想到。

一颗极其明亮而又沉重的宝珠被她珍重地取出，捏碎。破碎的流火聚成一团，环绕着她的手掌翻动。‘阿斯兰的毁灭’从李德的武备中来到她的手中，另一只手上的火焰凝结成箭。金属色的弓弦绷紧了，喑哑的弓背绷紧了，她形体完美的身躯绷紧了。

我的朋友将不再怀疑我，她这样想到。

接天的火柱穿越星辰，高速高热的稠密流体用朴实的暴力打破了晶体的封锁，残破的原菌世界在光与热中支离破碎。数十亿亿亿吨的物质被黑弓催动着，解开自己的微观结构，恢复了创世之初的纯粹模样。能量，无穷无尽的能量淹没了一切，能量撕裂了世界，撕碎了内外的邪物，还将其他几个世界也远远推开。

但即使在这种终极毁灭之下，也依旧有着幸存者的存在——绝大多数的邪物都只是受创，并不致死。

于是它们迎来了第二次末日。

戴安娜的长发无风自动，那条青绿色的纹身在她的身躯面颊上狂乱地扭动着，通天藤将自己的根须探过有与无的边界，探入邪物的体内，开始大口地吸食这些怪物。

藤蔓源源不断，而且同样的手段只能摧毁它们一次，不多时，又有许多邪物被吞噬了。

魔藤温顺地缩回戴安娜体内，反馈而来的庞然法力让她几近失控。

“潘杜瑞姆！”李德凶恶地咆哮着，长剑高举而落。

在两种战略武器的打击下都完好无缺的晶粒应声碎裂，在库洛娃的掩护下悄悄藏到暗处的夏莉欧找准机会，变化出来的苍色神鸟直扑潘杜瑞姆。

原本坚不可摧的晶体结构诚如烈火近前的蜡脂那样熔融，潘杜瑞姆显露了寄宿在伍德沃德身上的丑陋姿态。

几道人影飞射出来。

在所有人做出反应之前，李德用自己的法力约束了一片混沌海，有质无形的狂暴原始魔能在更狂暴的力量面前被强制塑型，包裹住了那几道人影。

正是几位‘曼芭芭拉’家族的不朽者，某种法术保护了祂们，让祂们虽然虚弱，却不受伤害。

李德将他们转移到自己的浮空城中，那法术也露出本体。

玫瑰色的艳丽花瓣飘落在地，旋即又聚拢在一起，变成一朵小小的花儿，顺着连番大战掀起的‘海潮’飘向远方。

干得漂亮，李德自然目睹了一切，并对这位优秀的后继者提出赞扬。

至于潘杜瑞姆借着这一瞬间脱出战局，那是无所谓的事情。‘血型君王’露出狰狞的笑容，冰原上的北极熊已经盯住了猎物，又怎么能让它走脱呢？

潘杜瑞姆拖着熊熊燃烧的身躯四处躲藏，这种古怪的碧色火焰祂无论怎样也没能将其熄灭，痛苦折磨着祂。

不过痛苦不算什么，祂盘算着已经死去的邪物之数，快要足够了，活祭品将要满足了。

谁能幸免？

戴安娜的浮空城浮在极高处，和她半融合的炼金灵魂处理着领地中的大小事务，还承担着一部分属于她的课题计算，天量数据在这里汇集。

最近四处流窜的潘杜瑞姆和李德大君在位面各处交手，仅仅是战斗的余波就已经覆灭了数个小家族，带来了上百亿伤亡。

而潘杜瑞姆虽然总是奄奄一息，一副马上就要溃散的模样，却总是存活下来。

是伍德沃德的活性在支持祂，戴安娜这样推断，只有‘庭柱大木’的生命才能顽强坚韧到这种地步。

不过，潘杜瑞姆没有胜算。

李德大君的力量几何她再清楚不过了，虽然不及现任侯爵，可潘杜瑞姆远不是其对手。

轰！

无鸣之声轰隆作响，李德的重拳轰在混沌海中，制造出了只有传奇者才能听到的惊人震动。

这次的战场是混沌海吗？

这位从远古归来的大君毫无顾忌地役使着自己的身躯，比中型位面还要庞然的四臂神魔用纯粹的暴力将潘杜瑞姆碾来碾去，哪怕潘杜瑞姆有着伍德沃德的‘生命’，以及祂本身具有的那种以紫色晶体的形式展现出来的力量也无法抵抗。

终于，李德抓住一个破绽，将老鼠一样的潘杜瑞姆捉在手里，连同伍德沃德一起，生吞了下去。

不过观战的戴安娜知道，这不算完，这三天里李德已经用各种方式击败潘杜瑞姆七次了，但每次祂都能复生，甚至连背上的伍德沃德都会一并‘长’出来。

真是不可思议的不死性。

戴安娜扣心自问，无论是伍德沃德，还是家族传说中的贝阿特利克斯大法师，又或者那位不能提及名字的女士，都不会有这样的不死性。

甚至她如果有朝一日也触及这个境界，那多半也不会有这种程度的复生能力。

对于传奇者而言，复活并不是什么难事，正是这些种类繁多，物美价廉的复活仪式才能让不朽的施法者们放心大胆地开始诸如‘七种真空坍缩态细微区分检验’、‘关于自我，本我，超我的三类分割方法以及对应实验’之类的极危研究。

而她也是从死亡归来之后，才明白了‘不可思议’，得以打开不朽殿堂。

可是复活也是要分死法的，不然世界上的传奇者早就多于两万个了。

特别是死在主位面之外，以及死于超高神秘度的打击，这类人是几乎无法复活的。

如果只是被单纯地撕裂身躯，粉碎栖身的半位面，乃至磨灭本灵，戴安娜都有自信花一点时间跨过死亡，但要是被李德的真身一拳正中，恐怕连‘过去未来’都会被抹除干净，直接消失。

戴安娜收回注意，继续协调整个领地的运转。

只要祂一天不能熄灭普拉里斯的大火，祂就不能摆脱李德。

只要祂不能熄灭大火……

亚可正在大口地撕咬生肉，她化身的魔狼此时已经比初来乍到时长大了一大圈，狼群很好地提供了营养和营养之外的必需品。

今天的猎物是一只岩生贝希摩斯，背负群山的巨兽被狼群击倒，善战的Alpha领袖冲入了它的核心，巨大的凝聚态元素结晶被一口吞下，作为对最勇敢者的奖励，而这座小山内部肥美的血肉将会滋补整个狼群。

亚可吃肉的速度很快，和她作为精灵时那简、清、淡、雅的口味南辕北辙，她大口地撕咬筋肉，渴了就饱饮鲜血，就连骨头都被她嚼开，毕竟血髓也是难得的美味。

事实上，亚可已经快忘了自己是谁了，这也是这场晋升中最危险的所在，一旦迷失，就只能沦为野兽。

还不够，她这样想，还不够。

这点力量还不够帮助她，帮助……戴安娜。

她花了一点时间才回忆起那个名字，然后很快又沉浸到进食的过程里，不可自拔。

传奇种和非传奇种之间的关键区分到底在什么地方，亚可不满地咬断一根大筋，鲜肥的胶质很让她陶醉。

她咀嚼着受害者的遗骸，思量这个问题，是细胞活性吗？是神经传递效率吗？是能量传递效率吗？还是对于‘神秘’的适格呢？

都不是，亚可这样断言，答案不在其中。

但至于真正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她又吃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