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身陷绝境

“藤乃医生，你不舒服么？”静留的耳边传来熊仓善担心的声音。

是的，她很不舒服，脸色苍白，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此时她能好端端地站着，已经是过人的自制力了。

“你……可不可以查查，门禁系统里会不会有人植入了什么程序，如果我们查看某条信息，会被别人发现。”静留的声音缓缓的，不想暴露自己的颤抖。

“可以，不过这需要时间。我觉得还是先送您回办公室，不，我先送您回家吧。您看起来真的不太好。”哎呀，虽然还是对藤乃医生有点敬畏，可是要是能送藤乃医生回家，那是多么……

“藤乃医生，你没事儿吧？”一个声音打断了熊仓善的幻想，门口站着的那个满脸担心的绿发少女，在灯光下震颤的神情像极了扑火飞蛾的翅膀。

助理化验师友绘•玛格丽特没有等人回答，已经快步走了进来。她用命令式的语气对熊仓说：“你继续你的工作，我来照顾藤乃医生。”而当她转而面对藤乃医生的时候，语气温柔得判若两人，“藤乃医生，我陪你去办公室，现在的你需要身边有人陪着你。”

如果是以往，静留会不失礼貌地拒绝她。可是她现在没有这个心力来维持她的礼仪假面。而且她真的需要一个人在她身边。验尸间里的夜半来客、随时被看不见的眼睛监视、不明不白的阴谋，让她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如果现在让她一个人走在科警研空荡荡的大楼里，会不会有某个恶毒的眼光注视着她？会不会在某个拐角有人突然跳出来袭击她？而打开电脑手机，会不会有更可怕的内情在等着她？

静留虽然不喜欢友绘，可至少这个少女算得上是个熟人，身份清楚，家世清白。

直到回到十二楼的首席法医办公室，熟悉的环境才让静留有了一点安全感。她坐在办公桌前双手撑头，想把这个案件的隐情梳理清楚，可是千头万绪，如何是她此刻混乱的头脑能够想明白的？如果江利子在这里，她明晰的头脑和过人的智慧也许会有帮助。可是静留现在更需要的，是一个能给她安全和安慰的怀抱，能给予她这些的，她只能想到一个人——

夏树！

夏树，你在哪儿？

她是不是该打电话给她的女朋友，告诉她自己很需要她？

她一定不会接电话的吧，接了也不会来的吧？

“藤乃医生，喝杯咖啡吧。”一杯黑咖啡端到她的面前，静留看到友绘有些不安的笑容，“我本来想泡茶，可是又怕自己的水准太差。”

“谢谢。”静留敷衍地应了一声，慢慢喝下了半杯。她无暇去招呼这个献殷勤的少女，希望这个人能自行离开。可是送上一杯热咖啡对于现在的她倒是不错的选择。咖啡因这种柔和的兴奋剂，可以安抚她的情绪，提高她的灵敏度、注意力……

可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觉得手足无力、眼前模糊眩晕，连坐也坐不住了……

一个带着香水和药品气味的温暖怀抱接住了静留软弱无力的身体，同时她听见一个甜蜜的声音：“藤乃医生，你很累了，我扶你到沙发上躺下。”

那个声音听起来很镇静，可是静留听得出来，平静的背后，是激动得发狂的战栗！

静留被扶到沙发上躺平，她目光终于能直视上方友绘的眼睛，那双紫色的眼睛里，有着充满欲望的兴奋。她霎时间明白了。

“是……口服……芬太尼……”静留断断续续地说。她现在知道为什么友绘会选择端上咖啡，清茶是无法掩盖麻醉剂的味道的。如果是平时，即使是浓咖啡，静留应该也会发现不对劲，可是她今天心里太乱，而且根本没有防备。

“您说得对，真不愧是首席法医，这个时候都能……”友绘的眼神里满是敬慕。这种纯真的敬爱和邪恶的欲望交织的表情，分外诡秘。“我真庆幸我今天加班，能在这个时候遇见你，也正好我的药合成成功，这是我们的天赐良缘。您放心，这药是最温和，绝不会伤害你的身体。”

看来友绘对她还不错，芬太尼对身体的影响极小，而且见效快，维持时间很短。静留竭力用自己的意志和药效对抗，如果熬过这段时间，她会很快恢复行动能力的。

可是当看到友绘取出一支注射器时，静留就知道，她太低估这个少女了。友绘爱她已久，同时也蓄谋已久，如今终于找到机会了。

友绘卷起静留的衬衫衣袖，露出白玉般的手臂，肌肤晶莹，隐隐映出血管的淡青色。友绘悄声道：“这是脂溶性氙气注射液，麻醉效果快，对肝肾的伤害非常小。您相信我，我是舍不得伤害您的，藤乃医生……不，静留……静留……”

这个刻在她心头的名字，也许每天都要被她在心里口头念叨无数遍，如今真的能当着她心爱的人呼唤出来了，她自己都激动难当，又颤声地唤了好几声，这才举起了注射器：“静留，我很小心，不会疼的。”

针尖刺进了静留白皙的肌肤，透明的药液缓缓注射进静脉血管。静留却并不感到疼痛，一是友绘的动作真的很轻柔，更因为芬太尼在她体内起效，她的四肢已经没有知觉了。

首席法医藤乃静留，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落入这种任人摆布的状态，也从未如此地堕入绝望的境地，而绝望中的静留，眼前浮现的仍然是那双纯净坚强，却总是温柔注视她的绿眼睛。

夏树，你在哪儿？

夏树已经预料到明天她会收到很多张超速罚单。

静留的手机从上了法庭就没有开机，她打电话找不到静留，只能用这种大海捞针的笨办法。夏树骑着机车在东京街头左突右冲，不停地收获旁边正常行驶的车辆的愤怒的鸣笛，可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只想找到静留，静留在哪里呢？

静留的车没有停在鸟居江利子家门口，夏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跑上去，咚咚咚地敲门。没有人应门。

就在她转身离开的时候，看到鸟居江利子慢慢走了上来，看上去疲惫得很，好像做了很多工作。

“你来这里找静留？”

这女人真是好聪明，和这样的人说话不用多费口舌。夏树生硬地点点头。她不喜欢鸟居江利子，不仅因为她和静留的传闻，还因为她总觉得这个人总是阴沉沉的。虽然夏树也知道这个女人受过太多的苦，不能因此责怪她。可不喜欢也是没办法的事。就像她喜欢静留，就算那个女人再不像话，她也割舍不下，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没找过我，我也是刚刚回来。”江利子提着一个外卖餐盒，给向来孤冷清寒的她添了几分烟火气，“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不用了。”静留不在，有什么好看的？

夏树和江利子在窄小的楼梯上擦肩而过，却听见江利子在她身后说：“你没兴趣也很正常，这个家很小，连我的床都是那小到容不下两个人的那种。”

夏树一震，回头看向江利子。就看见她慢慢地掏钥匙开门，一边似在自语：“曾经我年少气盛，因为不信任我的爱人，便一走了之。等我再次见到她，才明白，我愿意用生命来换一次和她再次牵手的机会。玖我警官，你觉得可能么？”

夏树呆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帮她抉择。不过对方也并不是希望她给出自己答案，只是回头淡淡一笑，便走进了楼梯尽头的黑暗中去。

夏树没办法回答鸟居江利子，可是此时找到静留的愿望比任何时候还要强烈。她不要等到九年之后才明白失去的爱情，更不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才能再续前缘，她一定要找到静留，听静留解释，然后再紧紧地拥抱她，告诉她自己好想她，好爱她！

所幸夏树找到科警研的时候，在车辆寥寥的停车场，一眼就看到静留的捷豹。

静留在这里！

夏树一阵激动，她跑到科警研的大门口，正准备向警卫打招呼，就看见玻璃门滑动，走出来一个年轻女人。

“呀，你是……”那个年轻的女孩子眯起眼睛再次打量了夏树，“你是藤乃医生的女朋友，不用报备，你快进来吧。”

“你是？”

“我叫熊仓善，那天藤乃医生向科警研的大家介绍你的时候，我也在场呢。不过你当然是没有注意到我咯。可是我现在在藤乃医生手下工作。要完成一个大任务，很快就要成功了，刚才藤乃医生还表扬我了呢。”

夏树连忙打断她的滔滔不绝：“你说，静留在这里？”

夏树激动的神情吓了熊仓一跳：“是啊，她现在还在。但是，你们不是分手了么？我听乃梨子说藤乃医生失恋了。怎么，你不会是来打她的吧？”她满脸的警惕之色，看来藤乃医生那天在公安部被现任女友打耳光，又一次成为警界无人不知的头条新闻。

“不是的！你告诉我，她在哪里？”

“那你向我保证……”热心的熊仓添了几分谨慎，“你不准伤害藤乃医生。”

“我保证。”夏树低声下气地说，“你告诉我，她在哪儿？”

“这还用问，她当然在她的办公室啦。”熊仓一副“你真傻”的表情。夏树气愤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玖我刑警，藤乃医生她今天有点不舒服。化验室的小绿，不，友绘和她在一起。真不知道怎么回事，藤乃医生居然要小绿陪她。”熊仓有点不开心藤乃医生为什么没有选择自己，“真不想看见小绿得意的样子，不就是终于被藤乃医生看中了么？所以你一定要……”

夏树没有回应她的话痨，只是明显加快了脚步。

小绿那个讨厌鬼，一定想趁机向藤乃医生示好，现在人家的女朋友来了，看你怎么办？

熊仓一边心满意足地想，一边离开了科警研。虽然刚才玖我夏树对她也很冷淡，可是她倒不是很在意。因为这位玖我刑警长得多漂亮啊。对于漂亮的小姐姐，谁会介意她们的态度呢？就像藤乃医生，还有鸟居小姐。想到明天还能和鸟居小姐一起工作，还是很开心的。

她哪里想得到现在十二楼办公室正在发生什么，而后面会发生什么，她更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