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镜从来不知道自己也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情,看着轮回石上过去的自己,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呵,凤瑶,昆仑山上神。
原来人世间的一切并非是梦幻泡影,戏魔影像中所展现的是一段真实发生的过往。
心中似是被什么堵塞住,一双手握成了拳,池镜的双眸慢慢地变成了赤红。一掌劈在了轮回石上,被一道更为强烈的力道反弹,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脑海中妖皇的面容慢慢地勾勒清晰,最后又被打成了碎片零散在记忆的脑海中,她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她知道自己曾经爱过这样一个人,可是然后呢?
她的情树因凤瑶而开花结果,可到头来——
是一场荒唐可笑的幻梦么?
“你来了?”
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平静如水,一回头就看到凤瑶那张如同古井无波般的脸,她是恨不得拔出长剑解决这数千年的恩恩怨怨的,可是她没有动态,她挺直了脊背就像是一块屹立的山石。
“再入人间百世轮回,借着人间情与轮回之力一点点地抹去情契,这是唯一的解决方法。”凤瑶哂笑一声,她的眉眼疏冷,似是微风拂落了一地的寒梅。平静的表象掩饰住了她汹涌如同波涛起伏的情绪——池镜她凭什么?就凭借彻彻底底失去记忆,然后就能将她一并拉入深渊之中?
“哪里需要这么麻烦?谁告诉你那是唯一的选择?”池镜蓦地握紧了双拳,瞬息间她便落到了凤瑶的跟前,几乎是贴着她的脸说话,“只要能忍受蚀骨之痛,将血脉一丝丝抽出,置入净世瓶中洗去所有烙刻在神魂中的往昔,不就好了?”
见凤瑶沉声不语,池镜猛地一拂袖子,冷冷一笑道:“你该来看看这轮回石,看看身为昆仑上神的你是如何在瞬息间平息仙妖大战,是不是轮回石也畏惧你身为大神的声威,也一并掩去了那隐藏着的真相?”语气中用出来的厌恶是分不清对自己还是对凤瑶的,定情果交融之后,她闻到凤瑶身上的气息就会生出一些旖旎的念头,想要抗拒又想要沉迷。她真的是恨极了那平静的面庞,眉心狠狠一皱,喻川便握在了手中。内心与欲念交织的,还有一种狂热叫嚣的破坏欲,而凤瑶就是她想要破坏的对象。
长剑喻川最后插在了地上,而凶恶的缠斗慢慢地变得野蛮而又原始,池镜将没有任何抗拒的凤瑶压在了身下,双手虚掐着脖子嘶声喊道:“为什么你要杀了她?为什么我没有任何的感觉?我们的羁绊是一种缘分还是一种孽果?”淡淡的气息吸引着她,眸色渐沉,她俯身咬住了凤瑶的嘴唇,霎时间一股血腥味涌入口腔中,更是刺激了她的神经。陡然间升起了一种施虐的念头,可是在触碰到凤瑶那如玉易碎的面庞时,又化作了和煦的春风。眼前出现一张又一张的面孔,是曾经那个轻狂而又放肆的自己,是那在岁月中日渐模糊的妖皇,更有那半张掩在了昆仑山色后平静的脸。
凤瑶啊——
她在心中呼唤着这个名字,轻轻地如一股流动的水,慢慢地演化成轰隆的雷。
她的吻气势汹汹,吞没了从凤瑶眼角淌落的一滴眼泪。
“是我杀了妖皇。”零碎的记忆片段慢慢地拼凑成完整的画面,凤瑶的声音轻的就像是一阵悄无声息的风。望着池镜那双赤红的眼睛,她又开口道,“因为情契你杀不了我,所以这是另一种报复的方法是么?”
“你有没有心?你对得起哪一个人?”
“呵,我的心早就在数千年前死去。”池镜面无表情的冷笑了一声,她低头看着凤瑶眸光又变得暧昧不明,缠绵而又旖旎的氛围在无声中漫延,她又道,“结了情契不就是该做这些事情吗?难道不没有受到任何的牵引?你身体的反应远比你这张嘴来的实诚。其实与你数千年的打斗,我忽然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凤瑶神君,不,是上神这般美好,我为什么要像昆玉一样暴餮天物?”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眼中只剩下了凤瑶的脸,至于所谓的记忆和妖皇,全部让他们见鬼去吧。
“是么?”凤瑶勾了勾唇,她的神情似笑似哭,伸手按住了池镜猛地一个翻身,两个人的位置倒转,“那就如你所愿。”她的这个语气像是上神给子民们的赐福,带着高高在上的怜悯,一下子将池镜性子中的那股不安分和不羁给撩拨了起来。
*
苦着脸的月老再一次敲开天帝宫阙的大门:“那两位都去找了轮回石。”
猛然间从那个妙曼的舞姿中挣扎出来,天帝眸中的迷茫慢慢地褪去,最后脸上写满了忧色,他站起身震惊道:“什么?你说那两位打起来了?”
“不是。”月老摇了摇头,“她们两个人的红线越缠越紧,结下了情契如果真要打起来,那就是两败俱伤了。”
“哦,那就好。”天帝松了一口气,挥了挥手道,“随她们闹腾去吧,只要别拆了我的天宫。”
“可是天帝,难道您不觉得当初的事情有些奇怪吗?为什么上神要将自己的记忆一并封锁了,我怀疑上神她——”
*
“不愧是昆仑山的那尊上神。”放肆而又轻佻的笑声在上空回荡。
凤瑶揉了揉眼睛,面无表情的脸上还有那未曾退却的情潮。
她想起当时大闹天宫的妖皇,也想起了当时池镜对妖皇一往情深,甚至要协助她摧毁整个仙界。可是现在有了记忆的她,身上瞧不出丝毫对妖皇的眷恋,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局外人。是因为定情果还是有其他的原因?或者说她只是不动声色,将自己当做妖皇的替代品?她回想着荒唐的一幕幕是怎么发生的,可是混乱的脑海中始终理不清思绪。深呼吸一口气,她前往天帝的宫阙,蓦然将月老的话语打断。
“你怀疑什么?”
“没什么。”月老杵了杵拐杖,打了个哈哈,找了个借口扭头便走,避开了凤瑶就是避洪水猛兽。凤瑶不甚在意月老的动态,她只是看着愁眉苦脸的天帝,淡淡地通知道,“我要再入轮回百世,到时候自然会归来。”
天帝张了张口,最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只余下了一道叹息声。
*
昆仑山上神在山中自然有寓所,当初的她极少跟众神君接触。失魂落魄的池镜循着记忆找到了昆仑山中的圣殿,那儿被一个结界封锁着,毫不犹豫地招出了长剑,硬是将这一层结界给打破。当初的那位就是从这个圣殿中缓步走出,轻而易举地平息风波,让妖皇在世间陨落。
这个地方还残留着多少过去的气息?没有人会告诉她答案。
圣殿中干净整齐,一踏入其中池镜的视线就被一面镜子给吸引住。
溯世镜追溯的是往昔的一切,与轮回石同源而生,只不过作为上神法器的溯世镜一直被封存在了昆仑山圣殿中。
似是受到了一种蛊惑,池镜往上头注入了神力,眼见着镜面上起了一道波澜,整个人被一股奇怪的力量吸入了镜子中。她看到打坐的凤瑶上神,额上淌落了一滴又一滴的汗水,似是要陷入了魔道。滴落在地面上的汗水吸收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慢慢地凝聚成了人形。幼小的婴儿嬉笑着爬出了圣殿,不知道跌落在哪个地方,而原本双眸紧闭的凤瑶蓦地醒来,眼中藏着不尽的忧思。
生于汗水的衍生体在妖界中慢慢长大成人,靠着那天赐予的神力成为一方之主。而凤瑶一直伫立在窗前,看着自己的衍生体生出喜怒哀乐,将一切都感同身受。妖界的那位是她的一股力量,是她分出去的一抹元神,终将要回到她本身的。
再接下去就是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宣战,一切因情字而生又因情字而夭亡。
妖皇哪里是陨落了?只是那逸散的元神回归了本体。她是力量,她是凤瑶啊!被情所困的上神陷入了千万年都不曾产生的茫然中,索性彻底将记忆抹去,好似这一段风流过往从来没有存在过。
在溯世镜中看到了轮回石中没有的一幕,池镜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如雪,怔坐了片刻后她猛地前往凤瑶的神殿,可是早已经人去楼空。得知那位投入轮回时,更是满心的惊骇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她的意思是想要借助轮回之力抹去情契!怎么可能让这件事情发生。
在凤瑶离开宫殿的那一刻,其实天帝就已经预料到池镜会风风火火赶来,他的面上没有丝毫的讶异,甚至伸出手指了指前方:“在进入轮回前你应该去月老那儿一趟。”
池镜了然一笑。
牵连的红线在摆弄中似是断了一根,正战战兢兢连着线的月老看见池镜时脸色立马就拉了下来,哭丧着一张脸活像是被人要债的。
“我和凤瑶都入了轮回,要么彻底断了凤瑶的姻缘线,要么——”话不必说尽,月老点头如捣蒜,只希望赶紧送走这位姑奶奶。
红线上系满了百个姻缘结。
人家都说这位神君情树万年不开花,可此时看来,开得也不算太晚。